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醫生眼中的魏則西事件:絕不能拿患者當小白鼠

特邀解榜人：

鄭山海

煤炭總醫院副主任醫師

從事危重症醫學20餘年，近年開始涉足醫政管理工作，負責醫院非手術科室的醫療質量監管。從醫以來，非常重視醫患關係的構建以及醫療管理的制度分析，長期堅持在《新京報》《健康報》《健康時報》《京華時報》《新華每日電訊》《光明日報》等主流媒體發表醫政方面的評論文章600餘篇。

這些天，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在為一個叫魏則西的年輕人唏噓。這是一個年僅21歲的孜孜學子，生命之花剛剛開始迎接燦爛，卻因為惡性腫瘤的來襲令戛然而止，無論是對於他本人，還是他的老來喪子的雙親，都已屬於人世間最可悲痛的事件了。

但是，悲痛不止於此！在他和它的家庭與疾病抗爭的時候，本該為他們提供幫助，至少應給予他們一些基本的悲憫的醫院，卻非但沒有恪守自己起碼的道德和技術底線，而是選擇了將他們的病痛當做謀利的噱頭，打著醫療的旗號，行欺騙的事實。導致這個可憐的家庭，在家財散盡之後，除了徒然增加了些許痛苦和花費外，並沒有延緩一點死亡的步伐。以至於這個年輕的生命只能滿懷著被欺騙的悲楚，憤懣而走！

誠然，醫學不是神學，沒有任何超自然的能力，面對惡性腫瘤，不管生命多麼年輕，也只能表現出無力回天的無奈。但是，醫學應該是誠實的，沒有辦法就應該坦白的告訴患者，拿著一些實驗數據都不完整的所謂方法，利用患者對於疾病的恐懼心理，誘人參與小白鼠似的治療，這是對醫學倫理的公然挑戰。實驗性醫療不是不可以實施，但必須如實告知患者，而且還必須是免費的。這是底線，讓患者花錢來充當試驗品，這與詐騙有什麼區別！

問題還不止於此。在一家正規的三甲醫院之中，這種公然的詐騙，為什麼就能長期在光天化日之中無人監管呢？是有關部門不知情嗎？顯然不是，因為在一些搜索引擎中，這種不合法的治療手段完全是以一種自我暴露的方式在推銷，留下了太多可供追查的線索。但為什麼那麼多患者看見了，相關部門卻始終目無所見呢？這種長期的不作為是不是那些違規的醫療行為的真正的底氣呢！

如今，以莆田係為代表的一些民營資本在進入醫療市場後的種種不良記錄也被媒體挖了個底掉，儼然民營醫療的發展史就是一部榨取患者骨肉的血淚史。但是，除了這些記錄不良的資本，為什麼誠信的資本在醫療市場沒有發展起來呢？是什麼造成了醫療市場中的劣幣驅逐良幣。一位在美國的華人醫生說，在美國不是沒有壞醫生，而是沒有壞土壤，對比起來，在我們的醫療政策下，有沒有給好醫生、好的資本提供良好發展的土壤？

不可否認，百度為了自己的經濟利益，為一些不正當的醫療手段搭建了不合理的信息平台。但這個過程中同樣存在監管不力的影子，因為按照我國的《醫療廣告管理辦法》，所有的醫療廣告，只允許出現醫療機構第一名稱、醫療機構地址、所有制形式、醫療機構類別、診療科目、床位數、接診時間、聯繫電話等八項內容，禁止出現涉及醫療技術、診療方法、疾病名稱、藥物的信息，也不能出現保證治癒或宣傳治癒率、有效率等診療效果的內容。多麼明確的法律規定，可是類似於生物免疫治療這樣具體的醫療技術，怎麼就能在百度的頁面上，肆意忽悠相關的患者呢？曾經有案例顯示，有些部門還曾經認定百度推廣的信息不屬於廣告，對於網路上的不準確信息，採取迴避監管的曖昧態度，不能不說這種不作為的方式，對於造成網路的無序宣傳發揮了極其負面的作用。

由此，人們不難梳理出這樣一個結論。在文明如今日的社會裡，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還能在患病之後，遭受一個系統的「背棄」。一個罹患了不治之症的年輕人，非但沒有因此獲得救助，反而被名正言順的機構，堂而皇之的當作了魚肉。這是魏則西的遭遇帶給人們的最大痛點。魏則西的遭遇，其實是當今醫療體系中不合理成分的綜合標本，幾乎涵蓋了其中所有的無奈與不幸。如：醫療體系的公益性在哪裡？醫療質量的監管在哪裡？是什麼讓醫療體系變得如此嗜血逐利？為什麼國外的民營醫院往往代表了最高的醫療水平，我們的民營資本卻只能派生出變味的醫療行為！

現在，問題因為魏則西被暴露，當事的醫院停止了不良行為，一些不嚴肅的宣稱也遁跡一時，各個職能部門也開啟了高調執法的過程。僅魏則西遭遇的個案而言，這些措施都是得力的，但卻並不能因此掩蓋人們對事件背後的太多疑問。如果在這件事情之後，我們不能真正從醫療體系的日常管理入手，不能建立一套注重醫療質量而非醫療利益的運行體系。那麼魏則西的悲劇真的只是白白髮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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