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偷拍就醫過程，醫生您怎麼看

最近醫生朋友圈裡轉發著一則新聞：瀋陽某院一位80多歲患腦梗、心梗的患者在接受心外科醫生會診時，她的家屬佩戴的眼鏡「有燈在閃」，疑似正在錄像。隨後，有人找到類似在網上售賣的、具有高清拍照攝像功能的眼鏡圖片並傳上網，讓大家進一步懷疑家屬可能佩戴的就是這種眼鏡。面對家屬的這種偷拍行為，醫生怎麼看？

家屬佩戴有特殊功能的眼鏡，攝錄醫生為患者會診的過程……這則有關醫患關係的新聞在醫生的朋友圈廣泛流傳。儘管沒有看到最終的視頻證實家屬當時錄了像，也沒有相關的調查去了解家屬採取上述行為的動機所在，但在當前醫患關係缺乏信任的背景下，「攝像機眼鏡」引起醫生群體的大討論，其中很多雖帶有調侃，但更多的是心酸、心寒，這不得不讓人有所思。

多數醫生對家屬偷拍感到不爽

首先，我想說如果病人家屬偷拍醫生談話以及診療的過程，這不是一個很明智的做法。一旦被醫生髮現這種偷拍行為，大多數醫生會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他會覺得自己不被尊重和信任。如果我發現了這種行為，會向家屬直接提出我不喜歡被偷拍，請他停止拍攝。如果他需要對醫生的談話進行記錄，我們可以邀請律師進行公證；如果他要拍攝醫生的診治行為，我會對病人和家屬解釋我們對病情的分析、判斷，講明原因，採取專業的態度、運用通俗的語言，但是因拍攝行為會影響到病人的診治過程，我會予以制止。即使醫生不提出來，心裡也會不爽，很可能在醫療行為中採取更多防禦性措施，不願意去承擔更多的責任，這對患者也不是好事。

當然，任何醫療新聞都不能只看表面，要去了解更多細節。首先，要追蹤其真實性；其次，如果這個事件中確實有家屬不信任醫生的行為，採用了高科技手段進行偷拍，那也要思考一下，為什麼信任缺失了，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醫生作為專業人士，遇到這種行為肯定不舒服，但我們也要冷靜地思考，如何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

對於這則新聞，我們不僅要看到在當前比較複雜的醫患關係情況下醫生如何保護自己，做到謹言慎行；更要思考在面對高風險的患者時，醫生在會診、術前談話等醫療行為中如何贏取患者及家屬的信任。

患者的自主意識會越來越強

其實，在醫療過程中，病人和家屬的信任感不是無條件的，它依存於最早的「第一印象」和逐步加深這種印象的過程。作為醫生，我們要時刻牢記，不管什麼時候，在病人和家屬面前都要表現出專業和得體，要秉承「病人利益優先」的原則，而且要讓病人感受到來自醫生的關心。

無獨有偶，著名的《柳葉刀》雜誌在今年2月份發表了名為《時代的產物：手術室內請慎言》，講述了一位病人試圖偷錄醫生在手術過程中的對話，麻醉師在檢查已經進入麻醉狀態的病人時發現其彈力襪下有微型錄音設備；而在2015年6月，美國弗吉尼亞州一位接受腸胃鏡手術的病人無意中錄下了麻醉師及整個醫療團隊對他的侮辱性語言，結果把他們告上了法院，法院判決麻醉師和醫療團隊因誹謗和醫療失當賠償該病人50萬美金。

不管是採用微型錄音設備、高清攝像眼鏡還是其他高科技設備，病人獲取信息的能力都在增強，自主意識也在增強，可以說如果病人或家屬要有意在醫療過程中偷偷取證，醫生真是防不勝防。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更加強調醫生的專業素養，無論何時何地，面對病人都要專業、得體，做到「以不變應萬變」。

應倡導與病人共同進行醫療決策

在面對高風險病人時，如何贏取患者和家屬的信任比防範病人可能告狀更重要。現在的病人變得越來越有自主權和自我意識，有一部分病人和家屬是比較通情達理的，也具備較高的知識素養，溝通起來比較容易；也有一部分病人和家屬對於病情了解不多，但要求挺多，交流起來確實棘手。

總體來講，我們醫生越來越需要以一種「平等、開放、透明」的態度進行執業。美國著名醫生阿圖把醫患關係分成三種類型：家長型、資訊型和解釋型。家長型即意味著醫生保持權威，目的是確保病人接受醫生的意見，醫生有知識和經驗，負責做出關鍵的抉擇，但並不做出很多的解釋。資訊型則與家長型正好相反，醫生告訴患者事實和數據，其他一切由患者自己來決定。醫生的工作是提供最新知識和技術，病人的任務是作出決定。解釋型關係中醫生的角色則是幫助病人確定想要什麼，是一種共同決策的模式，醫生尊重病人的自主權利，但充分講明各種選擇的利弊關係，最後幫助病人做出相對正確的決策。醫生不是一味地只聽從病人意願，而是從專業角度幫病人權衡各種得失，以一種共同承擔責任、共同進退的姿態出現。

解釋型的醫患關係、與病人共同進行醫療決策的模式，對醫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醫生具有更高的專業水平，付出更多精力，要進行更多的觀察，顧及病人的情緒，關鍵是要做到有同理心。儘管醫生的付出更多，但它的回報也是豐厚的。筆者在實踐中發現這樣做之後，病人會更加信任醫生，很多時候會把選擇的權利託付給醫生，這樣良好的醫患關係又可以系統性地減少醫生的執業風險。這是一種值得醫生實踐的執業模式。

（文/北京協和醫院骨科 余可誼）

學會適應 順其自然

在醫生面前擺上錄音機、攝像機，甚至用手機網路實時播報，早已不是新鮮事，至少十幾年前醫生就遇到過。此次之所以被醫療圈關注，原因有二：一是錄像設備升級了，智能化、隱蔽性更強，超出了醫生們的認知，大家因而心生恐懼，有點防不勝防的感覺。二是說明年輕醫生還不成熟，對患方錄音、錄像等行為抗拒心理頗強。

在我的印象中，自2002年《醫療事故處理條例》施行後，患方錄音、錄像等行為漸漸增多。一開始我很震驚，難以接受，這不是把醫生當賊防嗎？既然這樣不信任我還找我看什麼病？覺得人格受到侮辱，職業自豪感頓失。然而，這類事情見得多了，現在已經習以為常，覺得其實也沒有什麼。相反，在這樣的狀態下，如果能把壓力變成動力，鎮定自若，心無旁騖，反而取得意想不到的進步——內心更加強大，越來越自信了。

調查顯示，15.9%的患者懷疑自己做了不該做的檢查，9.8%的人懷疑自己吃了不該吃的葯，這個比例換算成患者人數可不少。所以說患方攝錄醫療過程，不一定代表懷有惡意，只是說明他的擔心較多。患方這樣做可能有幾個原因：一是為了收集診療過程的原始記錄，一旦對治療有疑問或不滿意，可以清楚完整、有理有據地提出來；二是期望營造一種氛圍，讓醫生對自己家人的診治慎之又慎，重點關注，沒有絲毫馬虎和大意。

這些人不是「醫鬧」，頂多是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的「刺頭」。有的醫生認為他這樣做干擾了自己的工作，把他視為「醫鬧」，我認為這是不明智的，不僅給自己徒增煩惱，而且容易誘發醫患矛盾，容易一觸即發，發展成醫患對立事件。還有的醫生認為，患方攝錄前應該徵得自己的同意。其實，第一法律上沒有明文規定攝錄醫療過程須徵得對方同意；第二，在醫院糾紛處理場所常設有監控錄像，院方與複雜危重患者或者有糾紛苗頭患者的專門談話，多在這些場所進行，監控與否也沒有徵得患方同意。以此類推，患方錄音、錄像應該是他的自由。作為醫生，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對患方的錄音、錄像等行為大驚小怪，耿耿於懷。與其煩惱，不如順其自然，學會適應。有道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從另一角度看，我們應該歡迎患方對就診過程進行監督，鼓勵患方將發現的問題及時反映給有關部門，這對促進醫院解決醫療中存在的問題，保護患者安全是好事。

（文/江蘇省宜興市第二人民醫院 陳衛春）

遵守診療規範 建立醫患互信

錄音筆已經落後了，錄像機太明顯了，錄像眼鏡等高科技設備會成為患者的新寵。這些高科技設備的出現，增加了醫患之間的距離，也無形中增加了醫務人員的壓力。雖然我們很不喜歡也很不歡迎這樣的行為，但是仍要理性思考如何面對。

首先就是恢復醫患互信。這是最重要的，也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不管是為了監督醫生，還是為了糾紛處置的取證，都源於患方的不信任感。這個不信任包括對醫德、對醫術、對病歷、對醫患糾紛處置結果的不信任等。醫患雙方共同的敵人應該是疾病，而不是彼此。真正使患者有信任感的不僅是醫生的醫術，還有醫生對自己的態度和做法。當務之急是要恢復醫患互信。醫生是因為你信賴我，我才能夠做醫生，我才敢為你治病，試問：誰敢讓一個你不信賴的人為你看病？反過來，又有誰敢對一個不信賴你的人、對你有敵意的人伸出援手呢？

第二，儘可能做到診療程序規範化、診療流程標準化、診療業務熟練化。診療常規要熟練掌握，規範運用，不可隨意，一些疾病已經逐步建立了臨床路徑，很多疾病也開始按照DRGs分類來管理。醫務人員按有循證依據的規範去操作，並且注意每一個細節和流程，該簽字、該談話、該評估、該檢查的一定要做。雖然醫療有很多不確定性因素，但也是可以標準化的。此外，醫務工作者很辛苦，百密一疏，需要有監督檢查和完善的程序，儘可能減少診療行為中可能存在的瑕疵。

第三，謹言慎行有效應對媒體。近年典型的醫患糾紛多和互聯網及新媒體有重要聯繫，稍有不當便面對輿論的口誅筆伐。但醫務人員普遍缺少媒體無處不在的意識，因此有必要提高危機公關能力。

第四，要慎獨，養成良好的行醫習慣。「慎獨」出自《 中庸》的「莫見於隱，莫顯於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是儒家的一個重要思想。其意是當獨自一人而無別人監視時，也要表裡如一，嚴守本分，不做壞事，不自欺。在醫療行業更是要力倡這種「慎獨」精神，要以反面典型為鑒，查找差距，做到自重、自省、自警、自勵。鍾南山院士曾提到，在自己的日常門診中，也有三到四成病人會背著包將他說過的話偷偷錄下來，有的則會拍照存底。但鍾院士很坦然，他認為患者錄下的只是一名醫生對患者的醫囑。因為醫生和患者是站在同一個角度看待疾病的，會考慮患者的經濟因素來決定最佳的治療方案，這個前提最重要。

第五，該拒絕時要拒絕。在日常工作中，難免會遇到某些故意找茬的患者，或者一些患者家屬本身就確知患者存在的問題，卻故意隱瞞真相，還同時拍照錄像等。這時就需要儘快制止家屬的行為，或者中止治療，因為每多走一步，可能會增加更多的不確定因素。

（文/雲南省口腔醫院 鄒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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