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具演進史：河南造的瓷器算不算牛-豫記
王作女 | 文
一位雲南的朋友問我，你那麼愛喝茶，你用什麼杯子喝茶？對一個河南人來說，這是個好問題。
河南的汝瓷、北宋官瓷、鈞瓷，北宋時的都曾提供御用瓷，民窯里，鞏縣窯、魯山窯也是相當出名。所以如果從一個喝茶的杯子來看的話，這就成了一個有趣的話題。
唐，圓潤白瓷茶碗里的豐滿
中國飲茶的風尚，始於漢之蜀地，至南北朝時期飲茶範圍更為廣泛，江南一帶猶勝北方。至唐朝，飲茶之風風靡全國，尤其陸羽《茶經》問世後，對飲茶的方法、種茶傳播更為廣泛了。在《全唐詩》中，有諸多詩文提到飲茶，可見是文人的一件雅事。
唐代飲茶，多是用碗，茶碗，主要有青釉、白釉兩種。當時南方青瓷北方白瓷，各有所長。北方以河北邢窯白瓷為代表，但河南的鞏縣窯，也是白瓷產地。開元時，鞏縣也曾進貢白瓷，西安唐大明宮廢址上也散布不少鞏縣窯的白瓷殘片，可見當時鞏縣窯的燒造水平也是不錯。
皮日休在《茶甌詩》里寫：「圓似月魄墮，輕如雲魂起」，他所描述的邢窯白瓷和越窯青瓷，這裡的瓷器之美，帶有典型的唐代特色，即豐滿圓潤但又帶有輕盈之感。
唐邢窯白釉玉璧底碗，據說這個碗的沿兒是空的
隋代出現了白瓷，唐時盛行，白瓷的出現意義不凡。中國人審美里的白紙黑字的疏朗乾淨，全在白瓷出現後，有了更大的空間。比如後世的青花、鬥彩等，書畫搬上瓷器，奠定了基礎。
為什麼茶會成為唐代的文人風尚，我猜想，東漢時中國的陶器，經歷上千年的發展，出現了瓷。南北朝時，戰亂頻繁，一直到隋朝，文人士大夫階層的生活情趣和審美才有了發展的空間，而此時，白瓷出現，至唐朝，茶才得以流行。有了穩定的社會環境，文化才能得以承載。而茶具就是一個文化的盛器，在唐代開始飛速發展。
當然在唐代，你不可能拿一個青花的杯子喝茶，雖然據說1948年洛陽出土了一件唐青花，胎釉特徵與河南鞏縣窯近似。但青花的春天始於元代，鞏縣窯在唐朝還是以白瓷和厚葬風尚需求的低溫三彩陶為主要產品。
在陸羽的《茶經》里，對當時的六大窯都加以評價，原文不引用了，大概意思是青瓷有益茶的顏色呈現，而褐色和黑色釉的茶碗，是不適合喝茶的。
不受唐代人待見的黑釉茶碗，到了宋代就紅的逆天了。
宋，河南瓷器的黃金時代
如果說唐代的審美是圓潤的萌萌噠，宋代就是幹練的肌肉男，存天理滅人慾之下，所有的審美都是「禁慾系」的，這讓我想起來對太湖石的審美「瘦、透、露」，大概就是這樣，宋代才是「性冷淡風」的風尚開啟者。
大審美家宋徽宗在他寫的《大觀茶論》（一個皇帝有如此閑情，堪為美學大家）里說文人鬥茶，莫不碎玉鏘金，啜英咀華；他同時說，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這裡所說的便是茶盞，唐代用碗，宋代用盞，其中建窯黑釉盞最受徽宗寵愛。原因是，鬥茶，是一種抹茶，日本茶道里的抹茶便是一個參考。用深色的釉色瓷，有助於呈現抹茶的茶色。
日本茶道抹茶
除了建窯，河南也有大量的黑色茶盞燒制，直至目前，在河南的焦作也有褐色黑色釉色的瓷器在燒制。
徽宗獨愛建盞，同時，還愛鈞瓷。據說是用了一個鈞瓷的筆洗之後，字寫的越發順了，所以才愛上了鈞瓷。在宋代，鈞瓷主要作為皇家的花盆、套盆使用。宋代是河南瓷器發展史上的黃金時代，汝窯、官窯（河南主要是北宋官窯，宋南遷落都杭州後是為南宋官瓷）、鈞窯，各有所長。
自古汝官不分，大概是因為地域的原因，兩個窯口之間的相互學習和借鑒比較多，汝瓷和官瓷，在體現宋代審美上，是最佳代言。在整個中國瓷器的發展史上，宋代也是具有非凡的意義。
黑釉盞
宋代飲茶，一為黑釉盞，二為青瓷碗，比如汝瓷和官瓷。
天青色的汝窯
汝窯是北宋後期宋徽宗年間建立的官窯，時間前後只有二十年。汝窯以燒制青瓷而聞名，釉色以天青最為名貴，「雨過天青雲破處」。汝窯最早為民窯，對審美瑕疵零容忍的徽宗認為，「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窯器」，故汝窯開始為宮廷燒制御用瓷器，宋滅亡後，汝窯也隨之消失。
汝窯釉面較光亮，釉厚且釉中有少量氣泡。器物表面一般都有細密的開片，猶如蟹爪；無紋片者極少，底部帶有支釘燒制的「芝麻痕」。高濂《遵生八箋》：「其色卵白，汁水瑩厚如堆脂，然汁中棕眼隱若蟹爪，底有蘑細小掙針」。
汝窯天藍釉刻花鵝頸瓶
1987年，河南寶豐清涼寺汝窯遺址，出土一件汝窯天藍釉刻花鵝頸瓶，目前藏於河南博物院，為九大鎮院之寶之一。
找不到遺址的北宋官窯
狹義的官窯分北宋官窯和南宋官窯，也稱舊官窯和新官窯。北宋官窯即汴京官窯。相傳北宋大觀、政和年間，在汴京附近設立窯場，專燒宮廷用瓷器，即北宋官窯。因宋代汴京遺址已沉入地下，至今，尚未發掘出北宋官窯遺址。
關於北宋官窯遺址在何處，仍有不同說法，一般有三種說法：一說北宋官窯即為汝窯；二說否認北宋官窯的存在；三說為北宋官窯即為汴京官窯，它與南宋時的修內司官窯先後存在。
北宋官窯傳世品很少，形質與工藝與汝窯有共同處。器多仿古，主要有碗、瓶、洗等。厚胎厚釉，釉質瑩潤溫雅，釉面開大裂紋片，有「紫口鐵足」的特徵。有件有趣的事，日本箱根美術館有件重要的館藏便是北宋官窯的作品，但中國的專家人文是明景德鎮民窯仿製的作品，因為仿古並不是當代才有的時，歷朝都有對古瓷器的仿燒。
宋官窯青釉盞托
對開封的瓷器從業者來說，北宋官窯的研究是一個大的課題，瓷器傳世量少，資料少，又沒有窯址資料，整體的發展都有極大的限制。筆者曾在開封定製過仿古器型的蓋碗和直口茶杯，厚胎厚釉，拿到手裡的感覺比較踏實，釉色肥厚，器型和整體感覺上已經接近雅趣，但跟理解中的宋代審美還是有所區別。
鈞窯系，色彩的一大創造
在唐代，河南魯山窯，燒造「花瓷」，後來在禹縣也發現了燒造花瓷的窯址，可見，魯山花瓷對宋鈞窯產生過積極的影響。
鈞瓷之所以成為一個窯系，是因為在釉里添加了微量的銅，燒制之後，呈現出如晚霞般的紫紅色，這是河南陶工們的一大創造，並很快得到推廣，鈞窯創燒於北宋，一直到元代仍然在繼續燒制。在明代，仿宋鈞窯的瓷器仍然不少。鈞窯亦受徽宗寵愛，宮殿里的諸多陳設器為禹縣鈞台燒制。
現在的鈞瓷也已經在茶具的燒制上有了很大的發展，也能買到比較好的喝茶的茶壺茶碗等器具。
大宋官窯·葵花式盆托
宋代瓷器的審美，不僅體現在對自然的極端崇尚上，從喝茶一件小事來看，也更為完整和成熟，比如宋代喝茶的茶盞要有盞托。「一生之中，少年才氣發揚，遂為唐體，晚節思慮深沉，乃染宋調」。宋代的閑適悠遠極為獨特，不同於唐的豐滿磅礴也不同於明清的雍容艷麗。
元代開始，景德鎮瓷業獲得空前的發展，直至清末，中國的瓷器在工藝上達到巔峰，瓷器的文化繁榮從北方南遷。
回答開頭朋友的問題，我現在喝茶用的是北宋官瓷的一個直口杯。但對於現代人生活的情趣而言，了解只是開始。
沈從文在一篇文字里曾建議做瓷的師傅不妨在畫工、用色、塑型以及審美上，多從唐宋元明的名家畫稿中吸收養料，多做學習參照。這是一個極好的建議。對中國傳統文化而言，我們能理解不同時代人的審美意趣已屬不易，能在有紮實基礎的前提下創新，更是一種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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