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孩子苦，還我985」，高考蛋糕怎麼切才不至於打破頭？
導讀
「讓落後者先起跑」有重大意義，但是具體政策如何制定、何時出台、如何執行，同樣非常重要。
by 王倩 整理；王寧 周珊珊 審編
日前，教育部下發的關於招生計劃編製調整的通知成為焦點，江蘇、湖北的考生家長紛紛走上街頭抗議「減招」。高考招生政策怎麼改才能更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教育公平真的無解嗎？
江蘇、湖北兩省家長抗議為哪般？
距離2016年高考還有20來天，教育部、國家發改委下發《教育部 國家發展改革委關於做好2016年普通高等教育招生計劃編製和管理工作的通知》（閱讀原文可跳轉）卻讓江蘇、湖北兩省的考生和家長炸了鍋。繼天價學區房之後，關於教育公平、區域公平的討論再次成為焦點。
據方案，湖北、江蘇兩省今年將分別調出4萬和3.8萬生源指標給中西部省份。不少家長對此存疑，從5月11日起，江蘇、湖北兩省的部分高考學生家長分別在兩省的教育廳門口大規模聚集，表達對高考生的省內錄取率尤其是一本錄取率的擔憂。
讓家長們義憤填膺的「跨省生源計劃調控方案」和「支援中西部地區招生協作計劃」到底是什麼？
截圖自《教育部 國家發展改革委關於做好2016年普通高等教育招生計劃編製和管理工作的通知》
「跨省生源計劃調控方案」要求湖北、江蘇等12個「高等教育資源豐富」「升學壓力較小」的省份「讓出」16萬個招生名額給部分中西部省份。目的是「提高中西部地區和人口大省錄取率、縮小錄取率最低省份與全國平均水平差距」。這其中，湖北省4萬人、江蘇省3.8萬人，是方案中調出名額最多的兩個省份。
通知中，所提到的「支援中西部地區招生協作計劃」並不是新發布的。早在2008年，教育部會同國家發改委就已啟動實施。從全國高招計劃增量中專門拿出一定比例，安排給部分高等教育資源豐富、辦學條件較好的14個省份，由其所屬高校承擔，面向部分升學壓力較大、高等教育資源缺乏的8個中西部省份招生。招生人數從2008年的3.5萬人提高到2016年的21萬人。
來源：教育部官網
「跨省生源計劃」和「中西部地區招生協作計劃」一同出現在2008年的文件里，但較大規模的「部分地區跨省生源計劃調控方案」卻是首次實施。
新政策幾家歡喜幾家愁
通知中江蘇、湖北被認定為「高等教育資源豐富」「 2016年升學壓力較小」的省（市）。
客觀上來講，這兩省確實是教育資源豐富。但是質疑的聲音認為北京、上海的教育資源同樣優厚，但是北京一個沒出，上海只有5000。
質疑聲更大的是「升學壓力較小」這點。有媒體統計，在全國範圍內，近三年來的平均一本錄取率最高的是北京、天津、上海，都超過了20％，而江蘇和湖北分別是9.66％和10.87％，屬於中等水平。
身處這兩省的刺蝟君也聽到本省人吐槽高考的「hard」模式，從難度排行榜來看，一個是地獄模式，一個是噩夢模式。
13日23時50分，江蘇省教育廳官方微博發布一則回應公告：江蘇在完成今年高招計劃中的國家專項計劃的同時，將確保今年「普通高校本專科招生計劃中招收江蘇學生的總規模不低於去年」，確保「本科各批次招收江蘇學生的計劃規模均不低於去年」。
13日晚，湖北省教育廳廳長劉傳鐵也做出類似回應說，今年高招能夠做到 " 四個不低於去年 "：在鄂 7 所部屬高校在湖北的招生計劃總量不低於去年，本科錄取率不低於去年，一本錄取率絕對不低於去年，全省總錄取率絕對不低於去年。
5月14日上午，江蘇省教育廳廳長沈健就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江蘇省在招生中做到三個「不減少」——普通高校本專科招生計劃中招收江蘇學生的總規模不減少；本一本二等各批次招收江蘇學生的計劃規模均不減少；重點高校招收江蘇學生的總計劃不減少。並回應說，「江蘇江確保本科錄取率進一步提高，確保江蘇考生上重點高校得機會增加，確保江蘇考生權益得到有效保障。」
5月14日，鳳凰網採訪教育部辦公廳副主任、新聞辦主任續梅，得到的回應是：由於事態緊急，教育部相關業務部門正在研究應對此事的處理辦法和解決措施。
5月14日晚，教育部門有關負責人在就2016年普通高校招生計劃有關情況回答記者的問題時表示，「安排協作計劃，以不降低各支援省份的高考錄取率、本科錄取率為基本前提。從實際執行情況看，各支援省份近年來的高考錄取率、本科錄取率均明顯高於全國平均水平並逐年提高。如2013-2015年，江蘇省的高考錄取率從85.8%提高到88.8%，湖北省的高考錄取率從80.4%提高到87.0%。據測算，預計兩省2016年的高考錄取率和本科錄取率都將比2015年有所提高。」
家長的重點關注鄂蘇兩地一本錄取率相較其他省市並不高，如名額出調或影響一本錄取，而教育部門則強調兩地高考錄取率逐年上升，似乎並不在一個討論的層面上。
不過不可否認是，從統計圖表上可以看出，江蘇、湖北、上海、北京這幾個協作輸出省的高考報名人數的確在不斷下降。高考報名數在不斷下降，屬地的優秀高校也不會變少，看起來「升學壓力降低」這個答案很容易得出。但是大家都在追求的第一梯隊卻沒那麼簡單，進入自己心目中的學校似乎還在變得更難。
教育公平是無解還是難解？
眾所周知，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的基礎，而公平也包括著起點公平、過程公平和結果公平。而實現教育公平從來都非易事，教育資源配置不均、經濟發展不平衡、戶籍制度等等都是橫亘其中的絆腳石。教育公平難以一蹴而就，解決途徑也被一再討論。
在解決教育公平問題上，美國也經歷頗多坎坷，或許可以為我們今天遇到的情況提供一些借鑒和幫助。上世紀60年代，一場聲勢浩大的平權運動在全美展開。美國國會於1964年通過了《公民權利法》，規定少數族裔和弱勢群體在招工、入學、企業競爭中受到「優先照顧」。數據顯示，此後的30年內，美國黑人家庭達到中產階級水平的比例從18％上升到40％，在管理和技術領域中的就業率增加了兩倍；到1997年，黑人、西班牙裔人、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土著人佔大學生總數的比重顯著提升。
不過當時，這樣的「優先照顧」很快讓白人學生認為受到了「反向歧視」。70年代時，白人學生艾倫·巴克以此為由狀告加州大學，最高法院最終裁定對黑人學生實行定額制是違憲的，但仍然在原則上支持「平權行動」（想要了解具體情況可移步：https://en.wikipedia.org/wiki/Regents_of_the_University_of_California_v._Bakke）。
再後來，加州1996年用公投的方式廢除了包括教育、就業、政府招標等各方面的「平權行動」。1997年4月，這一公投結果得到了最高法院的認可。受到加州的影響，另外十幾個州也開始剷除「平權行動」。
在美國「平權運動」的波折中，最讓刺蝟君印象深刻的其實是兩位大法官在艾倫·巴克案中的意見書。
最高法院首位黑人大法官瑟古德·馬歇爾非常明確地指出：「鑒於美國黑人受歧視的歷史之深遠，我認為沒有任何人在真正深入研究美國歷史後，還會不允許人們對由歷史造成的負面影響進行補救。」
而大法官哈里·布萊克門則提到了更為重要的一點：「想要擺脫種族主義，我們必須首先正視種族問題。沒有其他的解決方式。想要平等對待那些種族，我們必須相對特殊地對待他們。我們不能，也不敢讓平等保護條款作為永遠延續種族優越論的借口。」
回到我們視野中的這次爭議，由於「歷史遺留問題」，目前全國的高等教育資源布局較為不平衡，以西部為代表的一些省份高等教育資源相對不足，各省高考錄取率存在差距。中央和國務院曾做出「縮小區域發展差距，促進教育公平」的決策部署，此次教育部門設置這兩項計劃，初衷也是為了平衡高等教育資源的差距，計劃主要是給中西部這些高等教育資源欠發達的地區，增加當地考生的錄取機會。
不過調撥支援等做法，真的能切實解決中西部和人口大省上學的事嗎？跨省生源計劃，能引起這麼大規模的關注，關鍵還是在於對「教育公平」的憂慮。初衷不壞，但是這一方案也受到了「向全社會公然宣導一種不公平」的指摘。
那到底什麼是真正的教育公平呢？美國政治哲學家約翰·羅爾斯1971年在《正義論》中提出的觀點，「無知之幕」（the veil of ignorance）可能是一個比較好的解決方案，即在沒有社會差別的背景下進行協商，正義自然顯現。每個高考考生、家長以及制定高招政策的人，都被擋在一張「無知之幕」背後，對於自己的身份和處境不明，也沒有特殊的利益糾葛，使得「最容易受到傷害的人獲得優先考慮」。
刺蝟君想，為了彌合教育資源的不平等，「強勢群體」將自己的部分利益讓渡給「弱勢群體」，「讓落後者先起跑」是有著重大意義的。試想，如果你在那張「無知之幕」的背後，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與處境，是否也會因為擔心成為資源最少、考題最難的那部分考生及其家長，從而儘可能地保證規則公平，並且優先保障最可能受到傷害的那群考生呢？
不過講道理，在既有國情下，「讓落後者先起跑」是一個宏觀正確的決策方向，「無知之幕」也只是應然層面的指引，但具體政策如何制定、何時出台，「強勢群體」和「弱勢群體」如何界定，以及能否保證政策出台後特殊對待「弱勢群體」的同時，是否「強勢群體」的利益也得到一定程度的保護，不讓他們遭到「反向歧視」……這些都重要而且微妙，任重而道遠。
參考資料：
《教育部 國家發展改革委關於做好2016年普通高等教育招生計劃編製和管理工作的通知》
http://moe.edu.cn/srcsite/A03/s180/s3011/201605/t20160504_241872.html
《高招指標調整：以程序正義協調好各方利益》
《鄂蘇等地高考減招：厚此薄彼的教育公平如何服眾》
http://mt.sohu.com/20160514/n449456017.shtml
《劉瑜：誰有特權上大學——「無知之幕」的正義》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dlpl/shpl/2012/0607/61400.html
《讓出身不再決定命運——美國教育平權運動40年》
http://www.infzm.com/content/61890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egents_of_the_University_of_California_v._Bakke
完
刺蝟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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