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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的倫理困境:群體與個人究竟哪個更重要?

科幻文學目的是引發哲學思考 理性可能是人類終極惡夢


戴從容(復旦大學):


科幻文學產生之初,呼應著人們美學觀的變化。科幻文學之所以會產生,是因為人發現自己在宇宙中的渺小,以及人對宇宙不斷深化的認識。這些意識是科幻文學產生的基礎。

我通過對獲得多次雨果獎的美國作家文本的分析,發現他們獲獎的科幻小說,科學想像成分並不突出。他們的作品與其他著名科幻作家相比,更具文學性,所以我覺得文學依然是科幻創作和研究的重要方面。


美國作家丹?西蒙斯憑藉《海伯利安》獲得了包括雨果獎在內的多個獎項。西蒙斯並不只寫科幻小說,他寫了大量奇幻、驚悚的小說。他雖然是教育學碩士,但他有著非常好的文學功底。《海伯利安》的標題來自於西方文學界大家耳熟能詳希臘神話,它的意思是巨神。這個巨神負責觀察並了解日月星辰運行規律,所以它也被稱作光之神。

科幻小說的倫理困境:群體與個人究竟哪個更重要?


 


《海伯利安》中譯本


所以,西蒙斯選擇海伯利安作為這部講述太空故事的科幻小說標題,其目的也是希望作品可以得到更多人的關注。更具匠心的是,西蒙斯還用了另外一個文學典故進行創作嘗試。作者借用希臘神話中泰坦族跟奧林匹斯諸神爭鬥的失敗的情節,來描寫戰爭中的絕望。


如果美是藝術的精髓,時間是科學的精髓,西蒙斯把時間變成整個《海伯利安》中心。小說是第一人稱,而且第一人稱「我」是根據人格製造的賽博格(編者註:賽博格是英文"Cyborg"的音譯,用機械替換人體的一部分、聯接大腦與機械的賽博格系統。曾被認為是屬於科幻世界的賽博格。),能夠像人一樣痛苦的死去。不過西蒙斯並不推崇現代科技,他認為慢時間也同樣具有美感。


西蒙斯描寫了生活的特點,在他的書中間,人類真正的敵人是通過人類大腦獲得獨立力量的人工智慧內核。西蒙斯將代表未來科技的人工智慧,變成最大的威脅。西蒙斯並不認為理性是人類最終希望,相反可能是人類的終極惡夢。

海伯利安的覺醒,取自濟慈的長詩,我們知道。在希臘神話中,海伯利安是第一個抬頭仰望星空的人。西蒙斯對濟慈詩歌的借鑒並不只是文學常見的手法,它實際上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要提出海伯利安重要的概念——移情。


西蒙斯通過書中的女主人公指出,宇宙存在巨大的力量,這個能量從宇宙萬物中來,宇宙中的這些能量像《莊子》說的,每一個星球都是不同的奏鳴曲。愛因斯坦將其稱為愛,獲得移情力量的人不僅能感受到別人的情感,而且能夠聆聽天體之音,併產生共鳴——移情可以通向終極之愛。真正具有移情能力的人,不但能夠擺脫人工智慧的控制,而且能夠超越自身的局限,獲得超越時空的能力。移情在科幻文學中間,以及在西方當代文化中間有一個很深的淵源。


科幻文學的終極問題:未來機器會把人變成奴隸?


鄭靜怡(復旦大學):


賽博格出現在各種作品中。我覺得賽博格有一個很重要的特徵,就是它的出現打破了很多界限,包括人和機器,人和其他物種,虛擬和現實,物質和非物質之間等等。在克拉克的科幻小說中,賽博格元素也有呈現,他的超前人類時代的理念在這些賽博格中成為解讀科幻作品一把重要的鑰匙。

阿瑟?克拉克暗示統治生命是以物質呈現的,在《2001太空漫遊》四部曲中,他對生物的描述更加清晰而具體,這些外星生命和人類類似,賽博格最終達到了一種純能形態的存在形式。並且也正在按照自己這條發展軌跡研究人類,我的研究按照三個不同階段,劃分為前賽博格、賽博格階段和後賽博格階段。


前賽博格階段指的賽博格大量出現的歷史時期,這一階段人和機器的結合體沒有出現,人已經具備了賽博格的特點。克拉克將《太空漫遊》第一部設置在人類誕生之前的史前文明,這種安排展示了人類賽博格本質,在描寫史前文明階段,非洲大陸上的人由於惡劣生存環境面臨滅絕的危險,但他們被黑板石改造了基因啟發了智慧,他們學會了用工具獵食動物用武器自衛。在克拉克的安排下,史前文明的工具對應著工業社會的機器,這個有著諸多的爭議,書中有很多細節體現了這樣的觀點。在最後一部的最後一節中,當人類使用自己的計算機病毒摧毀了黑石板,阻止地球爆炸並拯救了人類之後,作者的感嘆很諷刺,拯救人類的竟然是人類瘋狂製造出的產物。


在克拉克和美國導演合作的電影中,有一個鏡頭值得討論,人猿的棍棒變成了宇宙飛船。這一階段存在這樣的人際關係,機器被人類使用,但機器卻最終成為了人類。這樣的構想打造人機二元對立,機器是人類建造主體性的參照物,這種觀點在工業革命中乃至之後很長時間都佔據人機關係的思想主流。而在克拉克的作品裡,這種構想被顛倒過來,人一部分由機器改造或者創造而成,人變成了類似轉基因的生物。這個階段的人類仍然有機體存在,是自然生物與人工科技的結合體,物質與非物質的特徵,因此人類在誕生之初就成為賽博格。其次,克拉克打破了人與其他物種二元對立的狀態,消除人與物種的優越性。


這種智慧全部靠機器給予,人是眾多實驗物種中的其中一類,啟發人類智慧的黑石板在中性衛星中有著萌發的花朵。人和其他物種的界線不那麼清晰,人不存在任何的優越性,只是宇宙中萬千實驗中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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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太空漫遊》電影劇照


克拉克大膽構想生命的第二形態,是人與機器結合產生賽博格。賽博格以信息為立足基礎,也使得它天然帶有打破現實與虛擬界線的潛力。克拉克的賽博格具有網路化的特點,並進一步削減了人的特點。腦帽是完全貼合人的頭罩,相當於植入人腦的計算機,傳入大腦的所有信息都會轉入腦帽,所有的思想、感官都會存儲在腦帽之中,人類可以插入光片可以直接輸入信息。除此之外通過聯網,人類可以通過腦帽實現信息里的內容。光片能夠讓人類腦力活動完全轉化為數額而存儲起來,這也是賽博格得以誕生的基礎。信息是人類與機器共生的基礎,將人看成自我調節信息的反饋系統,這種系統和外界因素當中達成有機體,作為有機體拓展機器也是信息反饋系統,通過信息反饋融合成為信息的一部分,這樣有機體和機器的結合形成賽博格。


它和真實情景的信息流無縫融合,我們不再能夠看清虛擬和現實的便捷,人類可以體現到逼真的虛擬世界,類似於現在的VR,所以將之稱為造夢機器。不僅將改變人類的認知方式,將改變人類的存在方式。在克拉克筆下接受了腦帽的賽博格,可以把所有的觀念、知識,存入你的腦中,以腦帽取代部分大腦的運轉,比現代教育更加極致剝奪人的個性。克拉克筆下,賽博格的重要意義在於模糊人和機器的界線,除了人工智慧克拉克對於人類未來的偉大的構想,人類將最終擺脫物質的束縛,達到純形態的生命形式,這是賽博格新的超越,也是必然結果。


機器能否具有自我意識是科學家與哲學家爭論的焦點。


機器派的作家,認為機器是無機體。這種關於機器能否具有自我意識的爭論延續到賽博格階段,呈現出新的面貌。可以想像賽博格發展到極致,便是被信息化的人類智能,隨著人工智慧技術的發展,人工智慧有一天能夠與人類智能匹敵,我們如何區分信息化的人類智能和機器的人工智慧?賽博格和人工發展,動搖了人們的認知。在《2001太空漫遊》過程中,克拉克描寫了具有自主意識的計算機哈兒,它能夠控制太空飛船的操作,並且殺死了宇航員。在克拉克科幻文學創作中,堅持著未來命運以及最高生命形式的構想,從早期童年終結,人類變到最後直到消失,哈兒改成了純能量的形態,以及到最後一步,教授死去,但思想一直存在於宇宙。


賽博格打破了人機分界,虛擬現實的分界,為純能量和生命形態奠定了基礎。


克拉克的科幻創作注重尋找科學理念和實踐的結合,如果沒有賽博格理念和發展,純能量生命構想將成為天方夜譚,賽博格逐漸成為虛擬性,符號性的存在。虛擬和物質現實相提並論,改變了物質的存在狀態。賽博格和現實世界混合模擬,修改了現實,也消減了物質實體之間的意義。


克拉克通過自己的科學作品,塑造了一系列賽博格形象,深刻探討人機關係的變化和未來發展的方向,他也對未來的命運給出自己的答案,純能量形式的人看似天方夜譚,不要忘了幾年前人工智慧只是夢想,如今哈兒已經戰勝人類的期望。人工智慧如果終將實現,那麼純能量的形態的生命形式並非不可能,任何先進的科學技術看起來都與魔法有關。


網路成為科幻小說的母題 將形成新的網路科幻文類


姜振宇(北京師範大學):


我覺得我們對科幻與社會現實,還缺乏比較有利清晰的研究。我說一個有意思的問題,在90年代初,劉慈欣在《中國2185》裡面描繪了一個場景,裡面包括50萬台巨型電台,1台小型電台和6億台微機,13億台的個人終端,形成了星球上的最大的系統,實際上還是綠化網,劉慈欣想要談的是一個綠色問題。在網路時代,中國科幻小說的第一個脈絡,我叫做紙媒科幻的網路分身。我這裡主要想說兩個問題,一種是把網路作為書寫對象的科幻文學,還有一種是以紙媒作為科幻傳統發展的羅輯,並最終以網路為發表渠道,發表形式的作品。


把網路作為題材進行創作,其實就是新生代科幻作家的標籤作品。要理解這個問題,大家要對科幻文學之外的網路文學有所了解,尤其是網路文學剛誕生時的情況。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在網路文學的題材里,真正寫網路內容的作品並不多,只有在《第一次親密接觸》等小說中才有一些。所以當網路越來越成為日常生活經驗一部分的時候,這個給人一種尷尬感,這是第一個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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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中國2185》小說遊戲版


第二個脈絡,當網路成為我們生活經驗一部分的時候,就出現一些新東西,這就是作為生活經驗的脈絡。網路作為生活經驗,通常帶有科幻感。現實主義一個極其重要的特徵就是必然要把科幻的傳統,作為自己的話語字眼和背景。


我希望大家關注的是遊戲小說,電腦遊戲至少對文學文本來說是一個比較新穎的題材。


我在這裡說的電腦遊戲指的是現實生活當中,大眾娛樂市場當中的那些遊戲,以及相關的遊戲經驗。我在這裡不講作品,只是擺出一些結論,大家感興趣之後再探討。


首先,國內最早的遊戲小說作者,往往受新生代作家的影響。這一類遊戲小說最大特徵就是讀小說必然想到遊戲,寫的時候本來作為一個網路遊戲背影來寫,但是正式出版之後不是特彆強調遊戲之間的關聯性。


其次,遊戲被經典化形成自己的傳統,這類作品和科幻有著千絲萬縷的過程。特別是作為21世紀初的作者來說,他們自己會強調作為科幻迷的身份。對於讀者來說,他們跟背後所連接的科幻傳統離的比較遠,他們關注遊戲本身,而不是科幻傳統。


有一個老師2005年寫文章,說網路文學時代到來了,他提出一個比較有穿透力的觀點,2003年在起點模式成熟之後,網路小說和遊戲之間存在某種內在羅輯性和關聯性。與文學創造相比,創造世界往往具有吸引力,至於這個世界夠不夠科幻,夠不夠科學並不重要。這個時候就可以進入我們想展示的最後一個脈絡,就是網路科幻小說。


在起點模式統治之下,原創網路連載的長篇或者超長篇的作品不是遵循文學創作的模式,它們更多的其實是文化產業、文化市場。在這條脈絡當中,科幻成了一個文類,內部有很多傳統科幻的元素,遵循遊戲小說的邏輯,在實現自身作品經典化的同時,形成新的文類。這些新的作品,也會從傳統當中獲得影響,往往也會經過其他作品的扭曲。


直接轉到結論,明確指出的是,儘管科幻小說在中國經歷了百餘年的發展,但是當下網路科幻創造的傳統只有30年左右,這個命名本身就是一種引喻,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作為科幻標誌和現實經驗的網路,顯然應當把它放到科幻文學的視野當中。


在現實中,科幻是可以提供話語資源,並且幫助大家理解的重要來源之一。科幻的研究領域始終對未來開放,新的作品和文化狀況正在醞釀,我們理所當然應該進行深入的理論探索,進而觸及未來已經到來的時代。


科幻小說的倫理困境:群體與個人究竟哪個更重要?


詹玲(杭州師範大學):


我想談四個部分,前面兩個部分談的是生成和背景分析,後面兩個部分談的是中國作家對冷酷方程式的改寫,以及對其中的思考。


首先是科幻文學的生成。在1949年和1952年,已經有類似科幻小說的情節出現。戈德溫《冷酷的方程式》創作欲1954年,非常有名。戈德溫在寫的時候,試圖改變結尾,小姑娘為了見到哥哥讓飛船超重,結果駕駛員不得不捨棄掉小姑娘的生命,將她拋出掉飛船外。當時,作者想改成皆大歡喜的結局,讓宇航員扔掉飛船上所有的東西,不讓小姑娘失去生命。


後來科幻作家坎貝爾跟他說,你不能讓小姑娘得救。小說發表之後,作者收到了大量讀者來信,很多讀者對這個結尾不滿意,說這個結尾太慘了,我們需要大團圓的結局。甚至有寫作水平比較高的讀者,自己改寫這個結尾。


坎貝爾按照他的說法,我們必須學會規則,按規則辦事,冷酷的方程式規則就是太空邊緣的條件,人不能憑感情辦事,最大的罪孽是無知。歸根結底石頭是堅硬,方程式是冷酷的。對於坎貝爾來說,冷酷的方程式是無情宇宙原則的一個象徵物,預示一個終極不可抗的力量。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已經有很多文學思考,《老人與海》等等文學經典都是探討這種問題。個人生命在強大的天地力量面前變得脆弱無力這個問題放到人類群體面前,個體的生命成為可以取捨的時候,就會出現一個價值觀的博弈。


這個問題在人類歷史上都存在。在美國,為什麼二戰後會出來幾篇類似情節的科幻文本,這裡面有二戰中叢林法則對人們的影響。這個法則是以民族國家作為單位,維護多數人的利益。


二戰結束之後,1948年《世界人權宣言》宣布,宣言雖然傳達人生而自由之類的理念,但戰時的文化心裡一定程度上還是得到延續。讀者對這個故事結局的不滿,我認為從文化哲學角度來說,可以看作是對功利主義不滿。在戰後美國經濟繁榮的背景下,凱恩斯主義的國家政策,社讓功利主義盛行,成為解答美國個人與社會道德問題最為有效的理論。


後來隨著傳統文化道德標準和價值觀念的瓦解,社會倫理問題日益凸顯。我們會看到,1971年美國哲學家羅爾斯發表了《正義論》,在這個理論的基礎上,他將正義定義為一個公平的正義。從此之後,從正義原則重新評價冷酷方程式的道義主義成為一個新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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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爾斯


《殘酷的方程式》所宣揚的理念與中國的科幻小說不同。20世紀80年代,中國科幻小說以人道主義思潮為旗幟,張揚文學性,很多作品大部分都是想要一個圓滿的結局。


我想從《冷酷的方程式》角度談談已經被逐漸經典化的《三體》。情節已大家都經很熟悉了,我們會看到每次遭遇危機的時候,大家都會面對誰走誰留,誰生誰死的問題。比如有人想恢復神工特工隊,但被一口回絕了,告訴他這個違反了現代社會基本道德準則,人的生命高於一切,國家和政府不能要求任何人里從事這樣一個必死的使命。個體生命高於一切的價值觀,曾經在過去的促進了人類社會的進步,但是在涉及誰走誰留的終極災難面前,它成為了一個陷阱。


在這裡我們會看到,羅爾斯所說的作為公平的正義遭到挑戰。在人類文明遭遇數次危機的時刻,有一些人試圖力挽乾坤,比如章北海,維德、羅輯以及程心等等,我覺得我們可以把這些人拯救世界的方式,看成作者劉慈欣對《冷酷的方程式》裡面問題的回應。章北海、維德是功利主義的選擇,為了保護人類不惜採用零道德的手段,會從人類種族利益出發把個人群體的生意凌駕於其他個體之上。我們看到,恰好這些人在一定時期內,保存了部分人類生命,延續了人類的文明。如果面對黑暗森林,面對生死存亡的問題上,功利主義看上去已經完勝。


為什麼要設置程心這個人?有不少評論認為程心這個人很樸實,覺得他不夠豐滿。我認為他最光輝的地方,就在於個性精神。我們會看到羅輯身上有犧牲精神,他為了能和家人在一起,捨棄自由成為「執劍人」(編者註:「手持達摩克利斯之劍的人」,也即掌握無上權力的人。掌握同時毀滅兩個世界能力的個體,就叫做執劍人。),這種犧牲在外部強制力量的制約下,以利益交換為前提。程心的犧牲,是對自我利益自覺自愿的放棄。在這裡,我覺得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解釋程心的形象:


從生存者的角度來說,程心犧牲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科幻作家有一種中國式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自我犧牲精神。


程心這個人物,遵循自我犧牲的自然法則典型,只不過在科幻作家的筆下,種的外延會擴大到整個人類群體。這樣一來,我更願意從文學的角度來講,從一個審美的角度來講,我覺得《三體》裡面,一觸即發的生存危機遍布,讓整個作品看起來有透不過氣的憋悶感。程心具有同樣的美學效應,程心的自我犧牲精神為作品添了亮色,這種亮色讓《三體》有了價值觀層面的思考,人類選擇他就是選擇了愛、生命和一切,儘管要付出代價,但那是人類的價值觀。


《冷酷的方程式》這個作品引發的思想爭論從未停歇,美國很多科幻小說的課堂都把它當作經典文本,被大家爭論不休。從政治學、經濟學、倫理學角度,我們要對這個問題進行一個冷靜的思考,文學的力量在於它能夠站在人性道義的高度,抱著向上求真的理想主義情懷描寫社會人生,哪怕筆下世界冷酷到極致,作家也能夠保持樂觀,積極向上來留給讀者探尋光明的燈和力量。


劉慈欣有英雄主義情節 他以存在主義的方式處理生命的兩難


李廣益(重慶大學):


首先要提醒大家注意,《三體》裡面有一個大多數讀者忽視的情節,就是羅輯出現之前。劉慈欣是這樣寫的,注意到庄顏帶孩子離開羅輯。這裡面好像出現一種眾說紛紜的情況,我覺得比較有趣。


有一種說法是庄顏害怕,主動離開羅輯。另外一個說法是羅輯主動讓她離開,讓她正常的生活。這兩個說法,我認為都是不能夠真正成立的。我認為這兩種說法都是現代人淺薄平庸的靈魂,在他們不理解人物身上的投射。


我更願意理解為這樣的一個決斷:這個決斷當然不是政治學的,是一種存在主義式的決斷。我這個地方講的存在主義比較接近於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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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輯,原為社會學博士,玩世不恭,將自己的研究當做謀生的職業。在《三體III死神永生》中也有出場,在人類被三體世界控制後,羅輯利用自己的研究成果使三體世界向人類妥協。開創了威懾紀元,成功使地球文明獲得長達百年的和平,成為執劍人(後轉讓給程心)。後成為人類文明的「守墓人」,在冥王星上和太陽系一起被二向箔二維化。


羅輯需要數十年如一日堅守在自己的崗位,準備迎接下一秒的終級對決,庄顏就不能不跟隨他。所以庄顏離開之後,會讓羅輯遭受痛苦和失望,讓他獨自一人處在空虛和寂寞中,始終感受到真實和革命的分量。


在劉慈欣的筆下,有一個英雄主義的情節,小說里塑造了大量英雄形象。但是劉慈欣筆下英雄人物的下場多數都不太好。我們怎樣理解這個問題?我們怎麼把劉慈欣《三體》文本放在中國文化脈絡中去理解?如果說劉慈欣小說具有英雄主義色彩,但這樣的小說有很多,《三體》放在裡面沒有顯得很突出。


縱觀劉慈欣的小說,我覺得英雄與大眾的隔膜是劉慈欣加以表現的主題。這樣一個主題,自然會使文本充滿存在主義的氣息。孤獨個體是真正的存在,只有在個體中才能領會自身的存在,而群眾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不是真正的存在,群眾只是虛妄,是不負責任的。


劉慈欣設置了這樣一個情節,曾經的革命英雄和年輕人一起奮鬥。中國革命的理想是什麼?中國革命的理想是反現代的現代性思維的追求,它抗爭的是現代社會,是由自由民主政體為核心的現代資本主義體系。革命英雄連通他們的理想被現實顛覆,成為無法理解,難以置信甚至是非人的東西,現代社會與一度逸出的現代社會軌道的中國社會達成了共謀,英雄的悲劇命運也就註定了。


劉慈欣希望在一個英雄的時代,保存甚至復興英雄主義,對於究竟應當怎樣調和英雄與犯人的關係或者英雄與大眾的關係,他沒有找到明確的答案。


《三體》中的英雄與大眾在社會學和哲學意義上的梳理和對立,以及由此導致的威懾平衡被打破,地球文明滅亡與降維攻擊等一系列的悲劇性的後果,透出他的悲觀態度。在這個意義上,《三體》不是在黃昏時分起飛的密涅瓦的貓頭鷹,而是夜晚直覺黃昏或將到來時的一聲不響的啼叫。


(本文為6月18日復旦大學舉辦的「科幻文學研討會」嘉賓發言實錄,搜狐文化獨家整理,發言文字未經發言人審閱,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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