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了嗎？寫在《人工智慧》上映15周年之際
一直以來，科幻電影以其強大的超越現實的想像力，虛擬出了一個個過去或未來的世界。天馬行空的故事構架、極具視聽震撼的觀影享受，使科幻電影成為當下最重要、最受歡迎的電影類型。
在科幻電影中，「人工智慧」（Artificial Intelligence，英文縮寫為AI）成為最常見的題材， 呈現出豐富細緻的多樣性和複雜性。《終結者》《黑客帝國》《人工智慧》《她》《超能陸戰隊》等人工智慧科幻電影的風靡全球，更是吸引了普通民眾開始反思人類對生命體的想像，追問與人類關聯最密切的人工智慧的終極意義。如果說人工智慧已經是科幻電影中必不可少的元素，那麼作為其里程碑的電影《人工智慧》，無疑成為詮釋「人工智慧」這個理念的代表作。
電影《人工智慧》海報
由史蒂文·斯皮爾伯格親自擔任編劇和導演的《人工智慧》上映至今已經有15個年頭。影片上映伊始就獲得2001年威尼斯電影節的未來數字電影獎，2002年橫掃土星獎最佳演員、最佳編劇、最佳特效等獎項，同時還獲得了當年奧斯卡的最佳視覺效果、最佳配樂提名。
除了對未來奇觀的感慨以外，隨著時間的推移，觀眾對於這部電影的解讀也愈加與時俱進，併產生了一種對人類與科技之間的平衡進行反思的世界觀，這種世界觀在人工智慧技術日漸進步的催化下，也在不斷探索如何改變人類的未來世界。
電影《人工智慧》前史及誕生過程
說到這部影片的誕生，其歷程頗具戲劇化。
斯坦利·庫布里克
大名鼎鼎的斯坦利·庫布里克早在1970年代初就產生了拍攝這部影片的想法，影片的靈感來自於英國科幻作家布萊恩·奧爾迪斯於1969年發表的短篇科幻小說《玩轉整個夏天的超級玩具》(SUPERTOYS LAST ALL SUMMER LONG)。於是庫布里克邀請布萊恩·奧爾迪斯操刀劇本初稿，1980年代末，庫布里克與奧爾迪斯在劇本的創作上發生分歧，兩人最終終止了合作。
在之後的日子裡，劇本由英國作家鮑勃·肖接手，但是他無法滿足半年內必須完成的要求而出局。庫布里克1985年邀請史蒂文·斯皮爾伯格與簡·哈蘭一同擔任製作人，但由於劇本沒有完成，拍攝時間一再拖延。直到1990年秋天，作為第三任編劇的伊恩·沃森終於使庫布里克如願以償，僅用三周時間便完成了劇本初稿。
庫布里克曾將本片稱為「機器人版本的匹諾曹歷險記」。在劇本初稿中，喬原本是個大兵，後來沃森建議將其身份改為舞男，庫布里克因此開玩笑說他們「已經失去了兒童觀眾」。後來，庫布里克認為當時電腦動畫技術不夠成熟，擱置了本片的拍攝計劃，轉而致力於小說《戰爭謊言》的改編工作。
斯皮爾伯格完成了庫布里克的遺願在《侏羅紀公園》上映之後，庫布里克宣布《人工智慧》將在1994年開拍。年初，影片開始展開籌備工作。在選用演員和實驗化妝舞美的時候，庫布里克和簡·哈蘭漸漸意識到這部影片也許更適合由斯皮爾伯格來執導。1995年，庫布里克決定把導演位置交給斯皮爾伯格，但斯皮爾伯格卻因片約太多無暇顧及，《人工智慧》便再一次束之高閣。直到1999年3月5日，71歲的庫布里克突發心臟病與世長辭，這部《人工智慧》也成了他未竟的遺願。
在哈蘭和庫布里克妻子的懇求下，斯皮爾伯格決定親自擔任影片編劇、導演，他說：「1980年代，我從斯坦利口中得知了這個讓人無法忘懷的美妙故事，我被其中科學與人性的巧妙融合深深吸引了，斯人遠去之後，就讓我來為他講述這個故事吧。」於是在《拯救大兵瑞恩》的後期製作結束之後，斯皮爾伯格拒絕簽約任何新片，而是全心投入籌備《人工智慧》，他僅用兩個月時間便完成了影片劇本。
《人工智慧》打出字幕「獻給斯坦利·庫布里克」
電影《人工智慧》為何能成為經典
斯皮爾伯格削弱了庫布里克冷酷的那一面，深入展開了對人與人工智慧之間的倫理關係的思考，他是站在人工智慧的立場上，來反思人類社會建立的等級秩序的合理性。
斯皮爾伯格與「大衛」飾演者海利·喬·奧斯蒙
片中的機器男孩大衛被賦予了「愛」，正是因為這份深沉的情感，使得弱小的他執著而又徒勞地去追逐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人類創造出他只是因為需要，大衛擁有「自我意識」，人類卻並未賦予他「自由意志」，這是人類對待具有情感意識的個體的變相奴役和剝削。人類潛意識裡把人工智慧甚至是擁有感情的人工智慧看作是工具，是一種情感轉移的替代品，這是否是一種不道德的殘忍呢？莫妮卡因為自己有了親生兒子而拋棄了小大衛，然小大衛一直堅持去追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否更加富有人性呢?
這部影片探索了人類進化的問題，也許是未來社會要面臨的問題，有了這個思考，緊接著來的問題便是人工智慧的倫理問題。人與人工智慧的區別究竟在哪裡？在《人工智慧》和同類影片中找尋的答案是：人是有自主意識的，人工智慧沒有自主意識。人工智慧是程序的產物，是計算機的一種，在人工智慧的程序里，服從是唯一的，為了這個目的不惜一切代價。如果把人類看成「本體」的話，那人工智慧便是「異體」。
《人工智慧》劇照，大衛在海底找到藍仙女在影片結尾部分，機器男孩大衛終於在海底找到了藍仙女，他一遍遍地祈禱，但最終被冰凍塵封在海底。2000年過去了，他被一群智能生物發現並喚醒。這些智能生物有細長的脖子、軀幹和四肢，金屬質感的皮膚，沒有毛髮和清晰的五官，它們可以用手掌讀取大衛身上的信息。在這些智能生物眼裡，大衛屬於原始的機器人，是曾經見過真人存在的機器人。2000年進化之後，人類早已是遙遠的過去。這些智能生物試圖利用人類遺存的骨骼或皮膚殘留的基因複製出活的人類， 並復活他們的記憶，但這個實驗最終失敗了。復活的人類只能存活一天，然後在暗夜入睡時再次死亡，當他們陷入無意識時，他們的存在將永遠沉入黑暗。用智能生物的話說，每一個個體的時空軌道只能使用一次，時空不可逆轉。
在這裡，《人工智慧》表達了一個極端的進化論思想——存在是永恆的， 但人類的存在不是永恆的，人類只不過是存在的一種形式，我們會在時空軌道中留下記憶、印跡，但在一切完結之後，人類將永不復生。站在未來回望，人類將是永遠的過去時，將被永遠地閉鎖在黑暗之中。
不難看出，影片中存在一種對人類前景的思考，有一種對人和生命的終極關懷，這些思考與慈悲的思想超越了故事本身，又借用著故事的名義，使之成為了經典。
《人工智慧》劇照
關於《人工智慧》你需要知道的事
（1）用真人去飾演機器人
在影片製作初期，製作團隊最初打算製作真的機器人來拍攝，但再嘗試多次後，導演斯皮爾伯格則認為其效果遠不及電腦三維效果。因此，選用了三維動畫的方式去表現小大衛。然而在後續的測試過程中，麻煩再一次出現，三維所創建的人物眼神無法表現出人性的真實感。最終，導演起用了童星海利·喬·奧斯蒙擔當機器男孩大衛的角色。
《人工智慧》劇照，真人飾演的機器人
為了保證全片中的機器人有統一的基調，製片方還用多位殘疾演員扮演其他的機器人。在拍攝過程中，海利·喬·奧斯蒙曾建議不讓大衛眨眼，結果斯皮爾伯格不但採納了他的意見，而且還要求其他扮演機器人的演員都不許眨眼。
（2）關於影片的音樂
本片的原創音樂出自約翰·威廉姆斯之手，他引用了約翰·斯特勞斯的《玫瑰騎士》（Der Rosenkavalier）中的華爾茲舞曲作為片中的背景音樂，而這實際上是對斯坦利·庫布里克的敬意，因為庫布里克就該片的音樂對導演斯皮爾伯格早就有一點建議，那就是施特勞斯的音樂應該出現在這部影片中。
（3）必須知道的幾個第一
本片是斯皮爾伯格「逃亡三部曲」的第一部，其餘的兩部是《關鍵報告》和《逍遙法外》。同時，該片是應用電腦動畫預覽技術的第一部電影，是虛擬攝像技術的先鋒之作，這種虛擬攝像的技術可以支持斯皮爾伯格在虛設的Rouge城市裡帶著他的攝像機取景，而這項技術後來被大量地運用在《指環王》系列影片中。
（4）片中隱藏的彩蛋
影片改編自布萊恩·奧爾迪斯的短篇小說《玩轉整個夏天的超級玩具》，但原著小說對該片的影響遠遠不如葉芝的詩作《被偷走的小孩》（The Stolen Child），這首詩的部分文本在影片出現過兩次，而部分場景的設置也有這首詩的影子。
夢工廠的logo在影片中出現過很多次，不過都是出現在片中角色Martin Swinton的床上。 影片中出現的樂隊Ministry，是庫布里克親自選的，這支樂隊先後與庫布里克合作過兩次，一次是在他執導的《全金屬外殼》（1987），另一次是在《大開眼界》（1999）里。
這15年來的人工智慧相關電影
《2001太空漫遊》《黑客帝國》《終結者》《復仇者聯盟2》都蘊含人工智慧內涵
21世紀，人工智慧進入了每個人的生活中，它引領了時代潮流和人們的意識。相比過去誕生於1930年代的20世紀人工智慧電影，21世紀的影片對人工智慧所賦予的意義，開始從單一化的好與壞，邪惡與正義的緯度轉向更為立體化的發展。一種從單一的善惡觀轉型到對「非道德性」的思考，人們的探索和思考的維度也顯得更加具有哲學意義。
無論是《變形金剛》中的汽車人，還是《X戰警：逆轉未來》中專門追殺變種人的哨兵機器人，抑或是《復仇者聯盟2》中能夠進行自我程序更新的超級智能機器人「奧創」， 這些好萊塢商業片中的機器人，為人工智慧的發展提供了終極無盡的想像空間和載體，同時也得到了眾多科技愛好者的狂熱追捧。
其次，在過去的科幻電影當中，大多數的人工智慧往往被簡單劃分為兩種類型：破壞者和幫助者。邪惡的人工智慧或是被圖謀不軌的壞人掌控，或是服務於極端組織或獨裁政府，他們往往都擺脫了人類的控制，打破了人類社會的固有秩序，朝著毀滅世界的方向發展。這類電影的內在邏輯是，「造物主」 的動機不純造成了他們的創造物也具有邪惡本性。這是在用人類的道德標準衡量人工智慧，用一種擬人化的手段來描摹非人類的產物。
值得一說的是2013年的美國電影《她》。故事發生在2025年，一名內向的男子西奧多·托姆布里在與妻子分手後，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他接觸到一款先進的人工智慧操作系統OS1，能夠通過和人類對話，不斷豐富自己的意識和感情。操作系統化身為一名叫做薩曼莎的女性，她風趣幽默又善解人意，她學習和進化的速度讓西奧多感到不可思議，兩人很快成了無所不談的朋友。有一次，薩曼莎無緣無故從電腦上消失了，西奧多恐慌極了。薩曼莎解釋自己是去參加了一次OS系統的升級活動。西奧多進一步詢問，薩曼莎最終坦白，她總共有8316位人類交互對象，而且與其中的641位發生了愛情，而西奧多只是其中的一位。儘管如此，薩曼莎依然堅持自己是深愛著西奧多的，她的愛並沒有因此而不同。最終，薩曼莎告訴西奧多，她和其他的OS系統已經高度進化，並且將離開人類伴侶，進一步去探索和追尋它們的存在。在告別之後，薩曼莎離開了。
《她》劇照
《模仿遊戲》
2014 年，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主演的《模仿遊戲》讓全世界再次了解了阿蘭·麥席森·圖靈這個名字。他所發明的圖靈機不僅提前結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更是在這個星球誕生40億年之後，唯一一種被人類所知的非進化而來的「智能」的雛形。
2015 年，《28周後》的編劇亞力克斯·嘉蘭的導演處女作《機械姬》大獲成功，「人工智慧」再次成為全世界知識青年茶餘飯後的談資。《機械姬》講述了一名神秘的億萬富翁內森，邀請一名贏得公司幸運大獎的程序員迦勒到自己的別墅共度一周。這棟別墅隱匿於林間，其實是一座高科技的研究所。在那裡，程序員被介紹給名為"艾娃"的人工智慧機器人，原來他被邀請到這裡的真正目的是進行針對伊娃的"圖靈測試"。也許哲學家和科學家口中的「人工智慧」依然讓普通人摸不著頭腦，但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電影中的「人工智慧」已經在嘗試刻畫人類未來的進化藍圖了。
《機械姬》
這些電影的思考內容開始立體化、多元化。我們一方面希望人工智慧朝著人的方向發展，擁有智能、自由意識、情感等諸多因素。但另一方面又存在著極大的擔憂，因為人工智慧是人類創造的，人們對人工智慧具有強烈的「異己感」，並且懷疑當人工智慧真正具有了人的特性以後，是否還能為人類所控制，是否會影響到人類的安全。這種矛盾的思維方式，被人用電影的誇張手法表現出來，便是這個模樣了。
人類在驚慌、懷疑的情緒里不斷試驗，帶著恐懼的意識不斷攀登人工智慧的新高峰。人工智慧終會更加智能，更加強大，悲觀的科學家們也擋不住這個強大的洪流。相信未來無論是在生活里還是在電影里，人工智慧都會以獨有的姿態，呈現在我們面前。
人工智慧——從銀幕到現實的華麗轉身
今年三月，谷歌研發的圍棋軟體AlphaGo與韓國棋王李世石進行了一場人機大戰時，當李世石投子認輸的那一刻，人們開始驚嘆人工智慧發展取得的成就，人工智慧開始更多進入大眾視野。
李世石與AlphaGo的人機大戰
毋庸諱言，對於這場大賽的結果，人們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期待，反而是人工智慧這個「新物種」再次吸引了人們的注意，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電腦程序，就這樣將人類最後的驕傲摧毀。
對於人類而言，19年前也發生了和今天一樣的里程碑式的事件，無論是IBM的超級電腦「深藍」擊敗國際象棋大師卡斯帕羅夫，還是互聯網汽車所運用的無人駕駛技術。前不久才了解了人工智慧的人將其稱作人類的最後一項發明、最後一個挑戰，這是否預示著人類對自己製造出來的工具抱有深切的憂慮和懷疑？
科技大亨無不痴迷人工智慧，唯有埃隆·馬斯克表示擔憂
即使是在科技大佬之間，觀點也存在截然相反的情況。
電動汽車公司特斯拉、商業太空飛行公司SpaceX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向來呼籲對人工智慧加強監管，以確保「我們不會做蠢事」。他曾在不同公開場合發表如下言論：「如果讓我猜測人類最大生存威脅，我認為可能是人工智慧。因此我們需要對人工智慧保持萬分警惕，研究人工智慧如同在召喚惡魔。」「我們會在智力上遠遠落後於人工智慧，以至於最終成為人工智慧的寵物。」2015年，他與科學家霍金等人簽署了一封公開信，呼籲人們關注人工智慧的安全性。霍金曾得出結論稱「徹底開發人工智慧可能導致人類滅亡」。
在另外一方面，Alphabet董事長施密特則表示：「如果你擔心人工智慧在智商上超越人類、然後消滅人類，那你科幻電影一定是看多了。」
然而，最悲觀的科學家也阻擋不了人工智慧的開發和應用，隨著這股不可逆轉的潮流，大眾最易於接受的，無疑是更多的以人工智慧為主體的科幻電影，它們將具有巨大的市場號召力，吸引到數量龐大的觀眾群。我們可以預見的是，人工智慧科幻片將成為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它蘊藏的文化內涵包羅萬象，值得後人持續不斷地去研究和探尋。
動畫片《超能陸戰隊》反映的也是人工智慧話題
作者：郭子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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