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用你的無私奉獻，成就孩子的自私

文：朱遲遲

大熊總是說，我們家朱遲遲最小，就連一歲多的女兒都得讓著她。

我知道他在講什麼。他看不慣我搶小寧吃的東西已經很久了。小寧一歲多，能吃的東西不多，我能共享的，也只是一些水果、零食之類。可無論她要吃什麼，我都要分一半。即使到她手裡的分量本來就很少。

有一次，一個鄰居家包了包子，給我們家送來了兩個。包子個兒不大，按小寧的飯量，一頓飯吃完兩個不是什麼問題。我遞給她一個，她吃的很香，我見狀立刻拿起另外一個，三口兩口吃光了。這下子惹惱了小寧，她大哭大鬧，手裡吃了一大半的包子也扔了，還滿地打滾，包子餡兒沾了一身。大熊很生氣，說，你就全給她吃怎麼了？還少你這一口了？

我瞪著他，說，對呀，就少我這一口，我要讓她習慣，吃什麼都分給媽媽一半。

我真有那麼饞嗎？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讓小寧形成「好的都是自己的、壞的都是媽媽的」這種思維定勢而已。

果姐曾經跟我講過一件事。說她懷孕的時候愛吃蘋果，有一天在辦公室里吃蘋果，她的助理看見了，很驚訝，問，你怎麼在吃蘋果呀？在我們家，蘋果都是我媽吃的。

果姐說她當時很震驚，助理語氣里的鄙薄，讓她想起了一個笑話。農民阿瓜進城，看見城裡的表哥一家在吃紅薯，很驚訝，問，你怎麼能吃紅薯呢？紅薯在我們農村，都是給豬吃的。

在城市裡，蘋果是最普通、最廉價的水果之一。家庭環境優越的孩子，從來就不吃蘋果，只吃更貴更好更稀缺的水果。那麼，單位發了蘋果，或者親朋來帶了蘋果都是誰吃呢？媽媽。因為只有媽媽，才是那個吃剩飯、吃全家人都不吃的東西的人。

我小時候家境不錯，也不是獨生子女。我和哥哥是在衣食無憂的環境里長大的。可就算家裡條件還好，卻也沒辦法達到應有盡有的程度。在我的記憶力，紅燒小排骨，我和哥哥都喜歡吃，每次我媽燒了紅燒小排，我和哥哥就不吃別的菜了。我爸偶爾還會夾幾塊吃，可我媽，從來一塊都不吃。我小時候不懂事，就問她是不是不喜歡吃排骨。她總是笑，說，是呀，我不喜歡吃排骨、不喜歡吃魚肚子，只喜歡吃青菜、肥肉、魚頭和魚尾巴。我就信以為真，有時候我爸讓我媽吃，我都會搶著說，她不喜歡吃的。

有了好吃的，我媽不僅會讓我和哥哥吃，還會讓我爸爸吃。等我們全都不吃了，她才肯吃一口。我懷小寧時，在家住了一段時間。那時候胃口不好，什麼都吃不下。我媽總是變著花樣做好吃的給我。有一次，她燒了我小時候最愛吃的紅燒小排，我也吃不下。我爸見了，立刻把盤子挪到他面前，說，你們小時候，我一次都沒吃暢快過，正好你不吃，都是我的了。

我媽也不說什麼，照舊吃她最愛吃的青菜和胡蘿蔔。我見狀差點落下了淚。我說，要是大熊將來也這樣對我，我可受不了。

我媽還是笑，說，女人負責管理家裡的柴米油鹽，撐得餓得，孩子要長身體，男人要掙錢，好吃的先緊著他們。你現在不懂，將來就會明白了。

我嘴硬說，我只怕這輩子也不會明白。都是人，憑什麼女人就該吃大家都不吃的？少了就該餓著？多了就該撐著？有剩的就該自己一個人吃掉？因為生而為女，就比別人低嗎？

可能是孕激素的作用，也可能是想到了肚子里的寶寶，那一刻我特別激動，忍了很久，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在大熊之前，我談過一個男朋友。他家境和我差不多，我們興趣相似、三觀契合，不同的是，他是獨生子女。那時候，我們都是學生，生活費儘管已經不算少了，卻總是不夠花。有一次我們約會，買了些比較貴的荔枝吃。他把荔枝袋子整個抱在自己懷裡，一顆顆剝的很快，朝自己嘴巴里塞。我很詫異，問他怎麼都不給我吃點。他說，我最愛吃荔枝了，這個你知道啊！

我對荔枝並沒有特別的感情，吃不吃本來無所謂，但他這種態度，讓我很不高興。我說，你起碼應該讓讓我啊，我知道你愛吃，是不會跟你搶的。他就假惺惺讓了讓我，我吃了一顆之後，他又全部抱自己懷裡了。

手裡的荔枝全部吃完之後，他心滿意足跟我講了件事。他說他從小就愛吃荔枝，可他們那城市不產荔枝，荔枝的價格是肉價的好幾倍。每次他媽媽買回來，他都一個人把好的全部都吃掉。剩下幾個青的、沒長熟的才不吃。

有一次他看見他媽媽撿他吃剩的荔枝吃，他很生氣，說，我喜歡吃的東西你不許吃。他媽媽說，這幾顆，你不是不吃了嗎？他說，我不吃你也不許吃。就從他媽媽手裡把那幾顆青的全搶了過來，扔進垃圾桶了。從此以後，他不吃的，他媽媽也不吃了。

這個故事嚇著了我。雖然是他小時候的事情，但這自私霸道的程度，也真是讓人嘆為觀止。我問他，你現在知道錯了嗎？他不以為然說，小時候不懂事是有點過分，但我就是這樣的，我特別喜歡的，就不喜歡跟人分享。我不要了扔掉可以，給別人就是不行。

這件事在我心裡形成了陰影，沒多久我就跟他分手了。後來跟大熊在一起，特別注意觀察他有沒有自私的行為。他還好，相對比較成熟，什麼東西都讓著我，即使是他喜歡的。我當然也沒那麼不懂事，如果他喜歡，我也會借口不喜歡，讓給他。但從來，不會全部給他。我即使讓，也只把大半讓給他，我還是要留一部分的。

我有時候在想，為什麼有些孩子就這麼自私呢？如果說是孩子的天性，我是不信的。我小時候雖然不知道和父母分享，但有了好東西卻懂得和哥哥分享。之所以孩子不懂跟父母分享，只怕就是因為父母太無私吧！總是不提要求，把好的留給別人，壞的留給自己，久了，就沒有人注意到，你也是一個人，也是有感情的，也需要別人讓著你寵著你。

賈寶玉說，女人結婚前是珍珠，婚後就成了死魚眼珠子。在婚前，哪個姑娘不是千嬌百媚父母眼裡的小公主。結了婚特別是有了孩子，就一切以孩子為主，以男人為主，變成了黃臉婆歐巴桑，身體蒙了塵，靈魂也蒙了塵，才會變成一縷破抹布，家裡的每個人都可以踐踏。

我不要這樣。我希望，無論我的孩子多大，我都能得到她的尊重、她的愛戴。她吃任何東西時會想到，媽媽也喜歡吃，要給媽媽留一半，即使最後我多半還是給了她。我希望，無論我什麼年齡，都是老公手裡的寶，有了好東西，他會先想著讓給我。即使那東西我未必需要。我希望，東西不夠吃的時候，每個人分一點，而不是一個人或幾個人撐著，另一個人餓著。我希望，家裡有剩飯的時候，要麼倒掉誰都不吃，要麼一人分一點，大家一起吃剩飯，一起吃新鮮的。

我相信，尊嚴、地位、分量，都是自己爭取的。要的太少，別人就不知道給。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會搶的媽媽才會得到家人的愛。

——The End——

原題：女人，你的名字不叫奉獻者

作者：朱遲遲，陳果的朋友，最愛的小說是《她沒有結婚》，相信女人幸福與否，全在自己。沒有公號，新文都會在「名字里都有個狐（name_hu0307）」首發。

責任編輯：晨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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