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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重: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漢人王朝的覆滅

李伯重: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漢人王朝的覆滅



文 |李伯重

對於永曆政權來說,如果最後不得不流亡外國的話,其選項有安南、暹羅和緬甸。在這三個國家中,緬甸是與明朝關係最壞的。因此與安南、暹羅相比,緬甸無疑是最差的選項。


南詔、大理的相繼滅亡,造成了中南半島地區出現權力真空。原先在南詔、大理威懾之下的安南、緬甸得以乘機發展。到了15—17世紀中期,安南、緬甸以及暹羅興起,積極向外擴張,成為中南半島的新興強權。


莽應龍死後,內亂不已,阿拉干王朝乘機率葡萄牙僱傭兵於1599年攻佔白古,俘獲緬王莽應里,東吁王朝危在旦夕。莽應龍幼子良淵王(1600—1605年在位)挽救了這一頹勢,佔領以阿瓦為中心的「糧倉」地區,保住了上緬甸半壁河山。繼其王位的阿那畢隆(1605—1628年在位)又收復了下緬甸的失地,並於1613年收復了被葡萄牙人佔領的沙廉,把葡萄牙人驅逐出緬甸,再次完成了緬甸的統一。他隆執政時(1629—1648年),緬甸國富民強。


緬甸東吁王朝強盛起來後,四處征戰。1556年,緬甸軍隊佔領今泰國北部的蘭那泰王國,將其置於自己的保護之下,流派王室成員帶重兵駐守。東吁王朝奪取蘭那泰的目的並不是僅此而已,莽應龍的目光早已指向了更遠的地方。蘭那泰是通往暹羅和寮國的重要跳板,也是進入中國明朝領地的另一條途徑。此時暹羅的阿瑜陀耶王朝和寮國都缺乏和緬甸抗爭的能力,莽應龍帥軍進入寮國本土,奪取明朝封給寮國國王的官印,並在寮國的土地上劫掠。位於寮國北方、在今雲南境內的車裡國也表示臣服。緬甸的勢力滲透到了湄公河流域。

莽應龍率軍於1563年大舉進攻暹羅。緬軍勢如破竹,自北方奇襲阿瑜陀耶城,大敗暹軍,最後摩訶查克臘帕克被迫與莽應龍訂立城下之盟,交出主戰的王儲拉梅萱等人入緬為質,向緬甸進貢,阿瑜陀耶王朝遂淪為緬甸的保護國。然後,莽應龍回師攻打蘭那和寮國,前後共征剿了八次之多。


1567年,莽應龍曾向暹羅王摩訶查克臘帕克求婚,但是遭到拒絕。這激怒了莽應龍,向暹羅興師問罪。他所調動軍隊的數量,竟然有90萬之眾的說法。然而,暹羅方面抵抗得很堅決,阿瑜陀耶城內的葡萄牙僱傭軍向緬軍用火器掃射,造成很大的傷亡。從1568年11月緬軍包圍阿瑜陀耶城,直到1569年8月方才攻克。阿瑜陀耶城據守了10個月之久,其間一直與緬甸抗爭的暹羅王摩訶查克臘帕克去世,新王摩欣繼位,莽應龍利用主少國疑之機,施反間計剪除了暹羅的股肱戰將披耶藍摩,又放回了1563年戰爭中入緬為質的披耶卻克里(在緬期間已叛變),佯稱從緬甸冒死逃回,請纓守城。摩欣王不知是計,委以重任,在披耶卻克里的裡應外合之下,莽應龍得以攻入阿瑜陀耶,俘獲摩欣王及眾臣。莽應龍在盛怒之下將暹羅王處死,在大肆劫掠之後,將阿瑜陀耶的臣民一併攜帶回緬甸的白古,只留下不到一萬的居民。莽應龍將摩訶曇摩羅闍冊立為傀儡王。至此緬甸開始了對暹羅長達15年的統治。


緬甸在向東擴展之時,也積極北進。到了萬曆三年(1575年),原先屬於明朝的木邦、蠻莫都已處於在緬甸控制之下。緬甸的擴展,與明朝發生了長期而激烈的衝突。


萬曆四年(1576年),緬甸大舉進攻孟養。孟養土司思個一面積極準備抵抗,一面向雲南當局告急。明朝金騰屯田副使羅汝芳要求思個堅守待援,同時發兵前往增援。萬曆四年底,明軍到達騰越(今雲南騰衝)。思個得知援軍即將趕,命令手下頭目烏祿剌率一萬多人馬深入緬軍後方,絕其糧道,他自己則率兵埋伏在戛撒(在今緬甸傑沙)地勢險隘之處,引誘緬軍深入。緬軍果然進攻戛撒,思個堅壁固守,不與之戰。緬軍欲進不能,糧道又被截斷,陷入了困境,「飢甚,以攝金易合米,始屠象馬,既剝樹皮,掘草根,軍中疫作,死者山積」。走投無路的緬軍只得向思個求和,遭到拒絕。思個派出使者,要求援兵迅速趕來,殲滅緬軍。但是雲南巡撫王凝害怕「兵興禍速」,急忙傳羅汝芳,不准他發兵增援思個。思個久等而不見援兵來,大為失望。他得知陷於困境的緬軍逃跑,於是「率兵追之,且追且殺,緬兵大敗,生還者什不一二」。緬軍這次進犯孟養雖然遭到慘敗,但是由於明軍未能增援思個,全殲入侵的緬軍,「一時士民以為大失機會」。


萬曆五年(1577年),陳文遂出任雲南巡撫,鑒於邊境的嚴重局勢,提出「檄諸夷,撫三宣,設將領,築城垣」等十策,「然與時見相抵悟,事亦寢」。萬曆六年,明朝遣使將在孟養所俘的緬甸兵象連同禮物送還緬甸,並「好言慰諭之」。但是緬王並不領情,「不稱謝」。萬曆七年,緬軍再次進攻孟養,思個以無援敗,將走騰越,中途為其下所執,送給緬軍,不屈遇害。於是孟密、木邦、孟養等大片土地都淪於緬軍之手。儘管如此,明朝還是沒有採取積極的反擊措施。萬曆八年(1580年),雲南巡撫饒仁侃又派人去招撫緬甸,但是緬王不予理睬。

李伯重: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漢人王朝的覆滅



萬曆十年(1582年)冬,投靠緬甸的中國商人岳鳳帶引緬兵及各土司兵共數十萬人,分頭進攻雷弄(今雲南盈江南)、盞達(今盈江)、干崖(盈江東北)、南甸(今雲南騰衝西南)、木邦(今緬甸新維)等地,大肆燒殺搶掠,繼進逼騰越(今雲南騰衝)、永昌(今雲南保山)、大理、蒙化(今雲南巍山)、景東、鎮沅(今雲南景谷東北)、元江等地。萬曆十一年(1583年)正月,緬軍焚掠施甸,陷順寧(今雲南風慶)、破盞達。岳鳳又令其子曩烏領眾6萬,突攻孟淋寨(今雲南龍陵東北)。明軍指揮吳繼勛、千戶祁維垣等率兵阻擊,分別戰死。為對付緬軍入侵,鎮守雲南總兵官沐昌柞從昆明移駐洱海,巡撫都御史劉世曾移駐楚雄,調動數萬軍隊,分道出擊。同時雲南巡撫劉世曾、巡按董裕一起上疏朝廷,請求任命名將劉綎為騰越游擊,鄧子龍為永昌參將,趕赴前線,全力反擊。這時緬王也「西會緬甸、孟養、孟密、蠻莫、隴川兵於孟卯(今雲南瑞麗),東會車裡及八百、孟良(今緬甸東北部,府治在今緬甸景棟)、木邦兵於孟炎(在今緬甸興威以北),復並眾入犯姚關」。劉綎和鄧子龍的部隊在當地土司軍隊的配合下,大破緬軍於姚關以南的攀枝花。


攀枝花大捷後,鄧子龍軍又取得三尖山戰役勝利,收復了灣甸、耿馬。劉綎軍長驅直入,逼近岳鳳盤踞的隴川。岳鳳走投無路,於萬曆十二年(1584年)正月到劉綎軍中投降,後與其子襄烏被押送北京處死。劉綎部隊順利地佔領了隴川,「奪獲緬書、緬碗、緬銀、緬傘、緬服、蟒牙、衣甲、刀槍、鞍馬等衣物甚眾」。明軍佔領隴川後乘勝前進,分兵三路進攻蠻莫,蠻莫土司兵敗乞降,明軍收復了孟養和孟璉(今雲南孟連)。劉綎軍擊敗緬軍後,「夷緬畏綎,望風內附者踵至」。萬曆十二年(1584年)二月,劉綎在威運營(今緬甸曼昌瑞亨山)築壇誓眾,受誓的有孟養、木邦、隴川三地的宣慰使和孟密安撫使。至此,明軍已收復了被緬軍佔領的全部領土。劉綎「糾合諸夷,獻血剖符,定縱連橫,合營進討」,進兵阿瓦(今緬甸曼德勒附近),緬軍守將莽灼投降。緬王莽應里得知後,發兵進攻莽灼。這時明兵已返回,莽灼力不能敵,棄城內奔,途中病死。


緬軍攻佔孟密,包圍五章。明軍把總高國春率兵救援,擊敗數萬敵軍。

萬曆十一年到十二年(1583—1584年),明軍反擊以勝利而告結束,東吁王朝的勢力基本上被趕出了木邦、孟養、蠻莫等廣大地區,邊境地區的土司紛紛重新歸順明朝。萬曆十二年,明朝政府升孟密安撫司為宣撫司,添設了蠻莫、耿馬兩安撫司,孟璉、孟養兩長官司,姚關、孟淋寨兩千戶數(都名為鎮安),並在蠻莫設立了大將行署,任命劉綎以副總兵署臨元參將,移鎮蠻莫。為了對付緬軍的象陣,劉綎還買了大象,「沖演兵馬」。這些措施鞏固了雲南邊防,加強了抵禦緬軍入侵的力量。


萬曆十三年(1585年)冬,蠻莫土司思順因不滿劉綎及其部將的貪賄勒索,叛投緬甸。緬王派出大襄長等佔據蠻莫,孟養土司也暗中依附緬甸。雲南按察使李材派人成功地招撫了蠻莫、孟養兩個地方的土司,但孟養境內的密堵、送速兩城(都在今緬甸孟養以南)仍為緬軍佔據。萬曆十五年(1587年),明軍與土司兵配合作戰,殺敵千餘,斬殺緬將大襄長,收復密堵、送速兩城。萬曆十六年(1588年),孟密土司思忠、蠻莫土司思順又投緬甸。緬軍入侵,佔領了孟密。十八年(1590年),緬軍進兵孟養,攻破猛拱(今緬甸猛拱),隨後又攻破孟密宣撫司管轄的孟廣(在今緬甸境內)。緬軍繼續東進,進攻隴川,被擊退。萬曆十九年(1591年),因緬軍頻頻入侵,「諸夷力不能敵,紛紛求救,永(昌)騰(越)震動」,明朝重新起用鄧子龍,統軍抗擊緬軍。萬曆二十年(1592年),緬軍再次入侵蠻莫,鄧子龍駐兵等煉,緬軍則進抵遮放。鄧子龍與緬軍大戰於控哈,緬軍退到沙州。明軍因為沒有船隻,無法進攻。兩軍相持了一個月,緬軍退去。


萬曆二十一年(1593年)底,緬軍再次大舉入犯,號稱大軍三十萬,戰象百頭,佔領蠻莫後,分兵三路,一路進攻臘撒(在今雲南隴川縣境內),一路進攻遮放、芒市(今雲南潞西),一路進攻杉木龍。雲南巡撫陳用賓此時正在永昌,率兵直入隴川,收復了蠻莫,但因輕敵,受到緬軍伏擊,損兵折將。萬曆二十二年(1594年),陳用賓在騰越州西北至西南邊界築神護關等八座關口,以加強邊防。這八關址距當時的中緬邊界數十里至數百里不等。緬軍數擾八關,叛投緬甸的孟卯土司多俺殺天馬、漢龍兩關工役。明朝廣南知府漆文昌派木邦土司罕欽殺了多俺,並在猛卯大興屯田。在加強邊防的同時,陳用賓又派人聯絡暹羅夾攻緬甸,暹羅方面口頭上答應了,但懾於緬甸的強大,未敢出兵。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緬軍入侵蠻莫,被明軍擊退。


從萬曆二十四年到二十六年(1596—1598年),中緬邊境一度趨於平靜,原因是莽應里在派兵侵犯中國的同時,從1584年到1593年連續五次發動侵略暹羅的戰爭,但都遭到失敗。1596年,暹羅軍隊開始反攻。在此後的幾年中,緬甸南部的孟族起來反抗莽應里的統治,阿瓦、東吁、卑謬等地的政權也紛紛宣告獨立。莽應里的統治陷入危機,無力侵擾雲南邊境。

莽應里統治陷入危機時,其弟良淵趁機在北方擴大自己的勢力,並向北擴張。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良淵的軍隊進攻孟養,被明軍擊退。萬曆三十年(1602年),緬軍為了奪取孟密等地的開採玉石的礦井,出動十幾萬軍隊進攻蠻莫。土司思正力不能敵,逃入騰越求援,緬軍追至離騰越只有三十里的黃連關。在緬軍兵臨城下、城內守軍人少無力擊退敵軍的情況下,雲南副使漆文昌、參將孔憲卿只得殺了思正向緬軍求和。緬軍又佔據了蠻莫,隨後進攻孟密、孟養,土司思轟兵敗身死。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緬軍30萬進攻木邦,明軍救兵不至,木邦失陷,陳用賓也因此下獄被殺。萬曆三十三年(1605年)緬王良淵去世,其子阿那畢隆繼位。他在侵佔木邦後即揮戈南下,進行再次統一緬甸的戰爭,無力北上進攻明朝。因此萬曆三十四年以後,中緬戰爭基本上停止。


明神宗萬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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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明朝在戰爭中失敗,明初設立的孟養、木邦、緬甸、八百、寮國、古喇、底兀刺、底馬撒等宣慰司及孟艮御夷府為緬甸控制。這使得明朝喪失了大片領土,而緬甸則由此大大擴大了疆域,成為東南亞的超級強權。明朝人沈德符對這場戰爭的後果作了深刻的總結,說:「此後緬地轉大,幾埒天朝,凡滇黔粵西諸邊裔謀亂者,相率叛入其地以求援,因得收漁人之利,為西南第一逋逃藪,識者憂之。……雲南所統,自府州縣外,被聲教者,凡有九宣慰司、七宣撫司,其底馬撒與大古剌靖安三尉,久為緬所奪,滇中可以調遣者,惟車裡等五夷,並緬甸為六慰,與南甸等三宣撫而已。迨至今日,三宣六慰,盡入緬輿圖中,他時南中倘有徵發,嚴急不可,姑息不可,蜀漢之張裔被縛送吳,天寶之李宓全軍俱覆,非有車耶?」


沈德符說緬甸國土之大幾乎與明朝相等,並非故作驚人之語。緬甸東吁王朝盛時,國土東到寮國的林城(即萬象)和今天的柬泰東部邊疆,西到印度的曼尼普爾,南到印度洋海岸,北到現中緬邊境的九個撣族土邦,佔據了大半個中南半島,成為東南亞的超級強權。


因此,在中南半島三個強國中,緬甸的武力最強,領土最大。如果永曆政權要找一個庇護者的話,緬甸無疑比安南、暹羅更有資格入選。


由上可見,「永曆西狩」是李定國基於明代人對雲南和緬甸歷史和現狀的了解而做出的明智選擇,而不是永曆自己和身邊那些人懵懵懂懂地做出慌不擇路的選擇。在當時的局勢下,這無疑是最佳選擇。


不過這裡也要指出:在「永曆西狩」的時候,雲南和緬甸的情況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雲南在與緬甸的幾十年戰爭中受到嚴重破壞。在雲南西南部地區,「三宣(宣慰司)素號富庶,實騰越之長垣,有險而不知設,故年來俱被殘破,凋敝不振」。萬曆十一年(1583年)緬軍「分道入寇,傷殘數郡,蹂躪一方」,留下一片「白骨青磷」,以致數年以後,「人猶切齒」。朱孟震《西南夷風土記》記載了緬軍在這些地區進行的屠殺,「凡有罪者,群埋土中,露頭於外,以牛耙之,復覆以柴草舉火焚之,彼自縱觀以為樂。江頭城外有大明街,閩、廣、江、蜀居貨遊藝者數萬,而三宣六慰被攜者亦數萬。頃歲聞天兵將南伐,恐其人為內應,舉囚於江邊,縱火焚死,棄屍蔽野塞江」。隨後的沙定洲之亂,更是火上加油,使得雲南殘破不堪,無力抵抗清軍。


而在緬甸方面,由於多年征戰,國力消耗,國內矛盾日益尖銳。在他隆死後,平達力(1648—1661年)繼位,國力日衰。八十年後,孟族起義,動搖了東吁王朝的統治。1752年孟族軍隊佔領首都阿瓦,結束東吁王朝統治。在這樣的情況下,永曆政權流亡到雲南和緬甸,也肯定不會得到預期的結果的。1661年(南明永曆十五年,清順治十八年),吳三桂率軍攻下雲南,隨後率十萬大軍進入緬甸,逼緬王交出永曆帝。緬甸此時無力抵禦清軍,只好引渡永曆,以換取清軍撤兵。次年,吳三桂在昆明縊殺永曆帝,南明最終滅亡。此時還在雲南西南部抵抗清軍的李定國,問訊後悲憤成疾,於該年六月在勐臘病逝。至此,「永曆西狩」的故事也划上了句號。


繪本中的李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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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本文中從全球史的角度出發,就「永曆西狩」這個歷史事件進行了新的解讀。這個解讀以近年來中國史學研究的兩大重要突破為背景。這兩大突破,一是「中原中心論」的突破,二是 「中國中心論」 的突破。傳統的中國史研究有以下缺陷:


第一,主要著眼於「中原」(包括黃河和長江兩大江河的中下游地區)的歷史。一個政權一旦掌握了這些地區,就成為正統的「中央」,其他地區則是無關緊要的「邊緣」,那裡發生了什麼,似乎對中國歷史發展沒有多少影響。也出於這個原因,北方的游牧民族由於時常南侵,對中原造成很大影響,而南方少數民族則較少對中原地區進行攻掠,因此以往中國史研究中,對於非漢族的歷史的研究也「重北輕南」,即偏重於北方游牧民族,而對南方少數民族則較為忽視,儘管在今天,南方的少數民族佔全國少數民族總人口的大半。


第二,主要著眼於中國本身歷史的研究。到了近代,由於西方入侵,所以中國史研究重視西方對中國的影響。但是在近代以前,則本著「中國就是天下」、「中國就是世界」的心態,漠視中國周圍的國家對中國的影響,似乎這些鄰國僅只是「中華文明」的被動接受者,而他們對中國沒有多少影響。這些陳舊的看法,導致了我們對歷史認識的偏頗。


本文所說的「永曆西狩」的重要意義,不僅在於「皇帝流亡外國」在中國歷史上獨一無二,而且也在於這個事件標誌著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漢人王朝的覆滅,導致了東亞世界的整個格局的劇變。因此這是一個世界史上的重大事件。然而在以往研究中,它似乎不值一提。這種對歷史的藐視,就是以往研究的缺陷所致。


著名哲學家和史學家克羅齊說:「當生活的發展逐漸需要時,死歷史就會復活,過去史就變成現在的。羅馬人和希臘人躺在墓穴中,直到文藝復興歐洲精神重新成熟時,才把他們喚醒……因此,現在被我們視為編年史的大部分歷史,現在對我們沉默不語的文獻,將依次被新生活的光輝照耀,將重新開口說話。」阿里斯則說:「今天的史學家以一種新的眼光、以一種不同於以前的標準,來重新閱讀那些已被他們的前輩們使用過的文獻資料。」只要眼光改變了,同樣的史料就會告訴我們不同的故事。


在今天,當著我們在研究中國歷史時,要始終記住:中國由多個地區組成,「中原」只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原」之外的地區的歷史也應當受到同樣的重視;中國是世界的一個部分,不能孤立地研究中國歷史;除了西方,其他地區對中國歷史的發展也有重大影響。簡言之,必須把中國史研究放到全球史研究的框架內,才能更好地看到中國內部的變化。


【作者簡介】


李伯重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中國經濟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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