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物品情：保利春拍中的文人畫卷

「文」，象形字，為「紋」之本字，甲骨文中意為部族男性胸前的圖騰紋身，後引申出「文明」、「文化」之意。時過境遷，當年作為群落標記的各類圖騰，如今已經發展成為我們日常使用的語言、文字，我們思考問題的方式，或是我們共同的心理素質，而發展和傳承這種精神的人，便是文人。北京保利2016年春季拍賣會「古事——文人生活」專場將於 2016年6月1日至5日在北京全國農業展覽館預展，並於6月3日至8日在北京四季酒店舉槌。此次專場可分六個篇章：學佛、修仙、逸興、閑情、清標、紅袖。

▌學佛?修仙

中國的傳統文人，從小接受的是儒家文化的熏陶，受到「學而優則仕」觀念的影響，「入世」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問題。但是現實的殘酷和人情世故的羈絆，往往讓他們在這條路上走得並不順暢。雖然有「窮則獨善其身」聊以慰藉，但這種角色和心態的轉變，是需要有情感寄託的，學佛或許是個很好的選擇。

金代 木雕彩繪貼金觀音坐像

此尊佛像誕生的宋金時期，是個提倡以文抑武的文治型社會，文人士大夫得到尊崇與重用。但為了防止文官專權，保證君主的絕對權威，統治者又用「台諫風聞」之策和「異論相攪」之術對文臣進行約束，此政一方面保證了台諫自由論事，勇於彈劾，使其監察職能得以充分發揮；卻又導致官員爭鬥好勝，以一二小事就隱私蒙昧、相互詆毀，從而誘發黨爭不斷。在這樣的政治格局下，文人士大夫的仕途布滿荊棘，動輒即遭彈劾和貶謫，常常是「志未伸，行未果，謀未定，而位已離矣」。於是士大夫急需一種自我鎮定的人生哲學，以便在憂患面前能處變不驚，主張靜慮斂心、隨緣任運的禪宗，恰恰迎合他們的心理。由此我們不難理解，為何王安石在變法失敗、隱退金陵後，與僧人交遊唱和、探求佛理、奉佛參禪、以了餘生；又為何蘇軾在被貶黃州後，「間一二日輒往（安國寺），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則物我相忘，身心皆空。」那時的佛教禪宗是宋金時期士大夫精神上的避風港，也是他們身處逆境卻能真心不亂，每得安樂最重要的原因。

▌逸興?閑情

硯是中國古代文人所有的夢想載體，他們只有通過在硯田之上的筆耕不輟來完成人生的願望。

關於硯台，北宋書法家米芾有這樣一則趣聞。一日，宋徽宗準備了上佳的筆墨紙硯，請米芾書法。米芾在大殿之上作兩韻詩草書御屏，筆走龍蛇一氣呵成，從上而下龍飛鳳舞，宋徽宗看得連連拍手稱絕。米芾見皇上高興，便急忙將剛剛使用過的皇上心愛的硯台裝入懷中，不顧殘留的墨汁染臟衣袖。皇帝奇怪的問他為何如此？米芾說：「此硯微臣已用過，哪還配讓您用啊，請您就賜予我吧！」米芾愛硯，即便是面對皇帝也毫不避諱，公然「敲詐」。陶淵明曾說：「筆硯精良，人生一樂。」古代文人對硯格外喜愛，認為「文人之有硯，猶美人之有鏡也，一生之中最相親傍」。

▌北宋 任詢銘眉紋太史硯

北宋 任詢銘眉紋太史硯

宋硯款式豐富，不下百種，最能代表宋硯流行時尚的還數抄手硯。抄手硯少紋飾，線條簡潔洗鍊，邊緣剛勁挺拔，講究實用的同時，也躋身高雅之林。宋端石抄手硯明顯是從唐代箕形硯和唐元結亭端硯的雙池抄手式演變過來的，也一脈相承的體現了唐代端硯不事雕飾，歸真返璞，卻深藏玄機的遺風。但比唐端硯在點、線面的優化組合中，更顯簡潔、洗鍊、莊重而典雅。

參考圖宋代抄手硯 天津博物館藏

一般認為，抄手硯中， 四面平直，高度超過6厘米或7厘米， 端莊鼎立如太師案的，可稱為太史硯。它們硯堂平展，前端開一字形硯池，硯體厚重，高度比例特別突兀，硯底兩跗高踞挺立。為何名「太史硯」？說法不一。有的說，此硯從硯尾側面視之猶如几案，令人聯想到古代官員（「太史」）臨案看書寫字的情景，故得此名。有的說，因此類硯贈給「史院官」用而得名。米芾《硯史》中記載「端州岩石??已前賜史院官硯多是（下岩石硯）」。還有的認為是以官銜作硯名。太史硯端莊肅穆，氣勢威嚴，沉穩厚重，材質多為優質端石或歙石，體大量重，手工雕琢，費時費料，愈顯貴重難得。從大量硯書及出土資料看，太史硯始於宋代，盛於明代，到清代漸消失。

任詢（1133-1204）[金]字君謨，一作君謀，號南麓先生。受正統思想影響，金代書法的成就和地位歷來不大引人注意，常見的書法史論著作，多是對此忽略不談或作為宋代書法史的附庸一筆帶過。其實在金代短短一百多年的歷史中，湧現出了許多書法名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任詢，金世宗大定年間，曾享有「本朝第一」之美譽。

元初詩文大家王惲曾收藏任詢多件書、畫作品，認為南麓書風在唐顏魯公與宋蘇東坡之間：「南麓書在京師為最多，其擎窠大書，往往體庄而神滯。獨此帖豪放飛動，超乎常度，而木庵師謂醉後興逸，妙能天成，……」清孫岳頒等謂任詢之書可與東晉王羲之和王獻之相提並論，「其流麗遒勁，不讓二王」。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作為一代書畫詩文巨匠，任詢的作品傳世甚稀，詩僅十餘首，文僅三篇，畫則全部遺失。迄今發現任詢的金代刻石六件，展現了金代書家的風采。

金代任詢行書杜甫《古柏行》局部

金代任詢行書韓愈《秋懷詩》局部

▌清代 董滄門銘九如端硯

清代 董滄門銘九如端硯

銘文

董滄門，康熙年間閩中人，擅寫松竹，精製硯，工篆刻，與同時代雕刻大師楊玉璇、魏汝奮等齊名，盛極一時，多有作品進貢朝廷，傳世甚少，大名鼎鼎的「大清乾隆皇帝二十五寶」據說就出自他手。

參考圖清二十五寶 故宮博物院藏

清二十五寶為清代乾隆皇帝指定的代表國家政權的二十五方御用國寶的總稱。乾隆以前，御寶一般沒有規定確切的數目。乾隆初年，可稱為國家御寶之印璽已達二十九種三十九方之多，且因有關文獻的記載失實，用途不明，認識錯誤甚多，造成混亂狀況。針對這種情況，乾隆十一年（1746年），乾隆皇帝對前代皇帝御寶重新考證排次，將其總數定為二十五方，並詳細規定了各自的使用範圍。重新排定後的二十五寶各有所用，集合在一起，代表了皇帝行使國家最高權力的各個方面。二十五寶質地有金、玉、栴檀木，印紐有交龍、盤龍、蹲龍型制，雕制精美。

▌明 青白玉「知制誥」官印

明 青白玉「知制誥」官印

明代「知制誥」一職，多為翰林學士兼任。歷代知制誥有唐代之韓愈、白居易，宋代之蘇軾、歐陽修，明代之宋濂等，皆為朝廷重臣及才俊文人。

知制誥，唐朝始置此官銜。唐代中央的文職機構有翰林學士院，其中翰林學士、知制誥，為皇帝親信顧問之官，地位重要。學士院的職權是負責起草朝廷的制誥、赦敕、國書以及宮廷所用文書，還侍皇帝出巡，充顧問。實際是皇帝的秘書處和參謀官員。到了宋代，又特定其資權，變成了一種清要而又顯貴的官員。

縱觀整個宋代，官制之複雜已達歷史之最，不僅如此宋代在官銜名稱上極盡能事。設想名臣司馬光晚年捧著辛苦編成的歷史巨著《資治通鑒》向宋英宗獻書的時候，用這樣一長串官銜來自報家門：「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六百戶食實封一千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去掉「臣司馬光」這四個字，前面的官銜仍然多達五十二個字。

這樣的官職看似啰嗦冗長，但減掉任何一個字都無法準確完整地表達他的身份地位和職能範圍。「端明殿學士」是職名，相當於皇帝的高級顧問；「翰林侍讀學士」也是皇帝的高級顧問，如果前面加有「知制誥」三個字（王安石的官銜里曾經加過這三個字），表示必須待在皇帝身邊，負責出謀劃策和起草聖旨，如果不加「知制誥」，就說明正在休假或者已經退休；「太中大夫」是表明品級的官銜；「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屬於「祠祿官」，它是朝廷拿來養閑官的一種虛銜，不用去上班，但是卻有工資可拿，司馬光並不需要去嵩山腳下的國立道觀崇福宮坐鎮，只是在家寫寫文章，編編史書，每月去財政上領一筆錢就行了；「上柱國」是最高一等的功勞頭銜，表明司馬光功勞極大；「河內郡開國公」是第六等爵位，表明司馬光屬於公爵；「食邑二千六百戶」表明司馬光擁有一種名義上的特權，意思是朝廷撥給他二千六百戶農民供他使喚（實際上他連一戶也不能使喚）；「實封一千戶」表明了司馬光實際上所能得到的福利，表示他每月可以拿到一筆補貼，這筆補貼相當於一千戶農民所繳的稅收大概兩萬五錢文；「賜紫金魚袋」表明了司馬光的服裝等級，說明他上朝的時候腰側可以掛一隻綉著金魚的紫色小包——這是三品以上官員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在宋朝，尤其在北宋前期，類似司馬光這樣長的官銜絕對不是個案。

▌清標?紅袖

清 翕芝岫（茶園供石）

清 青芝岫

中國古代文人士大夫特有「詩、書、畫、石」互相融合的賞石文化現象，清晰地批註了傳統賞石的高格調、高修養、高境界。唐初閻立本《職貢圖》，繪異域使者肩扛峰柱、手托盆石，精瘦嶙峋，顯示奇石在唐代已成為皇家進貢御品，至宋代蔚為廳堂之裝飾收藏。

「皺、瘦、漏、透」，是宋代米芾倡導的傳統賞石的相石四法。這四個字的反意，就是古代文人士大夫所追求的人生境界。如「皺」，是指奇石之表皮、表層要「皺」，其「皺」之線條曲折、豐富、多變，這就是賞「皺」石之趣味。「皺」之反意是「平」，「平」即平坦、平靜、平安。賞「皺」石之弦外之音，就是反襯人生要追求平坦之路、平靜之心、平安之歲月。如「瘦」，是指奇石造型要「瘦」，其幹練內斂，有韌勁，是賞「瘦」石之趣味。「瘦」之反意是「肥」、是「胖」，豐滿。稍胖一些，謂之富態，是成功人士的象徵。賞「瘦石」之弦外之音，就是反照：女性要追求端莊豐滿之美，男性要追求悠閑富態之美。如「漏」，是指奇石俯視要有孔洞，焚香之煙，能從孔洞里裊裊上升；天落之雨，能從孔洞里滴滴流下，這就是賞「漏」石之趣味。「漏」之反意是「滿」，雨水能在不漏的洞穴里蓄滿，暗喻蓄財、蓄情等。賞「漏」石之弦外之音，就是隱喻：人生不斷蓄財之時，生活也要達到美滿之境界。如「透」，是指奇石，平視要有孔洞，能透過孔洞看到陽光、月色、樹枝、鳥影等，這就是賞「透」石之趣味。「透」之反意是不透明，也可以叫做「厚」，「厚」，雖然擋住了光，但也擋住了風之勁吹。賞「透」石之弦外之音，就是反語：人之個性不能太透明，要厚實些；人之言行不能太輕薄，要敦厚些；人之修養不能太膚淺，要厚重些。

古代文人士大夫賞石時雖然也談論藝術性，但他們從未把奇石當作藝術品，他們賞石主要是為人生。以上對宋米芾「皺、瘦、漏、透」相石法的反解，即以逆向思維新解，是符合古代文人士大夫「賞石為人生」的賞石文化精髓的。

任伯年 玉樓人醉杏花天

張大千 吳待秋 隔景成扇

古代文人的生活雖然與我們漸行漸遠，但精神卻投射在這些或絢麗、或清逸的圖卷，或嶙峋、或通透的立石，或典雅、或質樸的文玩上，歷久彌新。如今再去品玩這些珍藏，寄情於物的古代文人所營造的那份清新秀麗的神韻還在，文人與工匠們所共同構建的那份雅緻還在，還有，其間所體現出的歷史文化的深邃也還在，依然能夠撩撥起現代人最動情的心緒。

▌古事小記

我覺著這個專場在我個人的拍賣工作中，是值得記錄的。其過程可謂是，征的糾結，編的辛苦，最後也算得有所成。這個題目自取之時，就已是一條不歸路，如我的生命一般，要繼續堅持下去，這場也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

這世上只有一種成功叫：「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第一次做「古事」，為了好聽，加了「文人」字樣，其意自圓其說，尤如《史記》般神聖。

本場可分六個篇章：學佛、修仙、逸興、閑情、清標、紅袖。共計146件作品，全為半年來徵集所得。其實就是幾個80後的屌絲青年嘗試在做一場拍賣，個人覺得值得一看，多批評，才進步。

喬亞寧

北京保利拍賣近現代書畫部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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