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原型是谁？最强伪装者五重身份掩赤心

《伪装者》明楼

1984年袁殊与侄外甥席旗峰一家合影，前排居中为袁殊，后排左三为席旗峰。 陈郁翻拍

上海万航渡路435号是《伪装者》中的「76号」所在地。陈郁摄

袁氏宗祠里专设了袁殊纪念室。 陈郁 摄

「伪装自己的身份，隐藏自己的姓名，做着光明又黑暗的事。」这是热播电视剧《伪装者》主角明楼的写照。

拨开数字影像的迷雾，有位更加传奇且真实存在的「伪装者」——袁殊。这个陌生到在家乡都很少有人知晓的名字，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却是拥有五重身份的超级特工。虽然，他只是明楼的原型之一，却比明楼伪装得更好。

谍影档案

影视角色

●姓名：明楼

●简介：电视剧《伪装者》主角之一，拥有三重身份，表面是汪伪政府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伪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其实是国民党军统上海站情报科上校科长，代号「毒蛇」。他的真实身份，则是中共地下党上海情报组组长，代号「眼镜蛇」。

现实原型

●姓名：袁殊

●出生年月：1911年4月

●出生地：湖北蕲州镇

●生平：1929年赴日本进修；1931年创办《文艺新闻》，后与潘汉年会面，加入共产党；1931年—1945年，以多重身份从事地下情报工作；1955年受一起「反革命案」牵连，被捕入狱；1982年恢复党籍，平反。

谁是袁殊

老家的侄外甥，都不知他的传奇生涯

1911年4月，湖北蕲州镇东长街的一户没落书香门第家庭，迎来了新生命，他就是袁殊。

今年4月6日，扬子晚报记者来到这里，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正侵袭县城。

找到东长街并不难，因为写有「东长街」三个大字的高大牌坊，就在街道南口立着。对于这条街，当地人有两件事必提：街上有李时珍故居，这里曾经走出过百余位博士。

谈到袁殊，很多人的表情，立马从导游式的兴奋变成了一脸惊讶。尽管他们对热播电视剧《伪装者》的情节耳熟能详，但并不知道明楼的原型袁殊，也是从这条街上走出去的。

67岁的老人王树蕲，是镇上为数不多知晓袁殊生平的人。喜欢历史的他，从中学教师的岗位上退休后，便着手搜集整理当地的名人资料。

「在家乡生活了60多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王树蕲在退休之后才知道袁殊的传奇，「我小时候去他家院子玩过，当时不知道主人就是袁殊。」

让王树蕲遗憾的是，袁殊在当地的房子，因为老街扩建找不到了。在当地老百姓中，袁殊的知晓度还不高。

另一位与袁殊有过交集的人，是在当地发改局工作的席旗峰——他是袁殊的侄外甥。1984年，袁殊在解放后唯一一次回乡省亲，专门与席奇峰一家合影留念。席旗峰指着一直珍藏的老旧照片，「喏，前排居中的长者，他就是袁殊。」

对于长辈的情报生涯，席旗峰了解的却并不多。席旗峰只是记得，「二外公」回乡省亲的第二年，他去北京探望老人家。当时袁殊住在国家安全部大院，直到打过招呼，他才被允许进入大院。第二天，袁殊还专门为此事来到门岗，向警卫员打招呼。「意思就是家里来的亲戚给大家添麻烦了。」席旗峰回忆说。

特工之路

少小离家赴上海 做小生意补贴家用

双重间谍乃至三重间谍，并不算很稀奇，但五重间谍，恐怕世界上也就袁殊独一份了。在14年情报生涯里，他周旋于多个舞台，戴着多重面具，敌人总也拆不穿。

我们已经说过，袁殊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没落到什么程度？1919年，袁殊8岁，父亲袁晓岚赴法国勤工俭学，可中途受伤返回上海。彼时，袁殊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离世，在老家无所依靠的袁殊母亲贾仁慧，失去了生活来源，只能远赴上海投奔丈夫。

袁殊曾经回忆，父亲袁晓岚当时「身残志懦，不照顾，也无力顾及家庭」，母亲只好转而投奔在上海的三姐和三姐夫。虽然三姐和三姐夫的日子也难过，但对贾仁慧一家充满了关爱。袁殊晚年，对此仍是念念不忘。

一年后，袁殊全家迁往浦东棚户区，为了能够养家糊口，母亲白天在「老虎灶」开水房做工，晚上给工人上识字课维持生计。少年袁殊，干过卖大饼、油条和擦皮鞋等小生意帮补家用。正是这段颇为艰难的青少年生活，磨炼出了袁殊坚强的意志。

左联五作家被害

他第一个公开报道

1925年，14岁的袁殊看过学者任伯涛的《运用新闻学》后，对新闻产生了兴趣。

在一次狂飚社的集会上，袁殊遇见了任伯涛，他向这位老学者请教，并倾诉自己对于上海报纸的不满。袁殊决心，将来自己办一张站在人民立场上的报纸，得到了任伯涛的赞许与鼓励。

此后，袁殊开始向一些报社投稿，稿件不断被采用。为了实现自己的新闻理想，1929年袁殊赴日本大学新闻系进修，他一面刻苦学习，一面写文章介绍各国的新闻事业状况，寄回国内报刊发表。

1930年，袁殊由于经济困难回国。他在上海拜访新闻文化界名人陈望道等，希望能够办一张公正客观的报纸。得到大家的赞同后，袁殊用妻子从娘家借来的500元，于1931年创办了《文艺新闻》。正是在这份周刊上，袁殊率先报道了左联五作家被害的消息。

创办《文艺新闻》后，袁殊接触了冯雪峰、茅盾、夏衍、潘梓年等左倾文人，随后他参加了「左翼作家联盟」，又成为中共领导的「中国文化同盟总会」的常务理事。

和潘汉年谈话之后

入党成为「红色特工」

改变袁殊命运的那场谈话，发生在1931年10月。

那一天，袁殊应约到上海静安寺爱文义路路口的一家咖啡店。中午的咖啡店很安静，除了白俄女招待，只有角落的桌子旁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潘汉年——中共情报战线、统战工作的传奇人物，同时也是左翼文化运动创始人、领导者之一。

潘汉年对袁殊说，「你要加入前卫组织，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我们认为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了。」没有党旗，也没有宣誓，袁殊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潘汉年接下来的话，成了袁殊一生命运的转折点，「你加入的是秘密前卫组织，普通的组织成员不知道你的身份。」潘汉年希望，袁殊利用记者的身份打入国民党上层，为中共收集战略情报。

这次谈话让袁殊兴奋，同时巨大的压力也向他袭来。毕竟，他没有从事情报工作的任何经验。

确实，在中国情报史上，以新闻记者身份出现的特工，可能并不少。而先有新闻记者身份，再从事情报工作的，袁殊几乎算是第一人。

伪装之王

从1931年10月到1945年10月，袁殊从事中共地下情报工作长达14年之久，他的身份大致分为：中共特别党员、国民政府(中统与军统)、日方岩井机关、汪伪政权和上海青帮。虽然背着「汉奸」骂名，但他在隐蔽战线上，为抗战事业做出了极为重要的贡献。

1 中统情报股长

经表兄介绍结识上海社会局局长

长期搜集研究袁殊历史资料的王树蕲告诉扬子晚报记者，为了打进国民政府内部，袁殊经表兄介绍，结识了时任上海社会局局长吴醒亚，并在其成立的中统内任情报股股长。

随后，袁殊被吴醒亚介绍到「新声通讯社」当记者。当时的「新声通讯社」，是中国最大的经济新闻通讯社，袁殊又通过这个平台，认识了很多国民党和社会上层人士。

2 「岩井公馆」 特别调查组成员

日本人信得过，受过天皇接见

在袁殊结实的上层人士中，包括日本驻沪领事馆副领事岩井英一。两人时常一起吃饭，很快就建立了情报交换关系。

在日本特务机关，袁殊属于「信得过的中国朋友」，他被任命为日本外务省情报人员「岩井公馆」特别调查组成员，负责组建并主持「兴亚建国运动」本部，受到日本天皇、首相等高层接见。

3 汪伪政府官员

汪精卫给「日方红人」抛橄榄枝

由于袁殊和日本人关系良好，这让他又成为多方势力争夺的「红人」。

很快，汪伪政府也抛来了橄榄枝，任命袁殊为汪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宣传部副部长、江苏省教育厅长、「清乡委员会」政治工作团团长、镇江公署主任兼伪保安司令等诸多要职。

4 军统里的「日本通」

戴笠亲自上门，求他探日本军政动态

为了获取日本人的关照，上海青帮也看上了袁殊，袁殊由此也一跃成了与杜月笙、黄金荣平起平坐的「通」字辈兄弟。

1937年全面抗战开始后，国民党军统头子戴笠急于找一些「日本通」，来了解日本的军政动态。听说了杜月笙的推荐后，戴笠亲赴袁殊家中，请袁殊参加军统，从事对日工作。袁殊请示潘汉年，在潘汉年的认可之下，中共又多了一个情报来源。

彪炳功绩

他获悉日军「南进」情报，让苏联放心从远东调兵

王树蕲说，从事情报工作的14年间，袁殊亲自救出了鲁迅的夫人许广平，掩护潘汉年、范长江、邹韬奋等进入根据地，还让粟裕部队跳出了日伪的包围圈。

在电视剧《伪装者》中，明楼坐镇幕后，成功爆破了汪伪政府运送日军高官的专列「樱花号」。

袁殊的学生胡肇枫，根据老师留下的材料讲述：日本海军仓库设在日商「本田纱厂」的后院，袁殊和「抗日秘密行动小组」的王铁民，化装成纱厂职员侦察后发现，能凭特别通行证进入仓库的几乎都是日本人，仅有个伙夫是中国人。袁殊便让王铁民跟伙夫套近乎，趁机将炸弹藏到伙夫的三轮车里……

嘉兴学院教授孙宝根，从上世纪80年代末就开始研究袁殊。孙宝根在《中共史上最传奇的间谍——袁殊》一文中写道：日本外务省每月拨给「兴亚」的20万元军票中，相当一部分成了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的活动经费。更重要的是，在袁殊的具体操作下，一份份重要的战略情报从敌人的心脏发送到延安。

这些功绩中最重要的，就是1940年袁殊根据情报作出判断，日军会决定放弃「北进」改为「南进战略」。所谓「南进」，即向东南亚扩张，放弃北攻苏联。

当时的苏联面临两线作战的压力，有了日军「南进」的情报后，苏联放心从远东抽调几十万兵力到西线对抗德军。

内心独白

袁殊「无言书」：生活像泥河一样的流

电视剧《伪装者》中，明楼最大的心愿就是活在阳光下：「我就盼着有朝一日，谁能把我出卖了，让我正大光明地站出来，哪怕是站在刑场上告诉天下人，我明楼不是汉奸。我是一个抗日者，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中国人。」

同时拥有五重身份的袁殊，更是天天在刀尖上行走。这位神秘的伪装者在重压之下，选择利用文字排解压力。

袁殊的文章《无言之书》，表面看是在对当时生活的一番牢骚，但结合袁殊的人生，读者不难发现，这反映了他扮演反面角色后，需要不停提醒自己不再有原先的信仰，导致内心无限痛苦，却又无从诉说。

有学者分析，袁殊在文中套用了高尔基的名句「生活像泥河一样的流」。现在看来，是袁殊在比喻自己在浊浪滚滚的泥河里折腾翻转，不得不抹杀自己的意念，否定自己的感情，甚至是麻痹自己明朗的心胸。「他身负党的重要使命，却又必须掩藏好真实身份在刀尖上舞蹈，真得很难。」

再解密

访《伪装者》编剧、原小说作者张勇

我把三四个人捏成一个明楼

电视剧《伪装者》的编剧张勇，是位名字男性化的女编剧。《伪装者》的原小说，就是她的作品《谍战上海滩》。

「只有敬仰，没有其他」

张勇说，她创作的《伪装者》「明家三姐弟」，其实个个有历史原型。明楼的原型并非只有一个人，「包括袁殊、关露等等，我是把三四个历史真实人物的经历，捏成了一个明楼。」

创作小说前，张勇海量地阅读谍战档案和相关资料。问起她对袁殊和关露等「红色特工」的印象，笔下波澜壮阔的张勇顿时词穷，她呆了半晌才说，「就是敬仰吧，没有其他的了。」

「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我40多岁了，最多也就是经受过两次地震，当时吓得不行，这些特工却每天都要面对生死存亡，可他们为了信仰视死如归，从艺术创作角度说，他们都是让人震惊的。」张勇说。

「阿诚是另一个明楼」

张勇介绍说，《伪装者》里的明家大姐明镜也有原型——当年上海滩的一位金融巨子。胡歌饰演的明台，原型是位华侨。

张勇还揭秘称，甚至连「桂姨」都有原型。「当年的谍战人员中，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就是普通的司机、保姆，潜伏在位高权重的官员家中，记录主人每天所有行动秘密并汇报出去。」

《伪装者》中要说没有原型的主角，大概只有王凯饰演的明诚，张勇说，「历史上像袁殊这样的高级特工，都是独来独往的人。他们这样的人有大量心理戏，但拍成电视剧必须有表达的出口，总不能自言自语，因此明诚这个人物，就是明楼真实自白的一个出口。」

只是再现袁殊一点影子

张勇说，《伪装者》播出后，很多观众不能理解明楼这个人物，「荧屏上双面间谍的戏很多，三面间谍的戏很少，明楼的多重身份超过了一般人理解。」张勇说，「很多观众不知道历史上袁殊更复杂，他是中国谍战史上绝无仅有的‘五重间谍’。」

张勇认为，明楼只是再现了袁殊的「一点影子」而已，与袁殊起伏多舛的人生相比，只是一个横截面。多重莫测的身份、曲折传奇的情报经历、神秘孤绝的性格，袁殊的特工生涯至今也笼罩着谜之光环。根据他的原型创作或者激发灵感创作的影视小说，如今不可胜数。

扬子晚报全媒体记者 张漪

■最新消息

袁氏宗祠专门设了袁殊纪念室

在湖北黄石市西塞山区的袁海湾社区，有个名叫袁家湖的城中村。这里的袁氏宗祠，专门设立了纪念袁殊的一间房间。

在这里，扬子晚报记者遇到了负责维护祠堂的村民袁能华。袁能华介绍说，虽然袁殊出生在蕲州镇，但是袁殊与袁家湖居民则同属凤山袁氏后人。朱洪武年间，袁氏祖先从江西来到蕲州，因参加起义获得「百户」功名。

2000年左右，村民们才知晓袁殊的故事，设法与袁殊的后人取得了联系。

据介绍，去年袁家祠堂刚刚落成，其中一间房用于陈列与袁殊有关的书籍及物品，希望更多人知道袁殊的传奇一生。

精彩预报

5月9日即将刊出的第二期「不朽传奇——红色特工原型追访」的主角，是《黎明之前》中吴秀波扮演的潜伏在国民党情报机关中的「031」刘新杰。他的原型是谁？有哪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敬请期待。

总策划 王文坚

专题策划 李军 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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