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值」夠高，即可當官：閑話清代「大挑」制度

經常聽到有人說，如今是一個拼「顏值」的時代。每當這時，就會想起清代科舉體制內，有一項奇特的選人制度，它的標準不是才高八斗，亦非文采斐然，而竟然是身材相貌。換句話說，只要顏值夠高，即可當官。

它的名字也比較有特點，叫做——大挑。

俗話說：「學而優則仕。」參加科舉，是古代讀書人唯一的出路，但能高中進士者，畢竟是少數，大部分都屬於「落榜者」。這些人尤其是多年落榜的考生，心中難免不爽快，久而久之，就成為一大社會隱患。自雍正時期，清廷開始從這些落榜生中選拔一定比例的人進入官場。1724年，一些邊遠省份基層縣官出缺，但部選官員一時難以派送到任。雍正帝遂提議，由吏部從進京會試落第的各省舉人中挑選一部分，引見於皇帝，然後發往雲貴川廣等遠方省份，專門在官員出缺時擔任「署理」縣官，表現好的可以由督撫保舉，實授補用。這是清代第一次嘗試從落第舉子中選拔官吏。到乾隆時期，落第舉人選用為官開始形成制度，稱為「大挑」。

陳康祺的《郎潛紀聞二筆》記載：「舉人大挑，始於乾隆三十一年丙戌（1766 年）科，吏部新議選法，一等用知縣者，又借補府經歷，直隸州州同、州判，屬州州同、州判，縣丞，鹽大使，藩庫大使，凡九班；二等以學正、教諭用，借補訓導，凡三班。時謂之九流三教。」

關於「大挑」的選拔程序，史書上有不同記載。何剛德《客座偶談》說：凡舉人三科不中，准其赴挑，每挑以 12 年為一次。例於會試之前，派王公大臣在內閣驗看，由吏部分班帶見。每班 20 人之內，先剔去 8 人不用，俗謂之「跳八仙」。其餘 12 人，再挑 3 人作為一等，帶領引見，以知縣分省候補。其餘 9 人作為二等歸部，以教諭訓導即選。這是「先篩後選」。還有記載說，首先在 20 人中挑選 3 名體貌相對較優者，是為一等，以知縣用；然後再剔除形貌較陋者 8 人，剩下的 9 人就是二等，用為教職。這是「先選後篩」。所謂「跳八仙」，是指被剔除的 8 人形貌老丑，要麼年如張果老，要麼形似李鐵拐。

對此記載最為詳細的，當屬商衍鎏的《清代科舉考試述錄》。據他記載，乾隆十七年（1752年）始定「大挑」制度，每6 年一次，至嘉慶時改為三科一次（即十二年一次）。每逢大挑之年，會試不中的舉人先要找同鄉京官擔保印結（要出印結費），由禮部造冊，註明年歲咨送吏部。屆期吏部堂官（尚書侍郎）先對大挑舉人過堂查驗，然後再請旨派王爺大臣面試挑選，條件重在形貌與應對，相傳有個「八字標準」：同、田、貫、日、氣、甲、由、申。「同」即面方體正，「田」即舉止端凝，「貫」即身材頎長，「日」即骨骼精幹，此四者為合格。「氣」乃體貌歪斜，「甲」乃頭大身小，「由」乃頭小身胖，「申」乃兩頭小而中間粗，此四者不合格。凡符合前四種體貌者再審查其應對，要求言語詳明，熟悉吏治。但在實際操作中往往只看體貌而不察應對。

齊如山（梅蘭芳的編劇）也曾在《中國的科名》中介紹大挑情形，說挑選儀式極簡單，並不作文寫字，只是設一公案，擺上應選舉人的名簿，主持大挑的王爺入座後，即唱名傳舉人謁見，10 個人一排齊跪下，只憑王爺大臣一看，他認準誰是一等便是一等，毫無憑據，可以說是全憑運氣。倘若這一排中多是年老或相貌猥瑣的，則自己得一等較易；倘若此排多是高華英挺、氣度雍容的，則想得一等就很難。

大挑制度主要以體貌為取捨，一般而言，身材魁偉、相貌堂堂者必得入選，而身貌陋者則大多無望。晚清名臣閻敬銘就曾因體短貌陋而大挑受辱。他是一位有追求的好青年，一心殺入仕途，為朝廷盡忠，但中舉之後，連續兩次都未能考中進士，最後沒法子，就去參加了「大挑」。可惜，他長得太丑了，兩隻眼睛一大一小，一高一低，又不到170cm，還沒做自我介紹呢，就直接被負責人敦親王轟出去了，說他的形象有損大清顏面！而這次落選讓閻敬銘深受打擊，決心向世人證明自己的才華，於是繼續埋頭苦讀，終於在1845年考中進士，而且進入翰林院。自此，他一路官運亨通，勢頭猛得擋都擋不住，歷任郎中、山東鹽運使、湖北巡撫、戶部尚書，光緒時出任東閣大學士、軍機大臣等要職。閻敬銘是晚清最牛的「財政部長」，曾數次和慈禧對著干，後被免職。（請參閱本人另一篇文章《晚清最牛「財政部長」，逼得慈禧爆粗口！曾因太丑遭嫌棄！》）

關於「大挑」選才，還有很多趣聞。比如乾隆年間，常州有個叫惲敷的舉人參與大挑，負責挑選的大臣讀到他的名字時，把惲讀成了揮。這個惲敷不懂官場規矩，當場大聲糾正。這位大臣有些下不來台，於是把惲敷屏斥不用。若干年後，惲敷再次進京參與大挑，這次遇上了個明白官，看到他姓惲，大喜若望，說「這可是南田先生後人啊」，馬上把他列為一等。原來，清初有個大書法家名惲南田，其詩、書、畫稱為「三絕」，其「沒骨畫」，開創了常州畫派。這官員把惲敷誤認為惲氏之後了。

實際上，「大挑」制度的初衷，在於從落榜舉人中挑選出能夠做事情的人去擔任基層官員，熟料卻演變為依靠相貌、身材選拔人才的滑稽制度，當真讓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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