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墨家說"聖人就是老鼠藥"一樣的東西|南方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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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或壽或卒，其利天下也指[1]若，其類在譽石[2]。】（《墨子·大取》第33章第3節）
○大意：不論是生是死，聖人利天下的宗旨是相同的，這類如礜石毒死老鼠，保護莊稼。
[1] 「指」：意旨，宗旨，目的。《漢書?司馬遷傳》「乃論六家之要指。」
[2] 「譽石」：畢沅：「疑『譽名』，言聖人有壽有不壽，其利天下同，則譽在也。」孫詒讓：畢說未塙，疑當作「礜石」，說文石部雲「礜，毒石也。」山海經西山經雲「礜石可以毒鼠」，郭璞注云「今礜石殺鼠，蠶食之而肥。」此言礜石害鼠，而利於蠶，以況或壽或卒之，利害不同也。南方在野：孫詒讓所言正確。「礜石」，礦物，是制砷和亞砷酸的原料，煅成末，可用來毒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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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或壽或卒，其利天下也指若，其類在譽石 。】
◎釋義：本節有兩個要點：聖人的宗旨是「利天下」；聖人的「利天下」，不論生前之事功，死後之典故文章，都好比老鼠藥。
（1）關於聖人為什麼要以「利天下」為宗旨，本文第15章已經指出：「聖人有愛而無利，俔日之言也，乃客之言也。」墨家認為聖人不是空言仁義，不是比賽誰的主觀願望最美妙，也不是比賽誰的仁義講的最高尚，而是要用觀其「利」。「義，利也」，墨家注重義利合一、志功為辯，所以不羞於言利。修成墨家聖人，必須要「利天下」。那麼如何「利天下」呢？一種方式如愛迪生髮明電燈泡、卡爾本茨發明四輪汽車，諸如此類的發明創造家，在墨家的眼裡都是當之無愧的聖人，《辭過》篇可以為證：「古之民未知為飲食時，素食而分處，故聖人作誨，男耕稼樹藝，以為民食。」「古之民未為知舟車時，重任不移，遠道不至，故聖王作為舟車，以便民之事。」《節用中》篇也說「古者聖人為猛禽狡獸，暴人害民，於是教民以兵行。」還一種方式如堯、舜、禹、湯、文、武，他們前後相繼在不同程度上實踐了尚賢尚同之道，在墨家這裡也是當之無愧的聖人。《尚賢中》：「故不察尚賢為政之本也，此聖人之厚行也。」《尚同中》：「故古者聖人之所以濟事成功，垂名於後世者，無他故異物焉，曰唯能以尚同為政者也。」總之，墨家的聖人要能「利天下」，所以《節用上》篇說「聖人為政一國，一國可倍也；大之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國家，去其無用之費，足以倍之。」《節用中》子墨子又說：「古者明王聖人，所以王天下，正諸侯者，彼其愛民謹忠，利民謹厚，忠信相連，又示之以利，是以終身不饜，歿世而不卷。」在《尚賢中》篇，墨子特別讚賞禹、稷、皋陶這三位聖人「謹其言，慎其行，精其思慮，索天下之隱事遺利。」因為大禹賓士山川水土，后稷興起農耕養殖，皋陶頒布法例典章，都利及後世。
那麼，墨家為什麼特別指出「聖人好比老鼠藥」呢？按照本章第二節的說法「聖人為天下，類如追正迷途的羔羊」。這說明：聖人僅僅是道的保守者，當聖人之徒日夜不休時，實際就說明天下已經偏離了正路，聖人之徒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不得不有所作為。這就是墨家人必須有的社會問題意識，他們利天下的途徑，第一，不從政的，可以體察社會需要去做發明家，發明車船製作衣裳之類。第二，搞學術文化的，應該做道的保守者追正天下的迷途。第三，執政的，應該遵循天下共義去除害。
（2）本節進一步說，聖人就像老鼠藥，這針對的是執政的聖人，這個比喻看起來很好笑。卻道出了一個真理。因為墨家早就走出了聖人崇拜，才能說出這樣實在的話來。在墨家看來，聖人的責任不是造出天堂，而是避免地獄。所以，在墨學十論中反覆提及的「興天下之利」，大取篇沒有再複述，而是特別修正為「利天下」，這意味著大取的作者在利天下這個問題上非常警惕。「利天下」不是「施利於天下」，而是要「以義利人」。墨家在長期的社會實踐中認識到不同的人對什麼是利看法往往不同，無法取得一致，由聖人來強制性調動社會資源「興天下之利」，這其實不是「權」而是「求」。墨家所說的聖人「利天下」，並不能理解為由聖人統一指揮天下人來該做什麼，反之，聖人並不能養活人民，從來都是人民自己養活自己。只要有足夠的自由，天下萬民有足夠的本事養活自己，為自己謀福利，根本不需要聖人來指導萬民應該怎樣搞經濟活動。實際上整篇大取講「興利」講的不多，基本上是反覆強調利天下「除害」。
什麼是利，不同的人看法不同，根本無法達成一致意見，只能擱置爭議各自行動。但什麼是害這個問題，具有一定的急迫性，也相對容易達成一致意見。當然，其實對什麼是害，也無法在全社會讓每一個人都達成一致意見，這就必須遵循天志法儀，也必須有聖人站出來當老鼠藥清除害群之馬。所以說，聖人不是完美的善，而是必要的惡。我們絕對不能企圖讓「聖人」來計劃全社會或者強制性地推行「興天下之利」的某個經濟計劃。而應該將聖人的有為局限在除害範圍。其實不論聖人是生是死，作用都非常有限，不能期望過高。像華盛頓這樣的大聖人，他們生前所立的功無非是除害，死後所立的制度也無非是避免害，美國人民從來不會說盼望大聖人來造天堂。指望天下出個聖人造出一個地上的天堂，然後農民不用種田，工人不用做工，人人從此過上美妙的烏托邦般的好日子，那是不切實際的幼稚之至的想法，這種想法也只有瓷器國的儒民才想的出來。聖人只是必要的惡，他的主要作用是防止非正義，就像田裡的老鼠藥，用來除去害人的老鼠精而已，農民還得種自己的田，工人還的做自己的工，好日子還得靠自己辛苦勞動，這就是現實。認識這個現實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說有這個基本認識，才能談憲政民主與自由，很多人問「憲政能當飯吃嗎？自由民主能當飯吃嗎」這些問法都是缺乏常識的體現。憲政只是必要的除害的法治而已，並不意味著憲政一立就是天堂。自由只是必要的防止任何一個人濫用自由而已，並不意味著自由可以隨意而為。民主只是必要的防止公權力獨斷專行而已，並不意味著民主可以讓你來翻身做主指揮千軍萬馬。吃飯的問題，不論那個時代，都得靠自己辛苦勞動去解決啊。
所以，聖人「利天下」，並不是盼望聖人來造天堂，聖人只是老鼠藥，他生前的事業和他所立下的典章制度，只是必要的惡，他的作用是除天下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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