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大V座談實錄

文史 06-19

2016-06-18 愛虎時拾史事

各類以「大揭秘」為名的歷史節目一浪高過一浪。有人順勢又結合了選秀和訪談節目的套路，隆重推出了一檔歷史名人訪談節目。開播之日，有幸邀請到了一位齊國的大V作為節目的嘉賓。

齊國大V座談實錄

主持人（以下簡稱「主」）：您也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了,屬於上街散個步都要精心化裝,不然就要引起群眾圍觀的,先用一句話描述下自己吧。

孟嘗君（以下簡稱「孟」）：我是人生贏家！

主：你的成長經歷是怎樣的呢？

孟：我差點成了棄嬰。我出生的時候,來了個算命先生,對我爹說千萬不能養活我,不然就會家門不幸的。我爹讓我娘把我遺棄,我娘捨不得,偷偷背著我爹撫養我。

主：哎呦,那你後來是如何和你爹相處的呢?

孟：紙是包不住火的。兒子總是要見父親的。等我稍微長大一點,我父親就發現這一秘密了。他斥責我娘為什麼沒把我扔掉,我看不下去了,就問我父親,他為什麼不要我這個兒子？

主：想必當時的局面一定既尷尬又緊張吧?後來怎麼樣了?

孟：我爹回答我,算命先生說我會長得和家裡的屋頂一樣高,對家族不利。我也不客氣地回答我爹,爸爸啊,您好歹也在齊國算是掌權的人物,怎麼這封建迷信的思想這麼嚴重呢?難怪咱們齊國國運不興。您見過有人長得比屋頂還高的嗎?姚明也沒把屋頂頂破啊。您真要擔心我長這麼高,乾脆把屋頂再建高點不就可以了嗎?我爹一下子懵了,從此再也不提把我扔掉的事了。

主：那麼你覺得父親對自己的一生有什麼影響呢?

孟：有一天,我和我爹閑聊。我先東拉西扯打了陣啞謎,接著把話挑明了：「爸爸啊,您在齊國執掌大權也這麼多年,咱們家裡的財寶堆積如山,可國庫日益空虛;您的小妾都是綾羅綢緞用之不盡,想做新衣服那是隨便做,可國都中的百姓生活還很艱辛,一件衣服要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您在齊國的威望很高,可咱齊國在諸侯中的國際地位那是江河日下。您作為國家的相國,該把這些事好好考慮一下啊！」我父親認為我一個小孩子能有這樣的覺悟不容易,從此就把家裡的事務交給我掌管。最後,他把爵位、封地也都傳給了我。

主：眾所周知,你有許多門客,最開始招納門客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呢?

孟：說得難聽點,本來我家就富可敵國,收一些人白吃白喝不算什麼。這些人吃著我的、用著我的,對我畢恭畢敬,有事還能幫忙出個主意,我自己感覺也怪好的。後來,人們見到我就誇我禮賢下士,我於是收門客就越來越多了。當然,對外宣傳還是要強調禮賢下士、愛惜人才這一條。

主：手下門客越來越多,您又是怎麼和他們相處的呢?

孟：我一貫強調,人是有潛力的,人是不斷發展的。我們不能把人看死,更不能把人分三六九等。所以,我手下的人,基本保障完全相同,無論你賢明還是不肖,有名還是無名,拿到的固定工資的是一樣的。有一次,我和一群門客在吃飯的時候,有一位門客動作比較猥瑣,把飯碗擋起來,彷彿裡面有什麼山珍海味似的。另一個門客不幹了,懷疑我給門客分配的伙食不一樣。我讓他把手拿開,結果,大家的飯食是一樣的,都是一大葷、一小葷、兩個素菜,我沒有給誰額外加一個雞腿嘛！那個提出質疑的門覺得無地自容,就自刎了。你們別驚奇,在我那時候,人們對於信和義就是這麼較真。

主：據我所知,好像還有更豐富的故事吧?

孟：您不妨直說,不就是我的一個門客給我戴了綠帽子嘛！有一天,我發現手下的一個門客和我的一個小妾好上了。我這個人,一向主張戀愛自由、婚姻自由。我能給這些門客最好的待遇,卻不能幫他們解決個人問題。既然人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我就做個順水人情嘛！我還得多說幾句,封建等級害死人啊,出於身份地位的考慮,我不得不弄一堆小妾、侍女,其實,我和她們基本都沒什麼的。後來,我也和手下的門客挑明：你們要是看上齊國的哪家姑娘,除了咱們大王的女兒免開尊口,其他人我都可以幫忙去說

媒,我想這個面子別人還是肯賣我的。自從這件事後,天下人都認為我愛惜人才勝過愛自己的美人,於是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了。

主：這麼多門客,有誰最令你感到得意?

孟：這兩個人的名字,我也叫不上。他們原本是小偷混混,純粹是到我這兒來混飯的。後來我到秦國去做官,秦國人不信任我,甚至想把我殺掉。我決定逃離秦國。出函谷關,需要秦王的令牌。我用重禮托秦王的一個愛姬幫我弄到令牌。她向我索要一件白狐皮大衣,可這件衣服我早就送給秦王了。這時,那個小偷出身的門客自告奮勇，他就像小狗鑽洞一樣，趁著夜色摸進秦國的宮殿，盜出了那件狐皮大衣，為我換來了令牌。本以為可以死裡逃生了，結果連夜到了函谷關前，城門的士兵說，到了天亮才能開門。就在我們一行人乾等的時候，另一個混混出身的門客，學了幾聲雞叫，守城的士兵以為天亮了，就放我們出關了。我的那些門客原本都看不起這兩個人，問我為什麼要收留他們。這回從秦國死裡逃生後，其他門客紛紛向這兩個人豎起大拇指。

我一向認為，那些出身名門、從小受過良好教育、被眾人公認為應當干出一番大事業的人，即便干出點什麼，也沒什麼好吹噓的。你拿著這麼多資源，被人們千呼萬喚，做不成事才出怪呢！不是我自誇，天生我才必有用，這樣的理念，幾百年前我就替李白樹立了。

順便說一句，你們根據這件事，出了一個叫作雞鳴狗盜的典故，但這是個貶義的成語。這我就看不懂了，我這兩個門客明明對我有大恩，怎麼就流傳成這種意思了？

主：但人們一說起你的門客，似乎都是提起一位叫馮諼的人。

孟：這位馮先生，剛開始我還以為他是個怪人。他一會兒嫌吃飯時沒有魚，一會兒埋怨外出沒有馬車。我都給了他這些待遇，他卻不曾為我做過什麼事。有一次，我讓他去封地替我收租子。他問我回來時要不要買點什麼，我隨便地告訴他缺什麼買什麼。結果，馮先生到了薛地，把百姓的欠條、債券一把火都燒了，回來對我說，他認為我家裡什麼都不缺，就缺點「義」，就幫我把「義」買回來了。我心裡不大高興，卻也沒多說什麼。

後來，齊湣王對我說「您是先王的臣子，我不敢用您」。這擺明是要趕我走了。樹倒猢猻散，我手下的門客都散了，只有馮先生替我駕著車，送我回薛地，到了離城十幾里的地方，薛地百姓扶老攜幼，前來迎接我。我感慨著對馮諼說：「你當年給我買的義，我今天才算看到了啊！」接著，馮先生又給我策劃，跟我講了狡兔三窟的道理。他替我到魏國去遊說，說動魏王派人來請我去當相國。齊王聽到風聲，感到害怕了，把齊國的宗廟建在我的封地薛地，又把我請了回來。

我聽到風聲，那群白眼狼，就是我手下那群門客，聽說我又發達了，紛紛打算回來。我生氣地對馮諼說，要是這批人敢回來，我一定當面吐他們一臉口水。馮先生又教育我了，「富貴多士，貧賤寡友」，在我失勢時，別人在我這裡得不到功名富貴；在我得勢時，別人又貪圖我這邊的利益，這也是人之常情，沒必要罵別人牆頭草、勢利眼。

主：大家都稱您為「高富帥」，對於這一點，您有什麼感想與體會嗎？

孟：我這個人一向實事求是。您也看到了，就我這副樣子，身高又矮，模樣又不好看，也就是手上有幾個破錢了。不過，我並不否定自己是「高富帥」。高是什麼？指的是眼界高、境界高、水平高；富是什麼？是學識富、能力富；帥是什麼？是做事帥、做人帥、功績帥。所以，我對於客觀上的「高富帥」從來是敬而遠之的，這樣的人，在我們那時最多做個男寵，只有在主觀上做到「高富帥」，那你才算肚子里有點貨，能出來賣弄賣弄。

至於別人服不服我這套理論，那是有血的教訓的。當年我離開秦國，回去時途經趙國。結果，我看到街邊的百姓神色怪異，對我指指點點，嘴裡嘀嘀咕、嘀嘀咕，一看就沒在說好話。我和隨從一打聽，原來，他們竟然在談，聽說那孟嘗君名滿天下，今日一見，怎麼長得這麼丑！那時我還十分衝動，對於一些道理明白不深，就和門客找這群人算賬，殺了幾百人後才揚長而去。現在想來，幼稚可笑啊！

主：在《戰國策》和《史記》里，關於你到了哪些諸侯國做了什麼，以及其中的經過曲折，記載都不一致，今天正好，您可以在這裡做個權威聲明嗎？

孟：這有什麼好說的？史書談論他說的越多、說的越玄乎，不正是在給我增加曝光率、增加人氣嗎？有的事情，內幕重重，檯面上是這樣，其實背後的奧妙多得很。有些東西，與我無關，是那些門客自己發揮的。所以，不能把路堵死，也不要把話說絕，大家一起探討嘛！

主：對於你的歷史評價，有時也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孟：歷史學家寫我，我一沒向他們索取版權費，二沒給他們施加過壓力。本來嘛，歷史學家有獨立自主發表論斷的權利。司馬遷說我收門客是為了虛名；王安石說我收門客沒有原則、照單全收，結果真正的賢能之人就不來了；還有人說我收門客是為了實現個人利益。大家怎麼看，我都虛心接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解釋嘛，就不必了。

主：對於你的經歷和一生，還覺得有什麼要再說幾句的嗎？

孟：我的本名叫田文。一般來講，在各種稱呼里能和「文」搭上邊的，都是厲害的人物，像周文王啊，晉文公啊，還有魏文侯、漢文帝、魏文帝。要是誰的謚號是「文」，那就更了不得了！現在我告訴大家，不單單可以叫我孟嘗君，還可以叫我田文。

主：有什麼話想對觀眾朋友們說嗎？

孟：《馮諼客孟嘗君》和《孟嘗君養士》這兩篇文章，不準把它們弄成選讀課文！

主：對於本欄目，您還有什麼寄語嗎？

孟：還有另外三個傢伙，和我地位相當、名聲不分上下，請你們就不必再讓他們來做節目了。

主：......

第一期節目播出後，效果很好。可是樂極生悲，有關部門下發了整改通知，要求其停播一期。所以，要是現在打開電視或上個互聯網，是暫時找不到這檔節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