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鏡子——日本歷史建築的保護
建築,向被視為凝固的音樂,流淌著一個民族的心聲,載刻著特定的歷史記痕。如何看待建築,當可揭示人們對待文化、對待歷史的態度。尊重歷史,必然尊重歷史上任何時期人們的創作;尊重不同時期留存下來的各種建築,不會因其是否適合自己眼前的功利之需而不問青紅皂白地恣意毀棄。雖說近年來國人對建築的歷史文化價值的認識有了很大提升,上海這樣的大都市也還通過媒體就此向公眾作了諸多基本常識的宣傳介紹,但從全國來看,問題畢竟還不少。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在這一方面,國外有不少好的經驗教訓,頗堪國人學習借鑒。
曾幾何時,19、20世紀之交日本曾有人大聲疾呼「脫亞入歐」。音猶在耳,似乎恨不能拔著自己頭髮離開地球,以便一夜之間脫胎換骨、「全盤西化」。可是到頭來喊歸喊,實踐中卻始終沒有 「化」去,而終究還是立足於列島故土,牢牢恪守著這條尊崇傳統的文化底線。在這一點上,日本人比之曾經大批特批過「全盤西化」論的國人倒來得更其實在。
試看今日的日本城鄉各地民居(尤其在農村),內部裝修雖則已頗現代化,但外形卻始終保持了潔凈雅緻的日本傳統樣式:坡形大屋頂,以琉璃瓦覆頂;輕質木料製成,飾以玻璃或白紙裱糊的隔窗、拉門;盆景般的小庭園。正是這種十分民族化的文化本色,才更顯具滾熱的生命力,惟其民族化,才會令世人耳目一新,更富於世界化。我想,他們大概絕不會認為有必要將自己的住宅打造成不倫不類的西式尖頂或圓頂教堂狀,然后冠以諸如「歐陸風情」、「羅馬花園」之類的標籤。其實也真是,除了那些既無藝術想像力又乏健康心態的人,還有誰會去不惜工本炮製一堆不忍卒睹的文化贗品來自欺欺人呢?
一般來說,東方磚木結構的古建築確實不比西方的石結構來得易於保存,但凡有些年頭的建築,都十分罕見。中國宋遼金元的建築,已屬稀世古物,起碼列居國家級重點文物。但在日本,至今仍不乏相當於唐代的木結構古建築,實在讓人稱奇。日本歷史上自也不乏戰亂,而有意識濫肆破壞重要建築的事卻似乎不多。古都奈良建於公元6、7世紀,幾乎完全是仿效當年大唐盛世的中國長安城格局建起的,至今依舊古風盎然。這裡有,建於公元741年聖武天皇時代的東大寺,其大佛殿為世界上最大的木結構殿閣建築。法隆寺始建於607年,其最初落成於8世紀初的西院金堂,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木結構建築。寺內的五重塔也是日本年代最久遠的一座。東渡日本的唐代高僧鑒真創建的著名古剎唐招提寺,亦迄今猶在。而在中國國內,這種令人陶醉的唐式建築卻大都湮滅,連西安也已絕跡,想要復建重現都難覓範本。難怪我們的建築師們常常只好寄望於由遠在扶桑的實物中尋取靈感,倒應了那句「牆內開花牆外香」。
日本人存續了從中國學來的古建築技藝,也同樣注重並長期守護著自身更為古遠的傳統。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一般認為,古代日本民族的祖先,可能是由匯聚在日本列島上的分別來自北方和東南亞海島及中國大陸南部的移民融合而成的。從其衣著、習俗和房屋建築形式中,可略見端倪。迄今日本部分民居、神社、廟宇建築具有的干欄式風格,就是曾在古代中國南方流行而今日東南亞一帶依舊流行著的建築樣式,特別適合在潮濕多雨氣候環境下居住。看來這一建築傳統,在日本已經持續至少數千年乃至上萬年了。
至於近代開埠西風東漸後湧現的西洋式建築,也是日本近代歷史篇章中無可迴避的一頁,各地保存完好的很多。名古屋「明治村」集中展示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大多則仍散佈於日本大小城市,一直由各地政府妥善保護、管理著。我所到過的本州西端同九州島隔海相望的下關市,是日本較早接觸西方文化的地方,留有不少近代西洋建築。而今,像原英國領事館、郵政局、海關稅務署、商會、商船公司、俱樂部等處,舊貌依在,已作為重要歷史文化遺迹對外開放,供遊人參觀,且標示於市區地圖,便人尋訪。
東京火車站是日本最大、最繁忙的交通樞紐,線路密如蛛網,百多年來累經擴建。我們現在看到的東京火車站大樓主建築,如其19、20世紀之交初建時的風範,仍魅力十足。紫紅磚牆底色,映襯著白石鑲飾的門窗、牆面裙邊,站前廣場上矗立的近代日本首任鐵道局長井上勝青銅塑像,與之構成一幅完整畫面,相得益彰,極富歷史感。看著東京的老火車站大樓,我很自然聯想起十餘年前親眼所見被無情拆毀的濟南火車站同樣富於歷史特色的老站台建築。那裡是當年德國人修建的膠濟鐵路起點站,洋溢著典雅的近代歐式風格。據說那是為了擴充站檯面積,但拆舊後建起的卻是一座隨處可見、毫無色彩的玻璃幕牆建築,幾年後再見,卻已深蒙灰垢,變得「人老珠黃、慘不忍睹」了。歷史文化名城,就要有大量歷史文化遺存,要有實實在在、原汁原味的文化內涵。如果紛紛拆舊建新,另起爐灶,舉目皆為 1998年、2000年、2003年的建築群,那還叫什麼「歷史文化名城」?
在日本,城市的改造和市政建設同樣也面臨拆舊與保護之間的矛盾。上述名古屋所建「明治村」,不失為解決矛盾的一項智舉,但也有不少保護成果則是經過一番鬥爭以後才獲得的。京都的一位計程車司機告訴我們,該城的市政府老式西洋樓主建築,原先就曾有人主張予以拆除重建,遭到不少市民的堅決反對。歷經爭辯,後來才使這幢富於歷史價值的舊建築被保留了下來。陪同我們參觀的一位廣島大學教授,指著廣島市中心一幢並不起眼的三層老建築說,這是原廣島大學理科大樓,是1945年原子彈爆炸後全城幸免於難、得以倖存的幾幢僅有建築之一。前幾年廣島大學搬遷時,收回地產的政府打算將其拆除,結果引起包括他在內的許多文科師生的強烈抗議,並組織了護樓行動,最後才迫使政府妥協,收回成命。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保護派」經過抗爭往往得以最終獲勝,看來原因還在於其社會裡凡事都有一定透明度,公眾享有知情權,從而能夠避免權力部門一手遮天,加之言路暢通,民意尚可較好得到表達。若動輒得咎,脅以「聚眾鬧事」的帽子,又如何能調動民間人士積极參与?所以,文物保護還須有好的機制予以保證。
凡事須得師出有名,言之有據。日本比較重視文物(包括建築)立法,早在20世紀上半葉,即曾分門別類先後通過三部文物保護法;1950年,在原有基礎上又通過了一部綜合性的《文化財保護法》。凡重要文物(包括建築)或遺址,皆列入國家「文化財」(相當於中國的國家級或省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錄,有的還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所見所感,其執法是十分嚴格的。對於保護對象,無不立牌標示,撥付保護資金。但更重要的是,都有十分到位的相應保護措施。我們去參觀過的京都二條城,為德川幕府的將軍行宮,又是1867年明治維新舉行「大政奉還」儀式的歷史性場所,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目前向公眾主要開放的二之丸御殿,全為木結構建築,頗易損壞,遊客又多。而有關部門卻管理有方,規定遊客一律按日本的習慣脫鞋進殿,要求依照繩子攔出的指定路線參觀,人雖多卻秩序井然,不見喧嘩。這裡,遊人自覺、積極的配合,他們本身所體現的公共素養,自然也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在日本,保護具有歷史文化價值的建築,其實已經形成民族的共識,官員和民眾都能作到嚴格執法、認真守法。你可以看到,凡屬保護範圍的建築物,沒有一處不是得到細心照管的。日常有人打掃、維護,保持潔凈無染,絕對看不到被人任意塗抹污損的痕迹。即便維修重建,也儘可能作到整舊如舊,保持歷史的原貌。
日本對待歷史文化遺迹、優秀建築,首先是將保護置於第一位的,而不僅僅著眼於旅遊開發,將其當作生財的搖錢樹。他們印製的參觀券文字主要著力於介紹景點的歷史文化內涵,甚至在有限的票面上詳列建築物的具體數據,旨在向遊人提供盡量有用的信息,卻大都不印金額,更不帶任何商家廣告。按平均收入比例來看,其票價(包括位居世界文化遺產者)也一般比國內旅遊券來得低廉。市場經濟社會自亦講求經濟效益,但更是一種法治經濟,講究循序照章辦事,不能自行其是地胡來,不能急功近利,取之無道。對於文物和古建築這些祖先遺留、不可再生的珍貴文化資源,更該懷抱寬厚理性的心態,也應注重社會效益。保護好是最要緊的,搞旅遊開發利用,也應該,卻是其次的。保護必然需要巨量資金,該投入時就要捨得投入,不能像國內有些官員那樣依照通常的算經濟賬的思路,指望由此斂錢,以增進帳、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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