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的流亡者 正午信箱037
我們懷有理想,並不是一切寄望於未來,期待一個終極的解決,而是在對未來的懷想中,不斷地調整,認真應對現在。如此,距離理想的生活,也就趨近了一步。
今天的正午信箱,我們收集了五封特別的來信,統一回復。
1
剛全省統考完 考的沒預計的得好 想想那可憐的分數與自己的美好願望的差距 不由得難過起來 又 因明天放一天假 我也就乘著這失眠的夜向正午吐吐苦水吧…
先說我的家庭吧。母親是從結婚以來三十年來都沉浸在各種肥皂劇和甚至問得出「讀課外書有什麼用的」的話的無耐心無腦子脾氣火爆的人 父親是一個不斷隱忍並且只有酒後才會放點屁聲的人 孩子我則是在中間夾著的敏感丑胖的gay。 當然了 我這麼說 其實除了對父親的厭惡 我還是對我媽深懷感情的。 為什麼呢 因為父親自從我記事來 沒有一個星期不喝醉的 嚴重的是一個星期都帶有那讓我噁心的酒味。 媽媽對他生氣 他都無動於衷 於是當時幼小的我就算是她的撒氣筒 她每次都會莫名其妙地責罵我 甚至打我 。 所以小時候我經常就是被打。 有一次我因為偷了錢 我媽用木棍把我打到父親腳下 他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 而我對那不救我的父親的形象至今難忘 或許這也是一個我潛意識那麼討厭他的原因。 至於母親對我的打罵 那是到六年級的時候停止的 。由於我垃圾食品吃的朵多 發育的較早 一次母親的無緣由的罵人 終於使我心中的不滿發泄出來。 我當時頂了她一句 她便想來摔我耳光 。當耳光飛來的時候 我就把她推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 我也因為我的舉動一愣一愣的。 她當時也傻了 呆了下 說了類似要餓得死我之類的話 (以後也說了很多次 不過我媽就是說得狠 忘得也快)
好了 叨叨絮絮那麼多 也就是我最終變成了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一個gay(如果你說一個胖子缺乏安全感 是不是很可笑)
-接下來說我的傷心風流史吧。 它的開頭應該從一個小男孩在網友里創了個女號說起 。 男孩創女號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乘隊伍簡單之類的事 不過當時他還小 不懂情婦的意思是什麼 就莫名其妙地成為了一個遊戲里有老婆的人。那個男的是他的遊戲內的師傅。 之後他老帶他升級 還跑到幫派的一個角落發一些色情得話(比如男孩第一次知道乳交這個詞) 當時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缺乏愛了 便沉淪在這種其實根本毛都不是的曖昧中 。之後的風流事了 也多是男孩暗年戀別人不敢說的故事罷了 沒什麼好說的 只是他每次都感到一次一次的絕望
上面那件事 是同樣發生在六年級的 。後面我知道那個 「情夫」是個比我大三歲的人 就和我呆在距我這三小時車程的城市 。
開頭說道到成績 那就扯回來吧。 我是高三的學生 因為前面種種亂七八糟的原因 想要上個985的學校 想找一個能讓我滿足的男朋友 想要有一份能夠脫離家裡經濟獨立的工作 然而 成績卻又殘酷地擺在我面前 雖然說上一本沒問題 但是我發現自己的努力一點用也沒有 。 成績在我的上半學期的努力之下嚴重下降 甚至第一次讓我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而每次一想到自己因為不能經濟獨立而一生都要活在柜子里的悲慘生活 我就感到絕望 況且我是對被愛那麼渴望的人。 可能吧 你會說不是985就不代表你沒有男人 不能經濟獨立了 。但是我覺得自己除了讀書其他實在沒路走了 。(目前 在自暴自棄一個月後 又開始認真讀書 然而也還是那樣)
其實還有許多事想說 但今就到這吧。希望我的文筆和標點符號 正午不要介意 。
2
正午你好!
關注正午有一段時間了,特別喜歡正午的郵箱,看著就到周末了,趁著做公交車的時間,還有午休的時間,寫了這封信。這封信是我藏在心底很久的話,我想應該拿出來晒晒了,怕是發霉了。下面就是我想說的話。
如果煩惱的增多就意味著一個人的長大,那我應該就是個成年人了。但是我的內心和平時的一些行為舉止仍然很小孩,有時候更像是一個智障。二十五,我已經二十五歲了,真是可怕。前幾天,公司的阿姨問我那麼小(她並不知道我的歲數)為什麼不讀書了?當時我不知道該笑還是為我的不成熟的穿著打扮而感到羞愧,隨後我告訴阿姨,我今年二十五歲了,去年剛畢業,阿姨就再沒說話。
進去正題吧。
最近的煩惱就是要不要自己一個人搬出去住。
租房的合約就要到期了,跟我一起租房的兩個同學以及我自己都贊成換房子。由於畢業那時太匆忙,我們三個隨便湊在一起租房,房子也租的很隨便,房租貴,環境太吵,更接受不了的是夏天就算我們租的是三樓仍逃避不了鼠患,而我,最怕的就是老鼠,一看到老鼠,我的腳就絕對不會碰到地面,直到老鼠消失在我的視野。今年六月份我們的租房合同就到期了,與老鼠同住的日子即將熬完了,可問題就來了。其中一個舍友在前段時間交了個女朋友,他想一個人住,不再繼續跟我們合租,另一個同學就想問我要不要跟他找其他的房子繼續合租,其實我也不想一個人住,我特別害怕深夜空蕩蕩的房子里就有我一個人,安靜得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一個人的夜晚時候特別容易胡思亂想,想多了,就害怕了。可是,最近我越來越受不了想繼續跟我合租的舍友(此處省略很多很多的字對他的不滿)。
我人生中最大的煩惱就在高中開始的。我發現我跟其他男孩不一樣。他們喜歡討論某個女生長得怎麼怎麼樣,皮膚是多麼多麼的白皙,哪個女生的腿又是多麼多麼的粗,但是對我來說不管丑與美,她們在我眼裡都是一樣,一樣是女的,然後沒了。往後的日子裡,當其他男生都在討論女生的時候,我也是沉默不語,也沒辦法發表意見,為了掩飾我的「正常」有時也只是附和幾句,到了現在,跟我出去的幾個男生在路上看到美女,直接忽視我的存在,他們自個談論路上哪個哪個女生長得怎麼樣。還有我特別討厭三人行,因為我一直是那個多出來的人,所以我更喜歡一個走路。
如果把我跟其他男生的不一樣歸類為「特殊」的話,有時我覺得我很慶幸。人生在世難得一回走,而我卻要經歷跟大多數人不一樣的過程,這多有意義啊,而生活也變得「與眾不同」。但也有時候,我的女性化肢體語言不小心顯露出來,讓別人帶來異樣的眼光的時候,我特別煩惱,我再怎麼裝,也掩蓋不住我拿東西會不自覺的翹起來的尾指。
知道自己的不同,認識自己的不同,接受自己的不同,這對我來說很容易,可是面對現實生活,我卻只能戴著「正常人」的面具。我曾試著去尋找「同類」,但又害怕聽起來很混亂的圈子。我偷偷下過圈內交友軟體,註冊後,不就又把它刪掉了。曾試著走出去,卻又硬硬生生的把自己關在自己築的籠子里,把自己夾在尋常人與同類之間的邊緣上。
接下來的路我不知道怎麼走,走一步是一步,我從來沒有規划過我的人生,所以我的每一天都是意外。伴隨著我的特殊性,我知道以後的路會更難走,會面對越來越多的煩惱,但是,未來是未知,說不定哪一天,我的生命就此驟停,也說不定,在未知的哪一天社會接受了我們以及我。
黑眼圈
3
正午,你好。
現在是太平洋時間的周日傍晚,窗外沒有晚霞,卻不適合長時間的發獃或思考。一個人住在狹小公寓中的我,戴著耳機也能聽見外邊小孩子的尖嘯。如果有嚴格規定住戶的噪音等級的公寓就好了。
我很喜歡書信集,也喜歡信件。好像不管怎樣浮躁的心都能被寫信的過程安撫。現在我的祖父一代都學會用即時通訊軟體,手機更是逼得人人都必須立刻接聽回應,沒人願意和我寫信,真可惜。幸好還有你。
一直以來,我認為自己是個正常範圍內的孤僻者,沒有興趣與人多接觸,更與愛情無緣。一部分是因為我有執念,認為自己與無法成為知心朋友的人是無法產生愛情的。
幾天前與為數不多的友人之一聊天,回想起十六七歲初識後不久我便向她示愛表白被拒。此後她竟作為我最親密的好友,相處了六年,無話不談。而我對她的感情回想起來也不曾消失。我花了很長時間來自我分析,再向她剖白,關於自己過往的言行心態。她也承認感受到我對她特殊對待,卻從未想過是這種情況的特殊。徵得她的同意後,我也有與我們共同的朋友講起,講五六年前和一兩年前,中學時坐她后座的日子和一回國便奔向她的城市的日子。收穫的是訝異與我倆若能在一起可以多合拍的嘆息,我十分享受這悲劇感,想來也是有幾分病態。
我將自己視為消極自殘者,即並不主動傷害自己,同時對於已經造成的傷害拒絕進行自我治癒。失敗,不公,病痛,別人的無能為力與自己的求而不得。我將它們留在身邊,仔細分類收藏,用它們作畫,就像只有激烈的痛苦才有表現的價值。這心態在國內求學時曾被嚴厲地制止,現在的導師倒還不置可否。
王小波和李銀河的那種愛情是我最嚮往的,不過一段單戀親密友人多年而不可能得到回應的經歷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好了。我甚至對此感到驚喜。在最理所應當地迷茫著的年紀里,我告誡自己說我只是一個強裝感情豐富的庸才,一個用生造詞來掩飾矯情的偽藝術家。但我深愛痛苦如同深愛激烈的表達,無法放棄。
窗外的小孩已經離去,我該停筆了。
一個也許不該讀藝術的女生
4
正午君,春天快樂。
作為一名讀者,長久以來我都是默默看完每篇推送。閱讀正午信件的時間多數都在晚上,那時好像最心平氣和。
現在我坐在夜晚的火車上給你寫信,周圍漆黑一片,對面座位的大叔們睡得東倒西歪。我快到家了,卻絲毫沒有喜悅。
我沒有一技之長,很清楚如果不在家鄉靠父母的關係找工作,僅憑自己很難生活的舒心。但我真的不願回家。想擺脫父母的束縛是原因之一,更想避開的是我的性取向。喜歡和自己同樣性別的人,小心翼翼的過著每一天。沒有伴侶,不能牽手,即使一個人走在路上,也害怕別人投向我的目光。心虛慣了,也自卑慣了。伴隨著歲數的增長,越來越在意他人的看法。聽到同學談論另一半都不敢搭腔。舍友和身邊的同學很明確表示,同性戀噁心。爸爸媽媽更接受不了我的這種愛吧。
和所有人都能友好相處,卻不能講心裡話。只傾聽,從不傾訴。我越來越孤僻,一個人獨處的時間越來越多。真想與世隔絕的藏起來。我不能改變我的喜好,也不覺得它是個錯誤,卻也不能期盼人們寬容我。所以要怎麼辦啊。
正午君,語無倫次的說了這些,希望不會給你帶來負面影響。期待你的回信。祝好。
5
迷人的正午:
見信如晤。
2016年5月9日,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上午,在一種說不清楚的狀態下給正午寫信,想說說我自己的一些事情。
2014年5月份,我喜歡上了同寢的室友,算是日久生情吧,某一天大家一起去唱K,回學校他突然和我說讓我以後和他保持距離(後來才知道這是句玩笑話),我當真了而且莫名的難過,之後才知道喜歡上他了。從文字到面對面,從間接到直接,我和他表白了,而且不止一次,其間為了追求他還做過很多特別狗血的事情,近乎到變態的地步。他當時已經有一個處了四年的女朋友,上大學後分居兩地。在我瘋狂地追求他的那段時間裡他們分手了,後來他告訴我,從高中起兩人就在一起,他被公認為成熟穩重,有責任有擔當的好男人,分手等於卸下面具,在這段感情里他一直活在別人的期待里,他現在自由了。可是只有我明白,他們分手,有來自他們自身的原因,當然也有我的原因,事實證明他也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因為那段時間我正在用一個女號和他糾纏不清,而他並不知道這個人是我。我試圖改變他,試圖讓他接受我。費盡心機,不折手段。也許我的出發點本身就很惡劣,所以結果很糟糕,最後我無力地放棄了。他經歷了短時間的空窗,之後又想盡辦法試圖挽回他剛分了手的女友,可是他在她的心裡已經臭名昭著,挽回失敗。很快他又投入了一場異地戀,現在兩人愛得如火如荼。
我不知道眼前的讀者在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會如何勾勒這是怎樣的一個來信者,還是就覺得特別的滑稽可笑?都沒有關係。我只想說,在這個過程里,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哪怕他是個同性,還是個有著嚴重直男癌的同性,我勇敢地追求了,我無悔無愧。當然現在我才明白,我其實沒那麼喜歡他,因為當時他是我最好的同性朋友,我錯誤地以為我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直放不下只是因為我心有不甘。那段時間,除了面對這種愛而不可得的困擾,外界對於同志群體的鄙夷,還有我對自己身份認同的掙扎,我遭受了很多痛苦,也蹉跎了大學四年最好的學習時間。可我還是有收穫的,更洒脫更自信也更能接受自己了。也許你們並不明白。
兩年過去,現在隔著時光再回頭,2014年,那些炎夏朝人群鑽的日子是真的都過去了,那時候為了求得認同,我真是四處碰壁。諷刺得很,現在該放下的算是都放下了,卻沒有了鎖定的主動或被動可鑽的人群。也不再需要多方傾訴,四下求證,可以置身事外。坦坦蕩蕩也空空蕩蕩。我現在仍舊帶著傻氣,還是會窘迫頹靡……可我也越來越明白固定不變並非生活的常態,如果上一秒清醒理智,那就要隨時準備下一秒的困頓愚蠢。不想太和人性中點滴的善與惡斤斤計較,不願意低頭,只是不願意承認必須卑微和庸俗地活著。我現在有了BF,認識了一年,彼此出櫃一周後他開始有意無意向我示好,我由一開始的敷衍和不搭理到最後的無力招架,糾結再三,擔心自己太過扭捏而和他就此錯過。不管對錯,總得嘗試了才知道,於是我們很快便確定了關係。十多天過去,一切才剛剛開始,有初嘗戀愛的激動興奮,也有受到忽視和冷落的煩惱。這是我的初戀,我和他又都不是特別了解彼此,所以更多地是對於不確定的恐懼,包括這段感情,包括未來的種種。承認有些太患得患失。 並沒有太多地涉足同志圈,可我也知道那是怎樣一個亂象環生的地方。 有人和我說同志圈有條定律,好得快分得也快,現任也向我坦白,他之前的戀情,最長的半年最短的不過一個月,我很驚訝也有些難過,難過的是自己是這樣一個尷尬的身份,即使我明白感情的事情因人而異。但是我告訴他,不管多久,我都希望我們能負責任一些,一起努力,彼此珍惜,過一天是一天。我不想對這段感情做太多期待,也不想預設太多終極的目標,就把它當作是一次歷練吧,會不會太功利?至少現在看來因為它我好像又了解了自己不少,該努力生活還是要努力生活,如果最終我們都能因為各自的努力而達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又都收穫了生命里的良人的話那自然是最好,如果結果不佳,那至少從這次歷練中我們還是又靠近了自己一步,又離目標更近,那就不算太慘。
這兩年,學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包容,包容自己,包容別人。發現每一天都不是特別輕鬆,現在要忙著考研,身邊很多有心的早就做了足足的準備,我已經被落下很遠。可還能怎麼辦,不管過去怎麼樣,不管我現在怎麼樣,路還得下去,尤其是想到辛辛苦苦為我付出的爸爸媽媽的時候。
以上就是我想寫給正午的話,寫得零零散散,很開心您能耐心地看完。我沒有問題想諮詢,我覺得太多答案只會讓我束手束腳。如果您有時間而且您也願意的話,也希望您能和我分享您自己或者您了解到的故事。謝謝,祝願正午越來越好,也祝福正午的每一個讀者!
守壩人
NOON回復:
黑眼圈、一個也許不應該讀藝術的女生、守壩人、未署名的來信君:
你們好。
前些年,由於我身在同志運動,總有媒體的朋友問我,能不能找些同性戀來,有攝影師想拍照。他們的語氣之自然,好像那是街上鑽火圈的猴子,動物園裡吃竹子的熊貓。我一概拒絕了,沒人有義務表演自己的生活給你們看。我也越來越懷疑這種分類。喜歡與同性做愛,真的像有脊椎、能哺乳一樣,能成為一種(生理)分類的依據嗎?也許這只不過是新的畫地為牢,讓牢外的世界保持安全,不被擾動。
但是從你們的來信中,我又看到了早年間幾乎每一個朋友(包括我自己)都曾經歷的心情:孤獨和恐懼。好像一個異類在敵營卧底,日夜驚心,怕自己被發現、被審判。
我的一個好朋友,在東北D市長大。中學時,她喜歡上了同班女同學。那是九十年代,又是人人沾親帶故的小城,她懷揣著這個巨大的秘密,心想,天哪,我肯定是D市唯一一個同性戀。十多年後,她到了北京,認識了另外一個D市來的拉拉——她曾有過一模一樣的內心獨白。好了,現在我們知道,她們說的不對,D市至少有兩個同性戀。
這種孤獨和恐懼有強大的侵蝕力,它讓你無法舒展、信任地與他人交往,得學會否定自己,變色溶於環境,和所有人建立一個殘缺的關係。每到深夜,那些被否定、壓抑的慾望洶湧反撲,多想跟世界一吐真相啊,尤其是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但是,ta一定會拒絕,別人又會怎麼看我?你想像著這些答案,退縮回內心,每日忙於和自己作戰。沉默,膽小,又總是充滿憤怒。
很多人也許不會發覺,學校是很可怕的地方。但是你知道。那裡當然有成年人的秩序,青春期的動物們毫無顧忌地,對每個異類執行刑罰。
而父母,是另一個沉重的、世界的鐵屋。
回復你們的信,我凝視著窗外,眼前有一條路,盡頭是我的過去。我看到我曾經歷過的一切,與你們相同。我無法輕易地寬慰你們:走出來,認識你的同類,一切會好的。我知道夢魘時掀不開的被子,有千斤之重。
青春期過去了很多年之後,我採訪柏林酷兒電影節的創辦人維蘭德·斯派克。他說,我們同性戀,是天生的流亡者,只有離開家鄉,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當時的我幾乎流淚。那是歐洲,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種族屠殺、冷戰的隔絕和奔亡,在他們的語言里,exile這個詞,積累了沉痛的歷史和豐富的政治含義。那種孑然一身、背離家鄉、親人、遺產,在異鄉重新開始生活的形象,觸動了一個中國的同性戀。
維蘭德又說,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原生家庭,但是可以選擇建立自己的家庭。他和幾個朋友(而非自己的情人)一起生活在柏林的一間公寓里,他稱之為選擇的家庭(chosen family)。
我喜歡他說的話,喜歡這種新型的家庭,新的生活。我想,孤獨、恐懼會緊張地盤旋在內心,它可能使人萎縮,使人永遠困於個人身份,但它也蘊藏著力量。它斷絕了一條現成的路——結婚生子、子子孫孫繁衍無窮盡也,你得拿出勇氣和想像力,在絕地中試驗、創造自己的生活,感受什麼是愛情,什麼是家庭,什麼是性,而曾經的傷痛,又是否能夠使你變得開放、富有同情心,去理解其他仍處於邊緣的人們?
像流亡者白手起家,像納博科夫、哈金,學慣用第二語言寫作。最初,只是為了活下來,可是總有一天,你會發覺,比起大部分人,這是更自由、更值得過的生活。
相信未來吧,相信愛情。我們懷有理想,並不是一切寄望於未來,期待一個終極的解決,而是在對未來的懷想中,不斷地調整,認真應對現在。如此,距離理想的生活,也就趨近了一步。
正午 郭玉潔
題圖:朱墨
※日文檔案中的清末革命者和流亡者
※春秋五霸之晉文公 被偷窺的流亡者
※旅行未滿,一個攝影流亡者的自白書
※從泰國美女總理到流亡者,英拉都經歷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