中國古代史上唯一遭受牢獄之災的傳奇帝王—漢宣帝劉詢

一、登基前後

大漢王朝在漢武帝時期東並朝鮮、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對外軍事實力一時達到了鼎盛時期，巨大的軍事成就也造就了漢武帝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的性格特點。也釀成了晚年太子劉據被逼自殺的悲劇：在漢武帝晚年，由於太子劉據被小人江充所陷害，捲入了「巫蠱之禍」兵敗自殺。由於其他幾個在世的兒子實在不成器，因此漢武帝立了小兒子劉弗陵做了太子，是為漢昭帝。漢昭帝8歲登基，21歲去世，輔政大臣霍光等人擁立了昌邑王劉賀登基為帝，可惜這位昌邑王同志荒唐透頂，史書記載做過的各類不正經的事情達到了1700多件（不管你相信布相信，反正我是不相信的），因此在位僅僅27天就被廢黜。大漢王朝的第一把交椅一時空懸，關於新皇帝的人選，朝中大臣一時沒有統一意見，紛紛把目光投向在當朝第一權臣——大司馬、大將軍霍光。

霍光，驃騎大將軍霍去病的同父異母弟弟，少年時被霍去病接到長安培養，後來隨侍漢武帝20多年，以謹慎持重深得漢武帝的信任，更被漢武帝指定為當時太子劉弗陵輔政四重臣之一（另三位為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漢昭帝即位之後，朝廷大事基本由霍光決斷，昌邑王被廢一事也由霍光主導，由於舊天子被廢，國不可一日無君，因此議立新君的一事就提上了日程，時任大將軍長史的邴吉向霍光進言道：「將軍侍奉孝武帝，受到孝武帝託孤重託，讓您擔任匡扶社稷的重任，如今孝昭皇帝早崩無後人，天下百姓非常擔憂，都想早點知道繼承的國君。前番發喪之日按天意擁立新君昌邑王，但他的所作所為惹得天怒人怨，您又以大義廢除了他，天下沒有人不心服的。當今國家宗廟的存續在將軍一舉。我讓人在京畿百姓中打聽情況，並且核實他們所說的話，發現目前同宗諸侯在位的，沒有誰在民間有聲譽的。而遺詔所養武帝的曾孫劉病已住在掖庭外百姓家，我以前讓他寄居郡邸時，那時候歲數還小，現在十八九歲了，精通經術，有才能，辦事穩重又有禮節。希望將軍仔細考察並用占卜參證，先讓他入宮侍奉太后，令天下人清楚地知道，然後再決定大策。」作為一個成熟和負責任的政治家，同時也感念2代帝王的恩深情重，霍光並沒有如一些私心過重的權臣一樣擁立幼住從而便於把持朝政，而是採納了邴吉的建議，上奏皇太后之後，讓他和宗正劉德（宗正，管理皇家宗室事宜的官職）迎立曾孫劉病已（後改名為劉詢）為帝，是為漢宣帝。

邴吉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建議立劉病已（以後統一稱為劉詢）為君呢？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方面，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巫蠱之禍發生時，由於邴吉曾經擔任過廷尉右監的官職而被漢武帝任命管理郡邸獄，這座監獄關押著許多因受巫蠱之禍而牽連的人員，漢宣帝劉詢當時尚在襁褓之中，也被關押其中，由於邴吉對太子劉據深受小人陷害的遭遇深表同情，因此同樣對於這個皇曾孫照顧有加，不但安排忠誠純良的女囚徒來照顧漢宣帝劉詢，還自己拿出俸祿來提高劉詢的生活標準，史書記載，幾次漢宣帝劉詢生了重病，都是得益於邴吉的照顧，才轉危為安，更為重要的是，由於後來有人向漢武帝舉報這座監獄有天子之氣，漢武帝下令所有在押犯人一律處死，正是得益於邴吉的據理力爭，才使得當時的漢武帝鬆了口，從而下達了大赦天下的詔令。因此，邴吉和漢宣帝有很深的淵源；另一方面，雖然漢武帝駕崩前下了旨意讓當時的劉詢入了宗室籍，這也從法律意義上確認了劉詢的皇家子嗣的合法地位，但是漢宣帝劉詢18歲登基前一直長在民間，對於當時首都長安附近三秦之地的民間疾苦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雖然是皇室子嗣，但是他一向寬厚待人、舉止得當。因此群眾基礎比較好，這也是邴吉推薦他做皇帝的一大原因。

漢宣帝劉詢登基後，很善於處理好和大司馬、大將軍霍光之間的關係，登基的第二年，也就是本始元年（前73年），霍光上書還政於漢宣帝劉詢，少年天子這時候展現出了非常成熟的政治智慧，他深知自己的執政根基依然很淺，因為當時霍光的親信黨羽遍布朝廷內外，如果霍光的交權提議是一種試探的話，這時候貿然的接受霍光的交權提議，無疑對於他的處境會很不利，因此他依然將朝廷大事託付於霍光，並且逐步的受到了霍光等人的擁戴，避免了昌邑王的命運再度重演。

二、平定霍黨

地節二年（前68年）三月，霍光病逝，但是霍光家族及其黨羽依然把持著許多朝廷要職，其中霍光的兒子霍禹擔任右將軍，霍光兄長霍去病的孫子霍雲都擔任中郎將，霍雲的弟弟霍山擔任奉車都尉、侍中，統率由胡人、越人組成的軍隊，後來霍雲、霍山還擔任領尚書事，霍光的兩個女婿分別擔任東宮、西宮衛尉；霍光的兄弟、女婿、外孫全都參加朝會，擔任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等職。

面對這種局面，漢宣帝劉詢首先提拔自己親信的人擔任重要官職，他讓御史大夫魏相以給事中的身份參與朝中的機密決策，後來又提拔魏相做了丞相 。同時任命太子太傅邴吉為御史大夫，與此同時，針對霍家的一系列行動也開始了，漢宣帝首先解除了霍光兩女婿東宮(長樂宮)、西宮(未央宮)衛尉的職務，剝奪了他們掌管的禁衛軍兵權。又把霍光的兩個外甥女婿、孫女婿調離了中郎將和騎都尉的位置並收回官印，讓自己的親信的許、史兩家外戚子弟擔任南北軍和羽林郎的統帥，最終把兵權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之後，他提拔霍光的兒子霍禹為大司馬，採取明升暗降的方式，剝奪了他掌握右將軍屯兵的實權。還對上書制度進行了改革，下令吏民上書，直接呈皇帝審閱，不必經過尚書，群臣百官進見皇上可以獨自往來，這樣霍山、霍雲領尚書事的職務就名存實亡了

。

這一系列疾風驟雨般的行動徹底讓霍家人慌了神，他們密謀通過藉助上官太后之手來剪除漢宣帝的親信，從而達到廢黜漢宣帝，擁立霍禹為皇帝來保住他們的權位的目的，可惜這一切都在漢宣帝的掌握之中，在漢宣帝的周密部署下面，霍氏一黨的陰謀很快被粉碎了，最終參與密謀反叛的人全部被捕獲，經過公開審理後，與此次霍家謀反相關聯的幾千戶人家被滅族，盤踞朝堂十幾年的霍氏家族自此被一掃而空，也宣示著漢宣帝終於掌握了至高無上的帝王權柄。

三、武功赫赫

北方邊患匈奴經過漢武帝時期衛青、霍去病等多次軍事打擊後已經元氣大傷，可是這些塞外民族久居苦寒之地，生存意志極其頑強，經過十幾年的休養之後，逐步的恢復了一定的軍事實力，又對漢朝的邊疆重新構成了威脅。

在漢宣帝登基的第二年（本始二年，前72年），兩漢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對外騎兵作戰開始了，漢朝廷組織16萬大軍，分五路進擊匈奴：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率領四萬餘騎兵從西河出發；度遼將軍范明友率領三萬多騎兵從張掖出發；前將軍韓增率領三萬多騎兵從雲中出發；蒲類將軍趙充國率領三萬多騎兵從酒泉出發；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率領三萬多騎兵從五原出發；任命常惠為校尉，出使烏孫，邀請烏孫一道出兵共擊匈奴，從側面引為策應。

匈奴人聽說漢朝大軍來襲的消息後，自覺難以相抗漢軍的鐵騎，匈奴人逐水而居，搬家比較容易，他們紛紛趕著牛羊牲畜逃向大漠深處，因此這五路大軍基本撲了個空，共計斬首僅僅3000多個，換句話說投入和產出完全不成比例。

而本來朝廷對校尉常惠聯繫烏孫這一路不抱有多大的希望，頂多希望烏孫派點人壯壯聲勢，結果常惠畢竟曾經是一代外交家蘇武的副手，隨同蘇武一同被匈奴扣留了十九年，積累了非常豐富的與少數民族打交道的經驗，在常惠的聯絡下，烏孫王翁歸靡親自率領五萬多騎兵，從西面進入到匈奴右谷蠡庭，俘獲匈奴單于的父輩與嫂嫂、公主、名王、騎將等以下三萬九千多人，繳獲馬、牛、驢、騾、駱駝五萬多，羊六十多萬，共計七十多萬，雖然這些繳獲的戰利品最終都歸烏孫所有，但是比起另外五路大軍，已經是了不起的戰功，常惠論功被封為長羅侯。他的閱歷和他的表現足夠當得上史書的評價——「明習外國事，勤勞數有功」。

曾經強盛一時的匈奴經此一役，徹底的元氣大傷，此後逐步受到周邊國家如烏孫、烏桓與丁令的不斷侵擾，再也構成不了對漢朝邊疆的威脅。甘露三年（前51年），呼韓邪單于親自來到長安朝見漢宣帝，向漢朝稱藩，隨同而來的幾萬名少數民族首領在渭橋下夾道排列歡迎漢宣帝，場面蔚為壯觀。「匈奴款塞、單于來朝」成為宣帝朝的一大盛事。要知道在漢武帝時期，匈奴被漢朝揍的那麼凄慘都沒有徹底臣服過，可想而知此時漢朝國力擁有對匈奴壓倒性的優勢。

匈奴問題得到了妥善的解決，該說說西域了，西域歷來是漢匈相爭的第二戰場，在早期漢朝軍隊鞭長莫及的時候，西域一直是匈奴人的地盤，後來隨著漢武帝派遣軍隊多次打敗匈奴，西域諸國也逐漸的認識到了漢朝的強大，隨著漢朝使節在西域的不斷出現，也加強了西域和漢朝的聯繫，到了宣帝初年，經過漢匈雙方的多次角逐和拉鋸，漢匈仍以天山為界，南為漢朝勢力範圍，北面則為匈奴所控制。

由於歸屬匈奴勢力範圍的車師國對漢朝不敬和無禮，漢宣帝派遣在西域渠犁國屯田的鄭吉率軍征討，此役鄭吉率領屯田士兵1500名及西域聯軍30000人大破車師，隨即鄭吉派遣300士兵在車師屯田駐紮，加強了對此地的控制。不久之後，天山南邊的莎車國發生內亂，恰逢漢朝使節馮奉世出使大宛國（盛產汗血寶馬），馮奉世當機立斷，徵發西域聯軍15000人平定了叛亂，並且把叛軍首領、沙車王弟呼屠徵的首級帶回了長安，漢朝在西域一系列的軍事行動大大震懾了西域各國。也讓這些西域國家深刻的認識到這個巨無霸一樣的強盛帝國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君不見連曾經盛極一時、稱雄漠北的匈奴帝國都被揍趴下了。

此後漢朝在西域設置了西域都護府，鄭吉因為破車師、降匈奴日逐王的功勞而被任命被西域都護。西域都護府的設置標誌著天山南北的廣袤領土全部被納入了漢朝的版圖，漢武帝窮盡一生沒有達成的心愿在漢宣帝時候達成了。

四、政通人和

如果你以為漢宣帝只是一個會對外用兵的帝王，那麼你就打錯特錯了，在治理國家這方面，從以下幾方面可以看出，遍觀歷朝歷代的所有帝王，漢宣帝也絕對在最優秀的行列。

1、整頓吏治，為政寬簡

一個國家的好壞，首先取決於廟堂之上的操弄權柄的官員群體的好壞，如果姦邪之人充塞朝堂，那麼毫無疑問朝綱紊亂、民生凋敝。相反如果賢良、能幹之人遍布朝野，那麼老百姓的幸福指數一定會高很多。

針對當時吏治的情況，漢宣帝下詔延長了官員的任期，避免政局的動蕩，這樣從中央大臣到地方官員不用擔心自己還在努力干著活而屁股下的位置卻沒了。換句話說，官員的安全感增強了，同時漢宣帝非常重視郡國太守這一職位的人選，因為按照漢朝的制度，郡國介於中央和縣之間，起著一定程度的承上啟下的作用，郡國太守這個職位的人選如果任用得當，則一方可保平安，反之，則雞犬不寧。

在延長官員任期的同時，漢宣帝進一步加強了針對官員的考核，他不但經常親自召見一些即將赴任的官員，從對答中來考量是否適合所任官職，因此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很多時候任命官員全部憑印象和感覺去判斷，同時他不斷派遣人員去地方上監督這些官員的工作，每次檢查人員回來都會帶來翔實的官員任職記錄，便於朝廷對這些官員的考核。經過這些一系列的舉措，那些庸吏逐步被淘汰出局，而那些真正敢於做事的人不斷脫穎而出，朝野上下一時賢者雲集，呈盛世景象。

2、改革經濟、整頓商業

漢武帝晚年下的《輪台罪己詔》成為漢昭帝、漢宣帝時期施政的主要依據，這個詔令的最後一句「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意思是我做皇帝以來做的事情大大的違反了一個皇帝應該做的事情，使得天下困苦不堪，到現在追悔莫及，從今以後，凡是對百姓有傷害、讓天下耗費過多的事情一律停止，一言以蔽之，就是從以前勞民傷財轉變為休養生息上來。

漢昭帝時期在經濟方面最引人注目的舉措莫過於「鹽鐵會議」。這次會議一方面是為了對漢武帝時期推行的各項政策進行評估，同時，為國家以後施行政策指明方向，這次會議由諫大夫杜延年提議，霍光以漢昭帝的名義下令召開，前後共五個多月，參會人員主要有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丞相府的屬官丞相史和御史大夫的屬官御史以及朝廷通過賢良方正選拔出來的民間人士。會議議題涉及了治國、外交、經濟等方面，最終做出的決議主要是取消酒類專賣和部分地區的鐵器專賣。

漢宣帝即位以後，在此基礎上除了鞏固已有取得成效的做法，繼續針對沒有糾正徹底的經濟政策進行整頓，主要就是打擊貪腐、讓利於民，這樣也進一步的有利於老百姓休養生息。

3、抑制兼并、輕徭薄賦

漢朝經過100多年的發展，到了漢宣帝在位時期，土地兼并現象已經比較嚴重，這也是任何一個朝代發展到了一定階段都會面臨的問題，漢宣帝採取的做法主要是將一些不法的地方豪強強行遷徙到皇帝陵墓附近，這些人所留下的大片土地則由政府重新進行分配，同時，漢宣帝下令把皇家及一些郡國所圈的土地進行丈量登記，一併分配給貧苦的老百姓耕種，這也大大的緩解了土地兼并的情況。

漢宣帝在位期間，多次下詔減免稅收，並且他非常重視農業的發展，在漢宣帝的倡導下，各級官吏都將勸科農桑、發展生產作為首要政務。劉詢還派農業專家蔡葵為「勸農使」，巡視全國，指導農業生產。在漢宣帝統治後期，國內經濟繁榮，農業連年豐收，谷價創造了漢代的最低價。

漢宣帝統治的25年，是漢朝歷史上國力強盛、百姓安樂的時期，因此史稱「孝宣中興」，這樣一位幼時身陷牢獄、少時長於民間、登基後周旋於權臣身側的傳奇帝王和他所取得的功業不能不令人們所嘆服，他曾經所遭受的所有磨難都化作了他推動漢王朝奮發向上的巨大動力，相信會給我們每個人更多的啟迪。也希望藉助於這篇文章，讓更多的人能夠走進和了解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帝王。

作者：和光同塵，歷史百家爭鳴特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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