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職業瘋子

故事 06-23

大學畢業後我就南下漂泊，輾轉間，大半年過去了，一直沒找到理想的工作。為了生存，我只得放下架子，到地處郊區的一個建築工地打短工，和那些蓬頭垢面、衣杉襤褸的民工一起吃住在簡陋的工棚里。

我發現這裡的老闆隨意剋扣、拖欠民工的工資，而且伙食條件惡劣，不由氣不打一處來。城裡天天說要善待民工，咋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打算整理好材料，就向勞動部門舉報。

這天，我正向一名患病不能出工的民工了解情況，相熟的工友小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快……快跑！老闆知道你要舉報他，現在正趕來收拾你呢！」我往外一看，果然見到老闆氣沖沖地領著幾個管工趕過來，手裡還提著一根半米長的鐵水管。我嚇壞了，這地方山高皇帝遠，也許他們真什麼都幹得出來。我撒腿就跑，半小時後終於把他們遠遠甩在了後頭。

緩過氣來，我開始著慌了。走得太急，什麼行李都沒帶呀！我只得在天黑的時候摸回去，半路上卻遇到了小三。小三說，我的行李和舉報材料都被老闆當場燒掉了。他還告訴我，是我採訪過的一個民工為討好老闆，早日拿到工錢，向老闆告密出賣了我。

天哪，我冒著生命危險為他們謀福利，卻被毫不留情地出賣！我頓時呆若木雞，行李箱里應付求職面試的體面衣服，以後有錢了還可以再買，但大學畢業證書卻是無法補辦啊！我只覺得整個天空都是灰沉沉的一片，連小三遞過來的錢都沒有看到，挺著發漲的腦袋轉身離開了。

也不知道走了幾個小時，我來到了城裡的一條繁華街道，忽然覺得餓了，就在路邊的大排檔坐下。這種大排檔也面向低收入的民工群體，對穿著破舊，臉上有幾分斯文氣的我沒有任何歧視。

我叫了兩瓶啤酒，點了三個菜，吃喝完後，就讓夥計把大排檔老闆喊來，說：「我沒錢，你叫警察來吧！」我已經想好了，如果老闆把警察叫來，把我收容了，說不定會把我遣送回老家呢，免得我待在這裡手足無措。

老闆看看桌上的東西，然後惡狠狠地盯著我的臉說：「你是不是瘋了？沒錢也敢來吃東西？！」聽那口氣，跟建築工地的老闆差不多，我不禁氣上心頭，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老闆罵道：「對，我瘋了，我就是瘋了！你有本事就把我送到瘋人院去吧！」

也許是借著啤酒的一點酒勁，我竟如此膽大，連自己也難以置信，伸出的手指開始慢慢地發抖。老闆再仔細打量一遍桌上的東西，沉吟了一下，說：「我不會為幾十塊錢跟你這瘋子計較，滾吧！」說罷扭頭就走。

什麼？他竟真把我當成瘋子？！我追過去說：「你才是瘋子！你別走！」幾個夥計虎著臉攔住我：「還不快滾！想挨揍是不是？」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猛地清醒過來，再不敢在這大街上丟臉了，就疾跑起來，一頭鑽進小巷裡。忽然，有人從後面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小子，你行啊，竟敢在這裡裝瘋扮傻騙吃騙喝！」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個胖胖的禿子，就問：「你是誰？想幹什麼？」禿子嘿嘿一笑說：「我要跟你商量一樁買賣。」

原來，禿子姓朱，是飲食一條街的「朱門酒肉」大排檔的老闆。剛才他看到我在那裡一鬧，幾個剛想坐下的客人就走了，馬上想出了一個主意：讓我扮作瘋子，到飲食一條街里那些跟他有競爭的大排檔上搗亂，趕跑人家的顧客。朱禿子說：「你就算是給我打工，每次100元！」我剛要拒絕，可轉念一想，現在我一無所有，與其餓死，不如豁出面子來干一干吧。

就這樣，我成了一名職業瘋子，隔三差五地出現在飲食一條街，按照朱禿子的指示對一些大排檔進行騷擾，完事後就到「朱門酒肉」的後面，找朱禿子要100元。

職業瘋子當然得有職業形象。我把自打到建築工地打工那天起就沒修剪過的頭髮弄亂，披散在面前，臉上也弄得髒兮兮的，露出滿是鬍子的下巴。身上的衣服既臟又破——這倒是現成的。

職業瘋子也要有職業水平。在街上走的時候，我裝出一瘸一瘸的樣子，不時莫名其妙地指指點點，破口大罵，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個瘋子，不敢隨便招惹。趁著夥計不留意，就沖著大排檔里的客人做出一些古怪的手勢，讓他們要麼馬上開溜，要麼提心弔膽地吃完結賬。當然，我會把握分寸，免得犯了眾怒，被抓進派出所或者精神病院就麻煩了。為了避嫌，按照朱禿子的意思，我偶爾也到「朱門酒肉」前面轉一轉。

最近，在「朱門酒肉」50米外開了一家「美美燒烤」，生意不錯，每天晚上都坐滿了人。朱禿子眼紅了，也要做燒烤，就在路邊打出了燈箱廣告。還有最後一招，就是在他的燒烤生意開張當晚，先付給我200元，讓我想盡一切辦法把「美美燒烤」的客人趕過來。

晚上八點鐘，是飲食一條街開始熱鬧起來的時候，我一瘸一瘸地來到「美美燒烤」前面。夥計們正在路邊擺放桌椅，我就在樹下的石椅坐下來。這是公眾場所，任何人都無權把我趕走。只要我這「瘋子」在這裡一坐，客人休想吃得放心，想吃燒烤的自然會轉去附近的「朱門酒肉」。

過了一會兒，我發現「美美燒烤」的味道實在太香了，竟還是吸引了不少過客，他們紛紛把摩托車、自行車停在樹的四周，圍成了一個圓圈，正好把我圈在裡面。這時候，又有一個客人推摩托車過來，毫不客氣地要把圓圈的最後一點缺口封上。

「先生，請把摩托車挪開一點好嗎？裡面有人坐著呀！」我循著聲音望去，原來是一位姑娘，她正在指揮夥計們布置桌面。

一個老闆模樣的中年人走過來說：「梅子，幸虧你放暑假，不然我可真忙不過來啊！」女孩笑著說：「爸，我會儘快替您找個管理人才當美美飲食集團的總經理，到時候您就不用這麼辛苦啦！」原來女孩叫梅子，是市裡赫赫有名的美美飲食集團老闆的女兒！

我摸摸口袋裡的200元，知道今晚必須做出點成績。儘管梅子很善良，專門讓客人給我留過道，但我身為職業瘋子，也不能丟掉職業道德呀！

機會來了，一位客人結賬走了，桌上還有一串燒烤沒動過。我突然跑過去，一屁股就坐下開始吃那串燒烤。我打算等夥計上來，拉扯時順勢掀翻桌子，讓在場的客人倒倒胃口。幾個夥計果然衝上來按住我，要把我拉走。梅子卻讓夥計放開我，將那碟燒烤端去倒掉，再換一碟新燒好的羊肉串上來。她對我說：「那是別人吃過的，不衛生。我請你吃新鮮的吧。」

眼淚一滴一滴從我眼眶裡流下來，這是我當職業瘋子以來第一次受到如此誠懇熱情的禮遇。梅子又說：「我注意你一段時間了，我知道你不是瘋子。」

哦？難道我裝瘋扮傻的伎倆早被她看穿了？我兩頰發燙，幸虧臉上抹了臟土，否則肯定很尷尬。

接著，梅子緩緩地說道：「其實，我跟你志趣相投，我真心真意邀請你加入……」

「梅子，接電話！」梅子的爸爸在那頭大聲喊，打斷了梅子的說話。於是梅子轉身跑去接電話，撂下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志趣相投？難道梅子看上我了？難道她想邀請我加入美美飲食集團？她剛才還說要找一個總經理哪。這有點像天方夜譚，可也不是全無可能，既然梅子能看出我這個「瘋子」是冒牌貨，說不定也知道我是大學裡管理專業的高才生呢！不行，我得抓住機會，徹底告別不光彩的過去，掀開人生的輝煌一頁！

我再坐不住了，不等梅子回來，就站起來向「朱門酒肉」奔去。雖然剛開始做燒烤生意，「朱門酒肉」里也坐了不少客人。他們看到我這個「瘋子」衝進店裡，都驚呆了。朱禿子正端著兩碟燒烤走出來，一看這光景，也是一臉驚愕，手一抖，兩個碟子都摔到地上去了：「你……你是怎麼回事？快到後面去！」

我從口袋裡掏出那200元，狠狠地朝朱禿子臉上甩去：「老子不是瘋子，老子再也不幹了！」

店裡的夥計說要報警把我抓走，朱禿子卻連忙制止：「算了，算了。」然後又喃喃自語，「連錢都不想要，看來是真的瘋了……」

我昂首挺胸，大步邁出店門。外面已經圍了一圈人在看熱鬧了，我在人叢中看到梅子，就走上前說：「謝謝你，梅子，是你喚醒了我的自尊。我已經跟朱老闆脫離一切關係，現在可以加入美美飲食集團當總經理了吧？」

梅子很奇怪：「誰說你要加入美美飲食集團呀？」

我一下慌了神：「你剛才不是說邀請我加入嗎？」

梅子卻「撲哧」笑了：「我是行為藝術愛好者，原以為你假扮瘋子也是一種行為藝術，大家志趣相投，想邀請你加入市裡的行為藝術協會呢！」

「什麼？行為藝術協會？！」一瞬間，我經歷了大喜大悲，感覺有些承受不住了……

後來，我還是被梅子和她爸爸收留了，雖然沒有當上集團的總經理，可也成為「美美燒烤」的一名跑堂。我覺得自己很幸運，畢竟我也恢復了正常，不再是「瘋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