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牙的「醜陋史」：這個皇帝派密使控訴日本，為何竟遭驅逐？
海牙，一座美麗的濱海城市。
先看下旅遊書上的介紹：海牙(荷蘭語：Den Haag，意指「伯爵家的樹籬」），荷蘭的南荷蘭省省會，是荷蘭第三大城市。海牙雖然不是首都，但現任女王與皇室家族的官邸都設於此，是荷蘭無首都之名的皇城、政府中心。
這是一座擁有104多家大使館和領事館、100多個名門望族的外交市，一座設有聯合國國際法庭、國際刑事法院、歐洲警察組織總部、禁止化學武器組織和南斯拉夫軍事法庭等諸多影響世界決定機構的城市。
海牙也是歐洲最綠意盎然的城市。皇家的雍雅氣質與綠色的寧謐氣氛包圍著整個城市。
但是，在這個美麗城市發生過的事情，卻不是那麼美麗。
二百年前，一個悲壯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裡。史稱「海牙密使事件」。
一、
故事的主角是大韓帝國。
別聽這個名字很威風，其實，這就是明清兩代的中國屬國李氏朝鮮。這個被日本人扶持起來的傀儡帝國，只存活了13年，就慘遭日本吞併。
1905年11月，日本脅迫大韓帝國簽訂《日韓保護協約》（乙巳條約），由伊藤博文擔任韓國統監，全面掌控大韓帝國的內政外交。至此，大韓帝國已是名存實亡的日本殖民地。
不過，大韓帝國的首任皇帝李熙（高宗）卻很有骨氣，拒絕在乙巳條約上簽字，他把希望寄托在歐美列強的干涉。
正好，天賜良機來了。
由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倡議的第二屆萬國和平會議，將於1907年6月在荷蘭海牙召開，共有44個國家參加，其中也邀請了韓國。會議的宗旨是各國「遇有交涉之事，皆可往海牙開會，請萬國公斷」。
李熙得知這個消息後大為興奮，認為這是一次復國的好時機，他決定派遣密使前往海牙。
二、
三個密使，分別是前議政府參贊李相卨、前平理院檢事李儁、前駐俄公使館參贊官李瑋鍾，他們此行的目的很單純很美好：在萬國和平會議上，向全世界控訴日本侵略韓國的罪行，從而宣布《乙巳條約》無效以恢復國家主權。
如同所有傀儡皇帝的秘密行動一樣，李熙也有「衣帶詔」給三個密使隨身攜帶：蓋有國璽的委任狀及皇帝的親筆信。其中，委任狀里寫道：
大皇帝敕曰：我國之自主獨立，乃天下列邦之所公認也。朕向與列邦締約修好，使蓋相望，凡屬列邦會議，理應派員往參。在一千九百五年十一月十八日，日本對我國違背公法，藉行非理，脅勒立約，搶奪我外交大權，斷絕我列邦友誼。不寧維是，日本之欺凌侵侮，又無所不至，其乖戾公理、違悖人道者，有不可勝記。朕念及此，實庸痛恨，茲特派從二品前議政府參贊李相卨、前平理院檢事李儁、前駐俄公使館參書官李瑋鍾，前往荷蘭海牙府平和會議，備將本國諸般苦難事情一陳於議席，用復我外交大權，復修我列邦友誼。朕念此臣等素性忠實，可堪是任，宜其幹辦妥適，無墜朕命，欽哉。
圖：委任狀原本
與虎謀皮的悲壯行動開始了。
三、
1907年6月25日，李相卨、李儁、李瑋鍾三名特使歷盡波折來到海牙，此時萬國和平會議已經召開10天了。
三名特使住在海牙市內的青年旅館，第一件事就是公開在旅店外掛起大韓帝國的太極旗。第二件事，就是向外展示委任狀，還有李相卨親自撰寫的《控告詞》及附屬文書，控訴日本的侵略罪行，準備散發給會議主席和各國代表。
因為無法正式獲得會議列席權，三位密使採取了迂迴的「場外外交」，與各國記者積極聯繫，先後在《和平會議報》、《倫敦時報》、《紐約先驅報》等發表呼籲。
最關鍵的一步，是三名韓國密使作為貴賓參加了與海牙和平會議同時召開的國際協會演講會，國際協會的出席者包括各國的代表和社會知名人士，以及各國的新聞記者團。
在1907年7月8日夜晚的國際協會聚會中，三密使之一的李瑋鍾用流利的法語，做了一次題為《韓國的控訴》的成功演說，使全體人員深為感動，贏得了無數喝彩和掌聲，全場通過了關於同情韓國和對日本表示憤怒的提案。
來自韓國的控訴，成功地引起了國際輿論的關注和同情。海牙和平會議迫於輿論壓力，不得不開始討論是否將韓國密使正式列席參加會議。
四、
再說日本。
日本得知韓國居然派密使到海牙後，自然勃然大怒。日本首相西園寺公望、外相林董及韓國統監伊藤博文在東京經過緊急商議後，一連串老道的陰謀出爐。
第一步，由日本駐荷蘭公使、萬國和平會議代表都築馨六提議會議向漢城拍電報，讓韓國皇帝確認他們的身份。這是合情合理的提議，但日本人玩的詭計就在於此。
第二步，當會議主席的電報發到韓國時，韓國的實際皇帝伊藤博文早已安排妥當，指示韓國內閣總理大臣李完用的傀儡政府，用皇帝的名義回電報，稱並無派使之事，什麼委任狀什麼親筆信，都是偽造的！
不得不說，日本人這個釜底抽薪的陰招夠狠。
有了這個回復，萬國和平會議如釋重負地宣布：驅逐三名韓國密使！
五、
三密使之一的李儁在悲憤已極的情況下，於7月14日在海牙患病嘔血死去。
關於李儁的死因，韓國記者為激發人民情緒，假稱是剖腹自殺，7月18日《大韓每日申報》上稱：「昨日據東京電報，李儁不勝忠憤之志氣，因以自決，於萬國使臣之前一灑熱血，驚動萬國。」
隨後李儁自殺殉國的消息傳遍韓國，韓國老百姓都相信這種說法，其悲壯的結局也成為韓國獨立運動和愛國主義精神的一個重要象徵符號。
直到今天，儘管李儁自殺的說法已被證實為虛構的，但韓國人仍習慣稱其為「李儁烈士」。
六、
海牙密使事件，除了李儁憤死，對韓國最大的影響就是皇帝李熙被逼退位。
日本雖對外界宣傳委任狀和皇帝親筆信是偽造的，但對韓國卻以此為借口，強迫李熙退位。
1907年7月19日李熙宣布退位，皇太子李坧即位（純宗）。三名特使則遭到起訴並進行審判，以「官人詐稱罪」缺席判處正使李相卨死刑，李儁和李瑋鍾無期徒刑。
李熙退位5天後，日本便強迫韓國政府簽訂《第三次日韓協約》（丁未七款條約），剝奪了韓國的司法權，強制解散了韓國軍隊，緊接著又取消了韓國人的言論自由、新聞自由、集會自由、結社自由。
於是，海牙密使事件不但沒搓動日本一根毫毛，還反被日本充分利用，加速了韓國滅國的進程。
七、
「海牙密使事件」從一開始就註定是一出悲劇。
西方列強對於日本的侵略行為早已默許，怎麼可能為了一個東方小國而招惹東方的新憲兵？雖說海牙萬國和平會議名目上好聽，但其實是歐洲大陸東西兩大集團為了協調利益、分配勢力、爭奪霸權的一次「豺狼聚餐」。
海牙密使事件，就是一隻羊羔來到聚餐的豺狼中間，控訴其中一隻豺狼的惡行，怎麼可能成功？！
對此，韓國近代史上著名歷史學家朴殷植早有深刻反省：
「然倡是盟，而執牛耳者何人？皆鷹瞬虎視，狙詐狼貪，日以侵吞弱國、撲滅孱種為當行義務之不可放棄者，烏有所謂平和主義之恤小制暴，興滅繼絕，以昭公法，以維正道者乎？特強者大者假此為聲號召天下，益張其權利焉已耳！」
一個國家，如果自身不強大，卻指望某個國際會議的「正義仲裁」，就是痴人說夢。這是歷史給後世的沉痛教訓。
聲明： 本文作者快哉風（王浩），文史作家，中日關係史專家。頭條號所有文章均為原創作品，歡迎閱讀，任何媒體不告而用、抄襲必究。聯繫QQ：49146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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