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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少了12000人的合影和一群日夜想家的華工

一張少了12000人的合影和一群日夜想家的華工



這張歷史照片攝於1869年美國猶他州的「Golden Spike」 ceremony(慶典),慶祝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和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在此合龍

這張喜氣洋洋的圖卻被後人所詬病至今,華裔女作家湯婷婷Maxine Hong Kingston 在自己的書 "中國佬"中寫到:


Ah Goong does not appear in railroad photographs. 鐵路照片上沒有阿公。


照片拍攝之際,大約有一萬四千多鐵路修建工人,其中中國華工大約12000名,和愛爾蘭工人的比例是9比1,這張慶祝的照片卻沒有一個華人的面孔。(湯婷婷:洋鬼子擺姿勢拍照時,中國勞工四處逃散了。留下來會有危險…)


修建太平洋鐵路地形險峻,工作苦累危險,大批的華工從廣州被招募而來。他們的月薪大多為25美元,而白人同行大約50美元一個月且食宿免費。華工的工作時間更長,危險度更高,不僅要為食宿自掏腰包,甚至還要購買勞動工具。大約有2000個華工在修建鐵路時死亡。

一張少了12000人的合影和一群日夜想家的華工



而這些華工後來去哪裡呢?他們有些回到中國,更多的人則是去了加州,修建起中國城,繼續做苦工。對於這些華工,美國政府的態度又是怎樣呢?1882年,美國簽署」排華法案「,杜絕中國移民入境;1902年,決定將此法案效力永久有效;直至二戰結盟1943年才得以廢除。(大部分華人不享有公民權,而且他們如果一旦出境,很有可能就不能再進入美國國土,間接導致了中國城的男女比例失衡,甚至達到了二十比一. 在電影吃一碗茶中,其中有個印象深刻的鏡頭就是中國城新人的喜宴,每個桌都坐滿了白髮蒼蒼的單身老人,這些人年輕時來到金山,大都一輩子沒有回過中國,只是每個月都往家裡寄送一部分工資做家用)。


可以說,華人移民,從剛開始,就被排擠,不接受,延續了幾十年。而在此期間,美國最出名的醜化華人形象 Fu Manchu大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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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排華法案限制,當時的中國城,男女比例嚴重失衡,中國城也被稱為光棍城。男性華人勞工,大都從事西方傳統女性職業,經營洗衣房,飯店,被主流社會認為女性化的群體。


第一代華人的移民故事,充滿了血淚,最可悲的是一直被遺忘在美國主流社會的邊緣。進入到1960,70年代,二代移民長大為人,在中國和美國傳統中掙扎,很多人選擇了離開破敗落後的中國城,成為真正的美國人,然而在主流社會被打上華裔烙印後頻頻碰壁,其中的一些人開始重新反思自己的身份,他們的途徑是對父輩故事的傳唱。湯婷婷就是這樣一個講故事的人,且她的故事成功打入美國主流,重新定義了什麼是華美文化。


最催人淚下的選段:在湯婷婷小說「中國佬"中,她描述了在夏威夷種植園揮汗如雨的中國勞工,為了發泄自己的思鄉之情,挖了一個土坑,對著坑大喊,放佛自己的喊聲能從土坑傳到地球的另一邊中國。


"Hello down there in China." 你好嗎,中國!

"Hello, mother."你好嗎,媽媽!


"Hello, my heart and my liver. I miss you.我想你!


"I want to be home.『 Bak Goong shouted, "I want home". 我想回家,八公喊,我想家!


The others follow him, yelling, "I want home. Home. Home. Home. Home『 (p.117) 其他工人也跟著他大喊,我想家!家!家!

排華法案的通過,八公他們至死也回不到太平洋另一邊的家。


1


湯婷婷-Maxine Hong Kings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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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的湯婷婷一直是一頭飄逸的白髮造型)


如果要票選大部分美國人一般是通過誰的作品了解中國的話,湯婷婷的「女勇士」 (Woman Warrior 1976)一定會榜上有名。


和很多第一代華裔作家一樣,湯婷婷1940年出生在加州的華人移民家庭。她考入加州伯克利大學的工程專業,後轉行英文系,曾經在夏威夷大學教授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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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勇士」 這部自傳體回憶錄可以被稱為華裔美國小說的奠基之作(雖然並非最早,但它的影響力無可厚非是最大,甚至於可以說這部書開啟了亞裔美國研究的熱潮)


作為二代移民,她探討了 「我是誰」(不要笑,當時很流行的),湯婷婷的下面這段經典獨白也是二代移民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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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Americans, when you try to understand what things in you are Chinese, how do you separate what is peculiar to childhood, to poverty, insanities, one family, your mother who marked your growing with stories, from what is Chinese? What is Chinese tradition and what is the movies?(華裔美國人,當你們試圖了解身上哪些是中國時,你們怎麼. 把童年、貧窮、瘋狂、家庭和用故事來標示你們成長的母親. 等特殊事物,與中國區分開來?什麼是中國傳統 ?)


書的開頭:在講述中國故事的時候,母親對湯婷婷說 」You must not tell anyone, what I am about to tell you.「(你千萬不能和其他人說我要和你說的故事。)母親告訴了她一個在中國農村無名嬸嬸被村民處死的故事。五十年以後,湯婷婷說,「My aunt haunts me-her ghost draw to me.」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擺脫這個無名女人的鬼魂,而她想要寫下這個不可告人的故事。


2


書中的敘事者-我 (湯婷婷)


生活在加州中國城的一個貧困的家庭,母親勇蘭 Brave Orchid (在37歲的高齡連續生了8個孩子),父母經營一個洗衣店。


My American life has been such a disappointment. 我的美國生活真是糟糕透頂。中國城的大部分人都重男輕女,鄰居紛紛說著 「Better raise geese than girls」(養女兒還不如養鵝呢);看到湯婷婷和她姐妹出來玩的時候,老人們搖著頭,「One girl-and another girl」 ; 看到隔壁兄弟出來玩,老人們讚許的點頭,「A boy-and another boy-and another boy!」


糟糕的美國生活,湯婷婷從小就開始沉浸在媽媽講的花木蘭的傳統故事中,幻想自己變成花木蘭,在一個深山老林中習武,成為一個真正的女勇士。這種對中國傳統故事的改編應用,也是湯婷婷作品一大特色,備受爭議。這其實已經是個完全美國化的改造:


「我」翻山越嶺找到了高人師父習武,準備做除惡揚善的女俠,柳暗花明過後看到一戶人家炊煙裊裊,出來一對老年夫婦慈祥的問我(到這裡還是標準中國傳說敘事方式):


「Have you eaten rice today, little girl?」 慈眉善目的夫婦問我是否吃過飯。


「Yes, I have,」 I said out of politness. "Thank you." 我禮貌的回答謝謝,我已經吃過了。


「No, I haven"t,」 I would have said in real life, mad at Chinese for lying so much. "I"m starved. Do you have any cookies? I like chocolate chip cookies." 然而現實生活中,我肯定回答,「沒有,沒吃呢,我好餓,你們有餅乾沒,我喜歡吃巧克力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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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華裔美國作家 Frank Chin(他一直在書寫作為亞裔男性,被白人社會女性化的憤怒和指責)在書里對湯婷婷猛烈攻擊,稱湯婷婷的書 」Un-Chinese「, "Fake" 假的(Chin自己的書借用水滸傳故事,其實筆者看來也一樣的不夠正宗呢,討論正宗性在這裡顯得很傻的,誰給你討論中國正宗性的權威了?)作為回擊,湯婷婷寫了一本小說,她借用了西遊記孫悟空的形象,而小說的名字就叫 Tripmaster Monkey: His Fake Book

一張少了12000人的合影和一群日夜想家的華工



吃在「女勇士」中反覆提到,可是吃都不是為了享受,只是單純為了生存。


湯婷婷的母親為了養活一大家子,選用的食材五花八門:raccoons, skunks, hawks, city pigeons, wild ducks, wild geese, black-skinned bantams, snakes, garden snails, turtles(什麼浣熊,臭鼬,禿鷲,鴿子,野鴨子,鵝,烏雞,蛇,院子里的蝸牛,甚至有烏龜)。她永遠忘不了自己和姐姐養的寵物鳥,過幾天躺在了勇蘭的湯鍋里。


「Eat! Eat!」 這是母親勇蘭對子女說的最多的話。一頓剩飯連吃四五天,直到一切都乾乾淨淨,在湯婷婷看來,這種吃法是她飽受鄰居的嘲笑。


「Have you eaten yet?」 the Chinese greet one another. "你吃了沒?"中國人見面必備問候語。


「Yes, I have,」 They answer whether they have or not. "And you?" 吃過了,他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你吃了沒?


I would live on plastic. 湯婷婷說我寧願吃塑料過活。


湯婷婷像很多二代移民一樣,她成年後一直抗拒回中國城,那個充滿細菌貧困的地方,她說她在中國城沒有食慾,吃不下東西,她對母親勇蘭說,「when i"m away from here. i don"t get sick.」 當我離開這裡 (中國城)的時候,我不會生病,我胸口不悶,我不會得肺炎,我不會每個周末去醫院,我不會鎖門,我不會神經兮兮。對中國城的抗拒,暗示著湯婷婷他們對自己中國身份屬性的拒絕,為了融入美國主流社會,湯婷婷選擇了遠離中國城。母親勇蘭一直對她訴說發生在遙遠的東方的故事,然而這些故事,如同花木蘭的傳說一般,對長在美國的湯婷婷而言,早已經變了味道,變成了新的美國故事。


3


Brave Orchid 母親勇蘭


「女勇士」是一個女性敘事,主線也是湯婷婷與母親勇蘭。在她的回憶中,勇蘭在霧氣蒸騰的狹小洗衣房每天從早上六點半忙到夜裡十二點,邊幹活邊帶八個孩子。她辛苦勞作了幾十年,當湯婷婷提出八十歲的勇蘭應該停止工作的時候,勇蘭說「I can"t stop working. When I stop working, I hurt. My head, my back, my legs hurt.」 勇蘭說她不能停止工作,停止工作她會全身疼。


湯婷婷與母親關係的緩和源於她成年後傾聽母親的移民故事。原來在她眼裡,專治,粗鄙的勇蘭在中國是個受過教育備受村民敬畏的女醫生,在她眼裡,母親勇蘭才是真正的女勇士。


這個曾經的女醫生在移民美國後淪為社會底層的洗衣工,變得乾瘦蒼老佝僂。書中有一段是勇蘭接自己的妹妹月蘭Moon Orchid來美國。月蘭的丈夫也是幾十年前來美國的留學生,在美國學習後選擇在此安家立業成了外科大夫,月蘭則拿著丈夫每個月寄過來的錢在香港生活,夫妻倆再沒有見過。勇蘭催促膽小的月蘭去診所找四十多年未見的丈夫,她們遠遠看到月蘭的丈夫走過來了,他(in his dark western suit, had black hair and no wrinkles. He looked and smelled like an American)西裝革履,黑髮,臉上都沒皺紋,他看著像地地道道的美國人。


「What is it, Grandmothers?」 疑惑的看著眼前兩個老太太,他客氣禮貌地問,「出什麼事了,奶奶們?」


「Grandmother?」 Brave Orchid shouted. "This is your wife. I am your sister-in-law." 勇蘭快氣瘋了,「老奶奶?這是你的妻子,我是你的嫂子!」


他仔細打量一下她們,終於認出了妻子,「體貼」地問了一句,「What are you doing here」? 你來這裡做什麼?


「It"s a mistake for you to be here. you can"t belong. you don"t have the hardness for this country. I have a new life. I have a new wife.」他帶著美國人的粗魯說,你不該來這裡,你不屬於這裡,你適應不了這裡的生活,我已經有了新生活,有了新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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