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著我欠于丹一個道歉
最近網上有一篇關於我批評于丹的文章再次瘋傳。多家公眾號轉載了，標題各不相同，有「于丹演講太多胡扯」，有「聽於丹演講我差點昏過去」，有「台灣作家評于丹」等等，足足有幾十種標題之多。其實，從2011年至今，這篇文章已經被熱炒至少五、六次之多，累計閱讀量超過了我絕大多數博文。根據網路界高手推算，此文僅次於我另外三篇單篇閱讀量超過一千萬人次的博文（分別是《賣鵝蛋的婆婆說，美國人都要飯去了》、《母親珍藏的報紙》與《釣魚島引發的不僅僅是領土危機》），屈居第四。稍微像樣一點的海外中文媒體，無不轉載。
我覺著我為此欠于丹一個道歉。不是因為我文章批評錯了，而是因為這篇文章的閱讀量超過了我的預期和想像，客觀上對於丹造成了傷害，造成了某種不公正，讓我心裡有些不安。
首先告訴大家，我並沒有專門寫一篇文章批評于丹，你在我博客找不到任何一篇標題涉及于丹的博文。這篇文章是從我一篇重量級的博文（《從「經濟特區」到「文化特區」》）中挑選出來的一部分。我之所以不專門寫文批評于丹，是因為我認為她是一個文化人，我可以不喜歡她，也可以反感她的一些說法，還可以同她那種與權貴密不可分的做法保持警惕與距離，但我不會用自己鋒利如標槍的筆，怒髮衝冠地刺向一位並不直接掌握公權力的「文化學者」，即便這「文化學者」有時需要加上引號。
我知道很多人不理解我的這一思維。那麼請你看看我上千萬的文字，有幾個是針對個人的？尤其是那些不掌握公權力的個體的？過去十年，網路上哪一個星期不出現針對我的各種嘲諷、批評甚至謾罵？但我為什麼一律沒有回復？甚至有時實在忍不住了，在推特和微博下激烈回復幾段，可過不了一會，就會主動刪除的？說實話，憑那些對我嘲諷與批評的文字水平與文風，我隨便兩句就會讓他們羞愧難當。
可是，我早就說過，網路寫作是我們的一種必須爭取的權利，但也必須意識到這也是一種權力，尤其對稍微有些影響力的作者，這種權力，也許對當局和公權力微不足道，可對其他的個體，你一篇文章，一個微博甚至幾行字，足可以對人家造成傷害。這些年，我就是在這種「權利」和「權力」之間謹慎寫作，永不放棄對「權利」的追求，卻也絕不放鬆對「權力」的控制，更不願意濫用權力——對寫作者來說，不實之詞與造謠，就是最應該避免的一種濫用權力。由於我是政治學者，自然更多地把筆力用在對公權力之上，而不是任何個體。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竭力避免對那些不掌握公權力的個體的批評。
但這是不是說我後悔2011年這段對於丹的批評言論呢？不是，按照當時的情景（看博文里就知道了），我寫這篇博文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我寫過之後，當時參加大會的海外華人作家中又有不少也寫出了當時的情景，很多認同我對當局請這麼一位對中國文化片面理解的學者來給幾百位海外華人作家講中國文化的看法。
按說，一個人寫博文，當然是要竭力推廣，讓更多的人看到，而一個人因為一篇文章被太多人看到而有些後悔，甚至要道歉，是不是有點裝逼？完全不是，請各位好好理解一下我的立場和一貫做法，就清楚了。
在博文《從「經濟特區」到「文化特區」》里，批評于丹的文字只是這篇文章的開篇，充其量算一個引子，引出兩個更重要的內容與觀點。第一個就是倡議從「經濟特區」到「文化特區」，再到「政治特區」，走出中國改革的新路子，繁榮文化，也解決當前中國面臨的困境。
第二個就是（當時我們會議從廣州到福建又到了台灣）「我們到台灣看什麼」——這也是後來一些國內雜誌做了多期重要內容的主題，是我當時提出的一個重要觀點：我們到台灣不是看風景，而是看人，不僅僅看人，還要體會人文。我得出的結論是：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
在我看來，這兩個觀點與論述要比批評于丹的錯誤要重量級得多，也是我主要想表達的，但我非常知道自己文章的——尤其是包含這類觀點的文章——傳播量有多少，大多只會被那些真正關心此領域的學者，以及一直追隨我的少數讀者看到，這樣對於丹的批評，也就是小範圍的事情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我後面兩個觀點中的一些說法，後來被很多人引用，但從來沒有人提是我說的。
可邪門的是，恰恰是這篇博文中批評于丹的文字被抽了出來，不止一次，而是五年來被至少數百次的抽出來，造成了一個又一個諷刺、批評于丹的新高潮。每次都被各大網路無數網民轉載。一篇被我當做引子的短短几段話，漸漸被炒成了近年針對於丹的最犀利的批評文字，發人深思的同時，也讓我感到不安，甚至開始讓我覺著自己欠于丹一個道歉！
但可悲的是，造成這一奇葩現象的原因，恰恰是造成於丹如此火熱，火熱到當時舉辦單位要請她給來自33個國家的300位華人作家做最重量級（唯一）演講的原因。在原文中，我寫了這樣一段話，就是想減輕我文字對於丹的「傷害」，也說明些這段文字的初衷：
我對於丹的看法依然沒有改變，對她沒有任何惡意，也不想對這種很努力與成功的人士求全責備??（我對於丹的不滿）問題不在於丹是否能夠講中國文化，而是其他人是否能夠像于丹一樣講中國文化。如果只有那些半生不熟的人可以自由發揮，稍微有思想的就被限制甚至閹割，文化能夠繁榮？民族還有希望嗎？
這段文字用於解釋我這篇批評于丹的文字如此火熱，不是同樣成立嗎？別說我所有的文字，即便那篇文字中能代表我思想，也遲早會被歷史證明對中國發展與建設更加有利有力的文字絕對不是批評于丹的這幾段，而是另外兩部分。可是，為什麼只有這一段可以廣泛流傳？另外兩段不能廣泛傳播？甚至如果放在一起，就有可能被刪除呢？這和只允許于丹大張旗鼓講文化，其他越來越多文化人沒地方講文化，甚至無文化可講的現象，不是如出一轍嗎？
所以在我真心認為欠于丹一個道歉的同時，我也要說，我欠我所有的讀者一個更加真誠的道歉，因為，我原本為你們奉獻了一千多萬的文字，每一個字都凝聚了我對國家和民眾的深切的愛，每一段都可能涉及到你和你子孫後代的福祉，但等到你來看的時候，卻發現我就是一個整天風花雪月、無所事事，做廣告賣包包、賣壯陽葯的小販??
我只能對你們說，對不起哦。
老楊頭 2016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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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經濟特區」到「文化特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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