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春秋003｜春秋前期最耀眼的國家——新鄭國的誕生
最初的時候，無論周王室還是四方諸侯，很可能都低估了鄭國，因為鄭國太年輕了，比齊、魯、衛、宋這些國家至少年輕了兩百歲。年輕意味著精力充沛，血氣方剛，但也意味著涉世不深，經驗不足。他們以為鄭國玩不出什麼花樣。
鄭國的開國君主鄭桓公名叫姬友，是周厲王姬胡之子，周宣王姬靜同父異母的兄弟。公元前806年，周宣王封姬友於鄭，定都咸林（在今陝西省華縣），於是周代的版圖上第一次出現了鄭國的名字。姬友在位的三十多年間，雖然經歷了西周最後的動蕩歲月，他本人卻擁有美好的名聲，國人愛之，河洛之民思之，儼然是一個完美國君的化身。
周幽王姬宮涅即位不久，姬友的人生履歷上又多了一個身份，周王室司徒，負責打理土地徒役之事。令人遺憾的是，隨著姬宮涅的登台，周室的動蕩也終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地震和連年戰事，致使民生凋敝，百姓紛紛背井離鄉，逃亡東方；而姬宮涅寵愛褒姒，重用姦邪小人，廢嫡立庶，又令西周貴族分裂成兩派。一個可怕的未來慢慢浮現在姬友眼前：用不了多久，西周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姬友縱然有心改變這種混亂局面，但已然無力回天。對姬友而言，目下最現實的問題，已非如何扭轉周室乾坤，而是考慮如何保全鄭國。
公元前773年，鄭桓公姬友找到曾經「預言」「周將亡矣」的伯陽父，請他指點鄭國的未來。兩人進行了一番深入交談，核心話題就是：如果鄭國遷都，應該把地址選在哪裡？
伯陽父給出的答案十分明確：洛水之東，黃河以南，即東都洛邑東南方。此處位於中原之中，四通八達，又臨近東都，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十分理想。
那麼其他地方就不行么？比如南方的長江流域，或者鎬京以西的廣大地區。面對姬友的疑問，伯陽父斷然否定：不行，因為江漢一帶乃楚人所居之地，楚現在雖然很弱，但日後必昌，與強國為鄰，對鄭國沒有任何好處；至於西方，戎人雜處，百姓貪婪好利，也不是長久安身之所，況且，秦人已在那裡苦心經營了無數歲月，又怎能容忍鄭國涉足？
如此看來，只有洛東之地可以考慮。但問題是那裡尚未得到開發，荊棘叢生，野獸出沒，鄭國若在此時遷徙過去，恐怕連生存都會成為問題，哪兒有什麼未來可言？
對此，伯陽父早已胸有成竹，他告訴鄭桓公姬友，那片土地雖然一片蠻荒，但卻臨近虢（此虢為東虢，地在今河南省滎陽，虢公翰之虢為西虢，在今河南省三門峽一帶）、鄶，這兩個小國的君主都是貪財好利之徒，喜歡佔小便宜，而你姬友身為周司徒，位高權重，他們肯定希望從你身上謀取利益，因此，倘若你以避周難為借口，向他們請求把妻子、財物寄放在那裡，他們必然會分給你一些城邑，如此鄭國就有了立足之地；虢、鄶二君不得民心，而你姬友卻深受百姓愛戴，若你能在那裡站穩腳跟，虢、鄶兩國的百姓不就成為你的百姓了嗎？
這個分兩步走的遷徙計劃，遠遠超出了姬友的設想，因為它不僅可以使鄭國在東方擁有一塊夢寐以求的根據地，而且還能使鄭國獲得開疆拓土的絕佳機會。
鄭國的戲法開始了。
正如伯陽父預料的那樣，虢、鄶二君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鄭桓公姬友的請求，送了十座城邑給他。幾年之後，這兩位愚蠢的國君就會明白，姬友雖然名為友，實則是狼，他們慷慨的饋贈不過是把狼引入了室內，還讓它睡在卧榻之側。姬友笑納了這份厚禮，將妻子、財物和部分人民「寄存」於十邑之中，完成了兩步走計劃的第一步。
兩年之後，公元前771年，西申、繒國與犬戎聯兵伐周，姬友與周幽王姬宮涅一起被犬戎殺死於驪山之下。他沒能看到第二步計劃的完成。
如果說鄭桓公姬友是狼的話，也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他縱然有心將虢、鄶兩國據為己有，但礙於形勢所迫和實力不足，也只能暫時壓抑體內的狼性，顯示出一副溫情脈脈的面孔。
這樣的掩飾和隱忍，對於姬友的兒子鄭武公姬掘突而言，已毫無必要。
公元前770年，姬掘突繼承了父位和周司徒之職後，與晉、秦、衛等國一起，把周平王姬宜臼護送到了洛邑，同時也把鄭國暫時遷到了洛東的劉地（可能在今河南省偃師市附近）。一年之後，姬掘突滅鄶，以鄶都為鄭都，取名新鄭（在今河南省新鄭市），一個嶄新的鄭國出現在了中原大地上。
面對鄭國的咄咄逼人之勢，東虢之君必定悔意叢生，只是為時已晚，他必須為自己的貪婪和愚蠢付出沉重代價。公元前767年，姬掘突率領周鄭聯軍，攻滅東虢，虢、鄶之地盡數歸鄭，伯陽父的兩步走計劃至此大功告成。
姬掘突急速膨脹的慾望已無法遏制，他的內心充滿了開疆拓土的激情，這一次，他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的胡國（在今河南省漯河市）。
與虢、鄶兩國相比，胡國這塊骨頭要稍硬一些，為此姬掘突頗費了一番苦心。
他先是主動示好，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胡國之君，使胡國放鬆了警惕。不久，姬掘突又在朝堂上放出話來：吾欲用兵，誰可伐者？鄭大夫關其思說：胡國可伐。不料此言一出，姬掘突勃然大怒：胡與鄭乃婚姻之國，你讓我伐胡，是何居心？於是關其思稀里糊塗做了刀下鬼。胡國之君聽聞此事，大為感動，徹底打消了對鄭國的戒心。感動之餘，他或許還曾天真地幻想，有這樣一位深明大義且身居高位的岳父在，胡國再也不必為自己的安全擔憂了。
公元前763年，鄭國軍隊突襲胡國，滅之，不費吹灰之力。
實力是最好的政治籌碼。隨著地盤的擴大和國勢的增強，姬掘突在周王室的地位日漸穩固，鄭國也在他的領導下逐漸顯露出強國的氣勢。
當初，周大夫伯陽父為鄭桓公姬友描繪鄭國未來的美好藍圖時，設想的理想結局是「可以少固」，意思是可以稍稍穩固。伯陽父的預測顯然過於保守了，對於鄭國而言，這一切僅僅是開始，好戲還在後面。
滅胡之後，鄭武公姬掘突又在塵世間度過了二十一個春秋。對他而言，這是一段漫長的時光，許多事情在開始，也有許多事情在結束，就像有人出生有人死亡一樣，未來終究屬於更年輕的一代。這二十一年間，有三件事情對此後的歷史形成了巨大影響，雖然姬掘突已經無緣看到事件的終局
第一件事與姬掘突有關——公元前761年，他娶了申侯的女兒，一個被稱為武姜的女人。
第二件事發生在公元前750年，晉文侯姬仇殺掉攜王姬余臣，結束了二王並立的亂局。
第三件事也發生在公元前750年，秦文公曆盡波折，竭其所能，擊敗犬戎，收復渭河平原的廣大地區，把周平王賜予其父秦襄公的空頭支票，部分兌換成了實實在在的土地。
這是秦國歷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此後秦國擺脫群戎的威脅，在渭河平原上建立根據地，有了如此廣大的迴旋空間，可以方便地將觸角東伸。秦憲公（秦文公之孫，公元前715-公元前704年在位）時，秦國把都城遷至平陽（在今陝西省寶雞市境內），並且徹底收復了周人故土。後來又在秦德公（秦憲公次子，公元前677-公元前676年在位）之時，再次遷都至雍（在今陝西省鳳翔縣南），將今日陝西中部的渭河平原幾乎全部收入囊中，從此正式開啟了與東方諸侯分分合合、纏鬥不已的壯闊時代。
當然，這是後話，此刻中原大地上最耀眼的國家，是鄭國。
（待續）
作者簡介：立山，現供職於某出版社；生於1979，現居北京；做過雜誌，編過劇本，出過幾本書；去過很多地方，遇見過很多人。本文文字由作者原創，圖片為作者實地拍攝，未經允許，謝絕轉載。更多內容請關注作者公眾號：lishan7951（行道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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