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青春點亮豫劇——中國豫劇優秀劇目北京展演月中的青年演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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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春天,中國豫劇航母在北京啟航。6省市13個院團,23場戲,4萬餘觀眾,15場研討,中國豫劇優秀劇目北京展演規模空前,很多專家看了演出後表示,豫劇儼然已是中國地方戲第一大劇種,還有專家甚至為豫劇能否問鼎國劇慷慨陳詞,激烈討論。
如果說豫劇能否問鼎國劇很難馬上塵埃落定,那麼我們不妨趁熱打鐵,探訪一下本次展演月中的青年演員們。梁啟超說,少年強則中國強。本次展演,一共有11位青年演員擔綱主演,顯示了中國豫劇強大的後備力量。河南豫劇院青年團中青年演員最為集中。2013年,河南豫劇院全面接收了中國戲曲學院2009級首屆豫劇本科班畢業生,在此基礎上組建了青年團。參與本次展演的劉雯卉、吳素真、朱旭光、楊歷明等都是從豫劇本科班畢業後進入的青年團。青年團的「中原美猴王」孫敬朋雖不是科班出身,但他有多年的舞枱曆練,在首場名家名段折子戲專場中,許多豫劇名家的戲份都不超過5分鐘,孫敬朋的《鬧天宮》卻足足演了8分鐘,「刀入鞘」絕活更是讓觀眾耳目一新。青年團之外,鄭州市豫劇團的袁娜,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張培,中國戲曲學院的王玉鳳、任天驕、吳靖華,河北省沙河市豫劇團的董愛春,河南豫劇院三團的鄭娟,這些年輕演員,相當一部分是第一次到北京演出,雖然演出前都很緊張,但表現不俗,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些青年演員有著怎樣的風貌?和他們的前輩相比有何不同?他們是怎樣走上戲曲道路的?對戲曲的未來怎麼看?為參加這次展演,他們做了哪些準備?帶著這些問題,在演出間隙,記者走訪了他們中的5位。
中國豫劇優秀劇目北京展演月中的青年演員們摯友 攝
劉雯卉:寶寶才兩個月就開始下鄉演出了
劉雯卉 摯友 攝
此次展演,河南豫劇院青年團連演三場,《穆桂英挂帥》《白蛇傳》《破洪州》,分別是豫劇馬(金鳳)派、陳(素真)派和常(香玉)派的代表劇目,場場爆滿。劉雯卉主演的《穆桂英挂帥》打頭炮,氣勢先出。當晚的長安大戲院,掌聲無數次響起,既是向老藝術家致敬,也是為青年團叫好。
《穆桂英挂帥》是著名豫劇表演藝術家馬金鳳先生最膾炙人口的作品,她開風氣之先,通過這個戲創造了被稱為「帥旦」的戲曲行當。這樣一出文武兼備的大戲,對演員要求極高。很多人並不知道,劉雯卉參加這次演出,剛剛生完寶寶四個月,體力尚未恢復。面對首都觀眾熱情的掌聲,她並沒有陶醉其中:「身體弱,沒達到最佳水平,雖然觀眾可以擔待,作為演員卻不能釋懷。」
懷孕之後,怕影響寶寶的聽力,有一年多時間,劉雯卉什麼戲都沒唱。寶寶一個多月時,河南豫劇院領導安排了這次演出。為了儘快恢復體力,劉雯卉在寶寶兩個月時開始跟著青年團下鄉,自己開車去,演完再回家喂寶寶。寶寶三個月大,劉雯卉毅然給孩子斷奶,鍛煉自己離開寶寶一天、兩天、三天……「這是我永遠的愧疚。」劉雯卉說,不在寶寶身邊的日子,她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的,因為和寶寶分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奢侈無比。
劉雯卉是本次豫劇展演記者採訪的第一位青年演員。她是中國戲曲學院首屆豫劇本科班學員,去年又考上了中國戲曲學院研究生。正是在戲曲學院,她遇到了恩師馬金鳳先生。劉雯卉原來是唱閨門旦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馬老師的鼓勵讓她開始了新的嘗試。
讀大二時,92歲高齡的馬金鳳先生到中國戲曲學院授課,吃住都在學校,手把手地教了劉雯卉一年。有一件事,至今讓劉雯卉嘆服。中國戲曲學院成立60周年時,馬金鳳彩妝演出,因為腳腫,鞋子都穿不上,她是穿著拖鞋、由劉雯卉攙著到的現場。可是該上台時,馬金鳳竟然推開了學生,自己一連串輕快的小碎步就到了舞台中間。「我真佩服老師!她那精氣神,是對我們最好的言傳身教。」
對於穆桂英這一角色,起初劉雯卉非常不自信:自己還能演這樣一個穩重、洒脫、有英氣的帥旦?能駕馭得了嗎?可是馬金鳳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顧慮,老師說,「你的扮相很像我年輕時候,你可以!藝無止境。你還年輕,每個行當、每個年齡段的角色都要挑戰。」老師這句話,深深地影響了劉雯卉的藝術道路。
劉雯卉的學戲之路並非一帆風順,也曾山窮水盡,連當丫鬟宮女的機會都沒有。但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經歷波折後,劉雯卉最終考入河南省豫劇三團工作。雖然這離她的夢想,進入河南省豫劇二團演古裝戲還有一定的差距。三團被稱為大陸紅旗團,現代戲演出在全國首屈一指。2013年,劉雯卉獲得中國戲劇梅花獎,參賽作品《王屋山女人》就得益於在三團時的鍛煉。後來她又用這個戲拿了白玉蘭獎。
在戲曲的道路上,劉雯卉有一顆永不滿足的心。中專畢業,她曾想去中國戲曲學院深造,苦於中國戲曲學院沒有地方戲班,要去上學就得改學京昆。幸運的是,2008年她正好趕上了中國戲曲學院招收地方戲學員,首個地方戲就定了豫劇。為了考學,她又重新回到學校,跟「90後」孩子一起補課。那時她已快30歲,和十幾歲的孩子坐在一個課堂,剛開始什麼都聽不懂。劉雯卉說,相比很多戲曲演員,她是幸運的,她的付出,都得到了回報。30多歲,正是演員的黃金期,劉雯卉說,她現在就是要不斷學習、不斷演戲,完成研究生課程,把閻(立品)派、馬派兩個流派的作品繼承、發展下去。
在採訪中,有一點出乎記者的意料。劉雯卉提到青年團經常下鄉演出,服裝比較舊,所以這次來北京展演,學院還特意給她拿來了最好的服裝。可是記者眼前的她,看上去弱不禁風,像一朵溫室里的花。年紀輕輕,她已經獲得梅花獎和白玉蘭獎兩項大獎,她的先生張平又是如日中天的知名戲劇導演,有這樣的條件,她還願意去農村經風歷雨嗎?可是記者注意到,當劉雯卉談起下鄉演出時,那眼神,彷彿真的看到了台下那些親切的大爺大娘,在柔弱的外表下,有一種質樸的、強大的精神力量在支撐著她。
劉雯卉說,戲曲雖然是角兒的藝術,但戲曲舞台是「一棵菜精神」,菜根、菜幫、菜葉組成一個整體,缺了哪個環節都不行,必須適應集體生活。到基層演出,住地鋪,吃大鍋飯,這些事兒常有,遇到熱情的觀眾,還會邊吃飯邊和他們聊上幾句。在山窩裡演戲,一張嘴滿口黃沙,但看看趴在舞台邊上的觀眾,下雨了,那些老大爺、老大娘打著傘都不願意走,還有人一直舉著手機錄像,也不覺得胳膊累。劉雯卉說,作為演員,面對這樣的觀眾,她們要和來北京演出時一樣賣力,就像常香玉大師說的,哪怕有一個觀眾在那兒,就要認真地唱。
楊歷明:感恩戲曲路上貴人相助
楊歷明摯友 攝
出生於1987年的楊歷明成了青年團中最忙的一個人。展演期間,他一個人連演三場:《穆桂英挂帥》中飾宋王,《白蛇傳》中飾許仙,《破洪州》中飾楊宗保。後兩場,楊歷明都是男主角,將許仙的呆萌、楊宗保的心高氣傲,刻畫得淋漓盡致。
說起許仙角色的塑造,楊歷明首先要感謝國家京劇院的孫培紅。「他不像有些老師,限定演員必須要怎麼演。在他看來,豫劇沒有派別,哪個好,就可以拿來用,就是豫劇的。」2014年,河南豫劇院青年團排《白蛇傳》,楊歷明給孫培紅打電話,問能不能過來說戲?楊歷明說,車票已經給您買好了,管住宿,但沒有專家費,青年團剛成立,挺困難的。孫培紅說,沒事兒,我就是奔著你去的。來了之後,孫培紅就給楊歷明說許仙這個角色:用技巧可以,但要符合人物此時此刻的情境。許仙一出來,特別呆,慢半拍;許仙是牆頭草,哪邊吹哪邊倒。角色特點把握好,戲就好演了。老師既給楊歷明說動作,也告訴他動作背後的意思。比如許仙的水袖,在京昆中,除非高興,許仙的水袖都是自然落下;在步態上,許仙有老生的腳步。這些都顯示了許仙的窮酸樣。其實許仙就是個跑堂的夥計,現在說的打工仔,人生不是很如意。一出場,許仙去給父母掃墓,必須有個亮相,一看,再看,那神情就告訴觀眾,哎,你看我過的什麼生活啊!然後再往前走。楊歷明說,一個動作,老師串聯得特別清楚,進退都有規矩。
排練傳統劇目,青年團首重傳承,也融入了創新。《白蛇傳》中,楊歷明勇敢地加入了一些新的技巧和程式。他說,有的動作,像屁股坐,豫劇舞台上沒見過,但京劇舞台上有,只要符合人物,都可以拿來用。這些動作,五十歲左右的演員不做可以理解,他們年輕,要敢於嘗試。一場《白蛇傳》,屁股坐、「殭屍」、蹦跪,絕活迭出,台下掌聲雷動。
練絕活,還要掌握背後的竅門。比如蹦跪,演員跳起來,在空中呈跪姿直接落地。這個動作,楊歷明是在排《抬花轎》時和豫劇名家修正宇先生學的。當時青年團要去印度演出,專門玩兒轎夫。在空中跪著直接落地,膝蓋肯定疼,怎麼辦?可不可以戴護膝?但演出《抬花轎》,轎夫穿的是短褲,下面綁裹腿,膝蓋光著,怎麼辦?後來老師告訴他們一個要領:蹦起落地的一剎那,腳尖要先落地,襯一下,同時重心後放。從那時起楊歷明紮下了蹦跪的基礎。到排《白蛇傳》時,京劇演員張火丁的哥哥、武生張火千對他說,你有蹦跪的技巧,京劇的屁股坐,都可以嘗試。融進去後,反響不錯,一直用到了現在。
帥氣的楊歷明來自打虎英雄之鄉山東陽谷。家裡三代梨園,父母都是唱豫劇的。11歲時,父親送他學戲,報的是京劇班,父親覺得京劇表演更規範。在戲校,楊歷明學文武小生,畢業後進入高唐縣京劇團。但山東京劇演出不多,團里效益也不好。看到楊歷明經常在家休息,父母覺得閑著也不是事兒,當時他們正在河南濮陽的劇團,就讓楊歷明考了濮陽市豫劇團,正兒八經改學豫劇。那時楊歷明一段兒豫劇都不會唱,父親就整天早上帶著他喊嗓、練功。在楊歷明記憶中,那幾年,父親沒讓他休息過一天。在團里,要麼演出,要麼練功,每天練到宿舍樓都爬不上去。
考到濮陽市豫劇團時,著名豫劇演員賈文龍剛剛從這裡調到河南省豫劇三團。賈文龍的戲,就由楊歷明和團里另一個唱小生的來接。賈文龍大小嗓結合,高音好,穿透力強,這些對楊歷明都是很大的挑戰。之前學京劇是用小嗓,改學豫劇後,大嗓小嗓根本無法結合,只能在舞台上不斷磨練。
「我的成長,一路上多虧貴人相助。」楊歷明懂得感恩,他後來能夠幸運地進入中國戲曲學院深造,和多位老師的幫助無法分開。2008年,當得知中國戲曲學院招收豫劇班,賈文龍就問楊歷明考不考?楊歷明說,考啊。其實他只是陪人去考。主要是手裡沒錢,父母遠在山西演出,電話都打不通。後來賈文龍追問,你報名沒?如果沒有,現在還有第二次機會。原來河南豫劇院領導發現有的年輕演員沒趕上第一次報名,又重新找河南省和教育部門的領導申請,希望網開一面,讓孩子都報上,這才重新開了一個通道。楊歷明和四五個沒報名的終於趕上了第二次機會。
學是考上了,可學費又成了大問題。楊歷明家裡並不富裕,一年一萬多元,怎麼辦?給中國戲曲學院的蔣洪廣老師打電話,蔣老師問他是不是有困難,楊歷明也不好意思多說。他去賈文龍辦公室聊天,說差不多考上了,但不想上。賈文龍看他哼唧哼唧,磨蹭了半天,就問,是不是沒錢?我給你想辦法,第一年學費我拿。楊歷明趕緊說,不用麻煩,沒錢一定會張口的。後來,父母給楊歷明湊了三千四百元。到學校後他找到蔣洪廣說,一共這麼多錢,能不能先勤工儉學,掙夠錢再補給學校?蔣老師說,你別著急,好好學習就成,這些錢交到教務處,先把住宿辦了。就這樣緊巴巴的,楊歷明進入了中國戲曲學院。
半年多後,蔣洪廣突然高興地告訴楊歷明一個好消息:「你真幸運,你們這撥兒趕上免學費了。」免學費?!楊歷明做夢都沒想到,北京市出錢培養地方戲人才,之前交的三千多元,竟又退回來了。
在北京讀書期間,楊歷明父親病重,蔣洪廣一直組織班裡同學幫助。蔣老師的工資也就幾千元,但他時不時會讓楊歷明去他辦公室,拿出兩三千元硬塞過去,楊歷明不要還不行。蔣洪廣說,你拿著,以後你們都成角兒了,來看看老師就行。
2013年畢業後,楊歷明和這屆豫劇班的同學一起被河南豫劇院整體接收,成立了青年團。「豫劇院領導全面考慮,豫劇班一散開,形不成氣候。大家演戲水平都差不多,配戲默契習慣,幾天排出一個戲,水平也不會很差。」楊歷明說,青年團成立三年,繼承傳統是豫劇院領導對他們的基本要求,行當齊全、流派紛呈已成為青年團新的特點。
在河南豫劇院的四個團中,青年團成立最晚,商演卻最多,大多是回頭客。楊歷明說,青年團有一句話,叫做不能砸青年團的牌子。一開始青年團出去演出,人家很吃驚,怎麼來了一堆小孩?不信任。團長關效宇就說,你們先看一場我們的戲再說。看完後老百姓就特別喜歡,第二年繼續請他們去演。楊歷明說,到目前為止,青年團無論走到哪裡,還從來沒聽過說不行的。
在青年團剛成立還沒排齣戲時,李樹建院長也很著急,到處推銷青年團,有什麼晚會、演出,盡量推年輕人。剛開始出去演出,李樹建不放心,他先是給這些孩子吃定心丸,讓他們不要緊張,說你們先去演,最後一場我給你們演《清風亭》。又跟邀請方說,相信我們的孩子,肯定不會錯,最後一場我去演。「李院長給我們扶上馬,送一程,一直傳幫帶。」楊歷明說,他們工資本身就低,靠演出補貼。現在年輕,睡一覺就過來了,希望多演戲。
「為啥青年團的戲觀眾喜歡?因為年輕人不惜力。我們也許會過一點,但年輕不怕過。老師說過,年輕人,寧過點兒,也不要欠。每場戲一定要演好,不然對不起觀眾和喜歡我的朋友們。」楊歷明告訴記者,現在青年團每個演員幾乎都有一幫粉絲朋友。從中國戲曲學院辦豫劇班開始,北京就有戲迷經常去學校看戲,和他們交流。從那兒之後,網路一傳,帶動了一大批豫劇班的粉絲。畢業後,豫劇班粉絲又變成了青年團粉絲。
3月31日,青年團三場演出結束,連夜召開了三場戲的座談。第二天一早,這些年輕人又直接奔赴河南方城,在那裡大戲正等著他們去上演。楊歷明說:「去年在方城唱戲,當地覺得不錯,早早就定下了今年的演出!」
孫敬朋:豫劇不能沒有自己的「美猴王」
孫敬朋 摯友 攝
記住孫敬朋,是因為他的猴戲。「豫劇舞台上好多年沒看到猴戲了。」看了他的演出,觀眾這樣感慨。2013年,25歲的孫敬朋參加河南省第七屆青年戲劇演員大賽,憑藉出彩的猴戲《鬧天宮》征服了評委,獲得金獎,從而進入了河南豫劇院青年團。「中原美猴王」橫空出世。
1988年,孫敬朋出生於河南鶴壁的一個梨園之家,奶奶、爸爸都是戲曲演員。孫敬朋的第一身猴戲戲服,《收白龍》中的虎皮裙,就是奶奶親手做的。孫敬朋讀小學五年級時,因為交不起學費,爸爸就讓他跟著浚縣豫劇團隨團學戲,長大後也能有碗飯吃。生活所迫,他走上了戲曲武行道路。成為武戲演員還意味著危險。2003年7月,劇團在新鄉演出,天下著雨,舞台濕滑,他演的是武戲《盤腸戰》,飾演羅通,在翻小翻的時候滑倒,右手手腕骨折。他硬是咬著牙,忍著劇痛,把戲堅持演完。下到後台,手腕骨頭翹起好高,他自己把骨頭硬是給推了進去,在家裡休息了一個月又回到了舞台上。
在河南拼打了多年,孫敬朋感覺已歷練得不錯了,不想2006年隨浚縣豫劇團去浙江演出,到了南方才大開眼界,原來還有這麼多武生戲!由於豫劇武戲不強,劇團就請了「溫州美猴王」石萬興去助演。火爆的猴戲表演,一下子吸引了年輕的孫敬朋。當著老師的面兒,孫敬朋嘗試了一些簡單的猴戲出手動作,似乎並不算難。石萬興一看大喜說,不錯,是塊兒料,調教調教,能出來。一年後,孫敬朋正式拜師。
「現在想想,學猴戲時挺艱難的。還好都挺了過來。」孫敬朋說,自己很幸運,雖然老師年齡越來越大,但還能演出,自己就配下手,台上跟著學,平時再求教。一場戲,夜裡演完大多已是十點以後,別人吃點夜宵就睡覺了,他卻占著舞台,打開樂隊譜子架上的燈,就著昏暗的燈光開始練出手。「學武的都是暴脾氣,但練這個,脾氣慢慢被磨下去了。」武器拋出,嘣-啪,掉地上了,拾起重來!「如果在大白天,是練眼頭。晚上鍛鍊出了好東西。」孫敬朋說,那一年,幾乎是天天這麼練過來的。
從2006年接觸猴戲拜石萬興為師,到後來又拜在京劇武生張四全門下學習猴戲,10年來,為了演好猴戲,孫敬朋四處拜師,吃了不少苦,也學到了真本領。猴戲分南北,南派猴,人學猴,北派猴,猴學人。孫敬朋現在是南北都學。師父張四全不僅要他學自己的表演,還要他學北派二李(李萬春、李少春)的武生、南派鄭法祥「斗戰勝佛」的風範、六齡童的活靈活現等。師父對孫敬朋說,集眾家所長,再加上自己所悟,才能形成豫劇的美猴王形象。京劇猴戲限制太多,豫劇不存在這個問題,豫劇猴戲是開天闢地的,沒有條條框框的限制。
猴戲難學,創新更難。在本次名家名段折子戲專場演出中,孫敬朋從攢著的拳頭中猛地變出一米多長的金箍棒,獲得了滿堂彩,這其實是猴戲道具幫了大忙。舞台上能大能小的金箍棒,最早起源於南派猴戲,電光紙製作。所謂電光紙,其實是硬塑料,拿著很硬,可以捲起來,一拳握住,鬆手,啪的一下,瞬間自動彈開。孫敬朋說,這個道具最早出現在魔術中,但一頭粗一頭細,金箍棒兩頭都要一樣,前輩們做了很多改進。這個道具,南方多見,但北方比較少。所以每次孫敬朋演出,舞台效果都特別好。「舞台上既要尊重傳統,還要革新。特別是美猴王,魔術的技巧,只要合適,就想辦法加進去,讓觀眾不光聽唱,還要看武打,發現技巧和奧妙。」孫敬朋覺得,猴戲要發展,必須有奇特的展示。現在,孫敬朋也有了自己的創新,比如四把寶劍入同一個劍鞘,這是孫敬朋的新發明。「有了四劍入鞘之後,南方演員也開始練了。」
2016年是中國的猴年。春節時,孫敬朋隨河南省藝術團到美國演出,將豫劇猴戲演到了大洋彼岸,他飾演的「齊天大聖」形象登上了美國媒體頭條,他本人還接受了華盛頓電視台的直播專訪。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領銜主演大戲的演員不是好演員。豫劇界多年來有不少好演員含恨離開了夢想的舞台,留下來的,很多也只能演個配角,做個替補,沒有自己的作品,難以取得應有的藝術成就,以至於鬱郁終生。特別是武行演員,成名不易,藝術生命短暫。如果劇團總是老戲老演,老演老戲,總是以排演政治戲、宣傳戲為主,很少打造藝術品和武戲,那麼武行演員就得不到重視,就會被邊緣化,最終會改行或者離開舞台。有人說,豫劇不能缺失武戲,不能缺少武行,不能沒有武生,不能沒有自己的「美猴王」,因為豫劇作為中國第一大地方戲,唯有編劇、導演、作曲、舞美等主創力量雄厚或者後繼有人,行當齊全,陣容強大,演齣劇目豐富多彩,中青年藝術家輩出,才能較好地傳承發展下去。
在猴年孫敬朋有一個夢想,希望能排一出自己主演的猴戲。
張培:讓豫劇在邊疆傳承下去
張培 摯友 攝
新編豫劇現代戲《大漠胡楊》是中國豫劇展演月中記者印象最深的劇目之一,因為反映兵團人屯墾戍邊的題材太特別,也因為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豫劇團太特別。這個團1956年始建於河南洛陽,1959年集體支邊到新疆兵團。60年來,劇團足跡遍布天山南北。他們堅守戲曲文化,為中國豫劇乃至中國戲曲在西部邊疆地區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張培是2006年進入這個劇團的新生力量。
從接到《大漠胡楊》這個劇本到來北京演出,張培說僅有兩個多月的時間。聽說要來北京,還要讓他們挑大樑,團里的年輕人都不敢相信。十幾年了,這是兵團豫劇團第一次進京演出,張培說大家都特別興奮。「乖,恁都好好演,給咱爭口氣!」臨行前,團里的老師這樣叮囑張培和她的小夥伴們。豫劇團里有個女孩,《大漠胡楊》中石榴的扮演者李丹,緊張得整晚睡不著覺,就來找張培,結果倆人都睡不著了。
張培他們不負眾望。在民族文化宮大劇院,幾個年輕演員將一出悲壯的現代戲演繹得蕩氣迴腸。中國戲曲學院戲文系主任謝柏梁看了後這樣評價:整體水平高,颱風好、有生活、激情充沛。作家、評論家康式昭在座談會時對張培說,小姑娘唱得很好,不比河南本地豫劇團的青年演員差。
能在短短兩個月里排出一個大戲,首先是有一定的生活積累。每次下鄉,張培印象最深的就是到敬老院演出,觀眾大多是第一批軍墾人,很多來自河南,愛看豫劇,聽到鄉音熱淚盈眶。從他們身上,張培了解了不少當年進疆的故事。
《大漠胡楊》的成功,更離不開前輩的傳幫帶。張培是「90後」,戲演得少,缺乏經驗。排練中,河南豫劇院藝術發展部主任、導演張平先後四次來到新疆,給她指導。張培扮演的段香妮角色,行動路線都是張平給比出來的,唱腔也由張平根據角色情感發展幫她揣摩,每一句張平都會唱,不滿意的地方還直接找作曲湯其河溝通,重新改。張培說,人物的每個眼神該怎麼表現,每一場戲人物的內心世界怎樣,都是張平啟發和教出來的,從人物內心,到形體表演,刺激,反應,交流,規定情景的劃分等等,這些都是她平時學不到的。
張培是商丘姑娘,卻像胡楊一樣把根深深地扎在了新疆。14歲進入商丘文化藝術學校學戲,2006年畢業就來到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豫劇團,轉眼已在新疆10年。其間張培曾回過河南,在家待了兩年。那次回老家,她本不準備再回新疆。但在老家的兩年,反而一切都不習慣,無論是業務,還是生活。在內地,不缺好演員,張培在劇團只能唱個丫鬟演個兵,找不到挑大樑的機會。「學的東西施展不出來,挺壓抑的。」就這樣,張培又強烈地懷念起新疆,懷念起兵團豫劇團的朋友們。
張培說,兵團的觀眾親,渴望看到豫劇。這裡河南人多,尤其是一到團場,說的都是河南話,河南話就是當地的「普通話」。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有四個直屬文藝團體,秦劇團、歌舞團、雜技團,還有豫劇團,豫劇團市場最大,演出最多,每年下鄉200餘次。不過兵團豫劇團下基層有一點與內地不同,一般是一場大戲再加一場綜藝節目,兼顧少數民族的興趣。《大漠胡楊》自然地融入快板、新疆歌舞,也和這些特殊的演出經歷有關。
在新疆,豫劇團的領導對張培這樣的青年演員非常重視。張培說:「領導也好,團里的老師也好,待我們像自己的孩子,他們就是想留住一些年輕人,讓河南豫劇在邊疆傳承下去。」
董愛春:希望像師父一樣為戲曲做點貢獻,不管大小,不求回報
董愛春摯友 攝
2013年,在河南省第七屆青年戲劇演員大賽中,爆出一個大冷門:年僅23歲的青年演員董愛春,以豫劇陳派名劇《宇宙鋒》中「裝瘋」一折,獲得青衣組及整個大賽最高分,成為金獎第一名。一夜之間,名不見經傳的小將為豫劇界所知曉。
董愛春目前所在的河北沙河市豫劇團,是一個剛成立一年多、演員平均年齡只有24歲的年輕劇團,也是這次展演中唯一一個縣級劇團。演出當晚,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孫毓敏觀看了整場演出並連夜參加了座談,她說,一開始對這個戲沒抱太大希望,因為太難演了。當聽說都是20多歲的孩子時,她就跟沙河市豫劇團的領導說,這麼難的戲,你們能演成什麼樣?結果幕一拉開,掌聲響起,孫毓敏非常驚訝:這根本不是縣級劇團的水平,太出乎意料了!她說,你們用這個戲可以去拿梅花獎。
董愛春出生於山東梁山。2003年,她懷著豫劇夢考入了鄭州虎美玲藝術學校豫劇表演班。上到第二學期,家裡出了變故,沒錢交學費,面臨退學困境。豫劇名家虎美玲愛惜她是棵好苗子,給她全免了學費,直到畢業。在百忙之中,虎美玲還給她指導了《大祭樁》中的「打路」一折,憑這個拿了全國「國花杯」戲劇大賽一等獎。
有名師才能出高徒。在戲曲道路上,董愛春最感謝的人是她的師父、豫劇名家、陳派傳人牛淑賢。「她很真實。」真實兩字,概括了老師在愛徒心中的形象。平時沒事兒,董愛春常常和同事一起去牛淑賢家,老師先教戲,教完再做飯。「在家裡,牛老師就是一個平常的老太太,很樸素。但她的藝術真是很厲害,做人也超級棒。」
說起當年拜師,還有一段故事。在參加青年戲劇演員大賽前,由於一些小插曲,董愛春被迫改戲。當時她在河南大河劇團,團長臨時為她定了《宇宙鋒》中「裝瘋」一折,並從河北邯鄲請來了牛淑賢說戲。在此之前,董愛春從沒接觸過陳派,跟牛老師也不認識。一折戲,兩人排了13天,從教動作到綵排,最終一舉摘得金獎。「我感覺不是我表現好,是老師教得好。她的指導一針見血,能點到地兒,學生特別能領會。」此時董愛春還沒正式拜師,但老師卻教得格外認真,並沒有因為是外請的就敷衍了事。牛淑賢說,她不輕易收徒,既然收了,就要認真教,不能讓學生拜師就圖個名。參賽時,牛淑賢還把演出中用的一縷兩尺多長的頭髮送給了董愛春。「演員自己的東西是不隨便送人的。牛老師剛認識我十幾天,就把心愛的東西送我參賽。這縷頭髮我一直珍藏著,到現在還用。」董愛春說,在她心裡,老師就跟媽媽一樣。
大賽一年後,董愛春正式拜師,老師對她的要求更加嚴格。在董愛春的記憶中,老師從來就沒誇過她,每當自己覺得取得一些小成就時,老師就會潑來一盆冷水。董愛春是牛淑賢最小的徒弟,性格和師父類似,都是大大咧咧的。有時她覺得委屈,就跟老師訴苦說,您對其他徒弟都特別好,就對我不好!說著,眼淚吧嗒吧嗒就下來了。可牛淑賢卻總是說,我對你還不夠嚴。
唯一的例外,是這次中國豫劇北京展演。青年人能有這樣的好機會,幸福感劇增,壓力也超大。演出前,牛淑賢隨沙河市豫劇團住了14天,白天晚上都跟著,年輕人都有點頂不住,牛淑賢的勁頭卻很大。她說,這次去北京不一樣,一定要給觀眾一份滿意的答卷。她一絲不苟,一招一式,一個字一個字地給董愛春說戲。那段日子,沙河市豫劇團正在外地演出,每個地方安排一到兩場戲。董愛春身體不太好,有點弱,牛淑賢給她說完戲,抽時間自己親自去買排骨、雞肉給董愛春燉菜、補身體,還給她買各種營養品。臨到《宇宙鋒》在北京演出,劇團專門為董愛春請了北京的化妝,化妝師一見她就說,這個戲太難演了,京劇現在幾乎沒人演全場,最多演一折。人家這麼一說,董愛春心裡立馬慌了。自己才20多歲,演《宇宙鋒》,能不能勝任?壓不住場怎麼辦?可是那天晚上演出,老師頭一次沒批評她,而是不停地安慰。第一次下場時老師就說,表現不錯,再穩一點。中間下場換服裝、改頭飾,老師一直在後台等著,給她遞水,幫她換頭面,中間評價就是,還不錯,還不錯。董愛春說,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老師說這種話。
由於劇團剛剛成立,演員年輕,顏值高,扮相好,有朝氣,很受當地群眾歡迎。雖然劇團大多時候只在沙河市周邊村鎮演出,但2015年就演出了280多場。記者採訪時,董愛春前一天晚上剛剛參加完河南衛視梨園春欄目的「百團大戰」,她是連夜匆匆趕回河北,因為第二天還要演出兩場大戲:下午演《穆桂英挂帥》,晚上演《宇宙鋒》。她見縫插針,在兩個演出的間歇接受了記者的採訪。董愛春說,能來沙河她感到挺有福氣的。沙河市委、市政府領導都特別支持戲曲,去年初在國家還沒出台專門扶持戲曲的政策時,這裡就成立了沙河市豫劇團。市領導還非常關心劇團演員的衣食住行,甚至每個演員的名字都能記住。
在董愛春看來,國家扶持戲曲,河南做得最好,讓戲曲人覺得有動力、有希望!展望未來,董愛春說,自己現在正式入了陳派,希望能在繼承的基礎上有所創新。她還說,自己有一個願望,希望將來到了一定年齡,藝術上成熟了,能夠像師父牛淑賢一樣,不管大小為戲曲做點貢獻,不求回報。
採訪結束了,對這些年輕的豫劇人的了解卻是剛剛開始。在他們身上,我們不難總結出一些共同點。相比同齡人,他們更有一種不怕吃苦的精神。「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戲曲人這一寶貴的傳統在他們身上延續著。這些青年演員大多出生於農村,對農民、對基層有著天然的親近感,下鄉演戲在他們看來天經地義。他們不怕累,就怕沒戲演。戲比天大,藝無止境。為了追求藝術,他們肯放棄,有割捨,甚至將根扎在了邊疆。在國家出台了扶持戲曲發展政策的大背景下,這群年輕人對豫劇更有自信,他們心態開放,渴求批評。相比京昆,豫劇或許不夠嚴謹,但這恰恰成為年輕的豫劇人博採眾長的一個優勢,只要合適就拿來用,就是豫劇的。與前輩們比,新一代的豫劇人眼界更廣闊,他們中很多人已經接受本科、研究生教育,他們的舞台,不僅從河南走向北京,還走向了全世界。正如李樹建經常對這些年輕人說的,常香玉大師把河南豫劇帶向了全國,如今我們要讓中國豫劇走向世界。從這些青年演員身上人們看到,豫劇並不是博物館中沉沉睡去的文物,它雖然已走過百年歷史,卻依然充滿活力,依然能點亮眾多「80後」「90後」年輕人的青春,為他們的夢想插上堅實的翅膀。
在報道的最後,記者還想再介紹一群年輕人,他們是隨河南豫劇院一起來北京跟蹤報道的「恆品文化·戲緣」團隊,一共36人,平均年齡25歲。「戲緣」是一款以戲曲為主體的手機應用程序,2015年底正式上線後成為國內首個「互聯網+戲曲」模式的戲曲互聯網平台。本次展演,「戲緣」是承辦單位之一,他們跟河南豫劇院一起,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租住地下室,買廚具做飯,又在北京過了一回集體宿舍的生活。展演月期間,「戲緣」工作人員每場演出都要負責拍照、錄像、後期製作、網路上傳,夜裡工作到3點,第二天7點又準時起床,再做宣發,一直忙到下午3點,緊接著再趕往劇場,開始新一輪錄製、拍攝。此次展演共兩千多名演職人員,「戲緣」全都給他們做了備案,主演、配角保證有一張劇照;裝台、售票,皆有記錄。他們發動了藝術家、媒體、觀眾,加上自己,做到四位一體對展演月進行宣傳。「戲緣」工作人員說,我們是帶著激動的心情在展演月工作、戰鬥。這種激動的心情,或許正是源於中國豫劇、中國戲曲永恆的魅力。
圖片資料由恆品文化·戲緣提供
據「恆品文化·戲緣」統計,在中國豫劇優秀劇目北京展演月期間,僅「戲緣」發布的新聞和視頻,在各大媒體上的點擊總量已達三億三千萬次,總新聞條數一千二百二十條,總視頻條數四百五十三條,平均上座率百分之九十七,其中最高為《朝陽溝》,上座率為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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