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絳：知識女性當如是

文/桑農

《我們仨》引錢鍾書詩句，有兩處原是題贈楊絳本人的。有意思的是，那兩句均寫到家務活。現根據《槐聚詩存》，將兩首詩的全文抄錄於下：

遠行汗漫共乘槎，始識勞生未有涯。

從此繙書拈筆外，料量柴米學當家。

____ _____

捲袖圍裙為口忙，朝朝洗手作羹湯。

憂卿煙火熏顏色，欲覓仙人辟穀方。

這兩首絕句寫的都是他們年輕時留學期間的事。新婚不久，倆人即遠赴重洋。楊絳一面求學，一面還得料理家務。錢鍾書見她辛勞，十分心痛，竟想學神仙辟穀，不食人間煙火，以免除忙碌。小夫妻間的恩愛，可見一斑。

楊絳接下來不無幽默地寫道：「電爐並不冒煙，他也不想辟穀。」事實上，錢鍾書也曾說過，神仙煮白石，吃了久遠不餓，是省事了，可多沒趣呀，他並不真的羨慕。只是楊絳自己心裡有時想，假如他倆不用吃飯，就更輕鬆快活了。

飯是要吃的，家務活又太讓人煩心，兩者之間很難協調。回國之後，只要條件允許，他們家都會僱人幫忙。《我們仨》及楊絳的其他文章中，就多次寫到先後在他們家幹活的保姆。試想一下，如果沒有這些保姆來從事家務活，楊絳在教學工作以外，還要從事文學創作和翻譯，怕要艱難得多了。

儘管在戲劇、散文、小說、翻譯等領域都有突出的成就，楊絳仍常常謙遜地說：「我不過是錢鍾書夫人。」她為錢鍾書而自豪。再繁重的家務活，她也從來沒有抱怨過。當年錢鍾書要寫《圍城》，不巧女傭又走了，楊絳便將全部家務自己承擔了。她在《記錢鍾書與》中說：「劈柴生火燒飯洗衣等等我是外行，經常給煤煙染成花臉，或熏得滿眼是淚，或給滾油燙出泡來，或切破手指。可是我急切要看鍾書寫《圍城》，做灶下婢也心甘情願。」

但是，如果有人真的僅僅把她當作錢鍾書的夫人，要她專門去做家務事，她會不高興的。《我們仨》中就有這樣一段記載。文化大革命時期，錢鍾書參加毛澤東詩詞的翻譯工作。因環境簡陋，有人反映上去，江青傳來話說：「鍾書同志可以住到釣魚台去，楊絳同志也可以去住著，照顧鍾書同志。」楊絳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客氣地回了句：「我不會照顧人，我還要阿姨照顧呢。」

知識女性中，有楊絳這樣天資和成就的，並不多見。許多有天資的女性，為家務活拖累，自己不得不做出犧牲；許多有成就的女性，將家務事拋開，常常又犧牲了家庭。現代職業女性的苦惱和困惑，在楊絳這兒似乎被輕鬆地化解了。嫁了一個能互相體貼的丈夫，能請得起保姆，這些外在的條件除外，在家庭事務和個人事業間保持一種平衡的心態，是至關重要的。不要迴避家務活，也不要身陷其中。既奉獻，又獨立。楊絳正是很好地把握了這其間的度，才能集賢妻良母和作家、翻譯家於一身。她才是一位真正令人羨慕的成功女性。

（本文選自青島出版社即將出版的「蘭闍文叢·開卷書坊」系列之《愛書者說》，原文題為《楊絳與家務活》，著者/桑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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