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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辛傳奇》:對不起,我把你生下來。

《沃辛傳奇》:對不起,我把你生下來。



奧森·斯科特·卡德。

鼎鼎大名的科幻作家。他最擅長的是描寫天才:具有超人一般的天賦、少年成才的天才。他們成長,長大,然後拯救宇宙。


《安德的遊戲》描寫的就是這樣的天才,他叫安德。


《沃辛傳奇》描寫的仍是這樣的天才,他叫詹森·沃辛,一個超能力者,能透視你的思維,看穿你的大腦。


少年時,他叫傑斯。長大以後,他成了詹森,殖民星球的創建者,以及上帝。

一、嶄露頭角的少年


那是一門專為神童開設的課程,講授天體運動和恆星能量。在整個首星的13歲年齡段學童中,水平夠上這門課的不過數百人。今天進行的是一次測驗。13歲的傑斯看到恆星和星系的模擬圖像憑空出現在他的課桌上方,彷彿一伸手就能抓住。接著,考題浮現在圖像下方的空中。傑斯通過鍵盤輸入了他的答案。


這次考試對傑斯來說很容易。一向好學的他知道每一道題的答案,越做越順手,直到撞上最後那道題。那道題與前面的題目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們也沒在課上學過相關內容。可認真思考過題目後,傑斯覺得自己還有機會。他開始運算。關鍵在於一個數據,他能大致猜到那個數,卻沒有把握,也不夠精確。放在一年前,他會把這個猜想輸入答案了事。可現在不同了。這一年,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經掌握一項全新的技能,能找出想知道的一切。


他看看正注視著整個教室的老師哈特曼·圖爾克,然後,他調整了一下大腦,就好像調整目光,從望著近處改為注視遠處的某件東西——就這樣,他讀到了哈特曼·圖爾克的心聲,就跟回憶自己早上吃了什麼一樣清晰和容易。圖爾克在想今早和他吵架的那個女人,想今晚如何給她的身體帶去歡愉與痛苦。這是一種醜陋的慾望。他想隨心所欲地支配她,讓她順從得就像他的舌頭,沒用的時候還會自動隱形。傑斯向來不喜歡哈特曼·圖爾克,現在更厭惡這個人了。圖爾克的腦子不是什麼體面的旅遊勝地。


傑斯潛入對方腦海深處,在記憶中自如地遊走,輕鬆得就像翻看舊報紙。他尋找圖爾克關於天體運動的知識,像在海底沉船中探寶。那個數字就在那兒,精確到小數點後十四位。他退出了圖爾克的思想(謝天謝地,總算能離開這個地方了),把答案輸入鍵盤。桌面上沒有浮現新的問題,測驗結束了。他等待著。

分數出來了,滿分。但是,一道紅光亮起,懸在傑斯頭頂。紅光表示不及格,或電腦bug,再或者:作弊。圖爾克露出擔憂的神情,他站起來走到傑斯身邊。「出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傑斯說。


「分數是多少?」他發現是滿分,「滿分還會有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傑斯重複道。


圖爾克走回自己的桌旁,對著空中不出聲地自言自語。傑斯傾聽著他的心聲。原來這是圖爾克自己的錯。最後那道題不該出現在這次測驗中,13歲組要到幾年後才會學到相關內容。昨天晚上圖爾克寫下這道題,本打算放進明天高年級的測驗里,結果錯放到了今天低年級的試題中。傑斯不應該遇到這道題。最關鍵的是,他不可能做出這道題。系統認定他作弊了。

他是怎麼作弊的?哈特曼·圖爾克心想。除我之外,這間教室還有誰知道答案?我明明沒把答案告訴他呀。


這小子不知用什麼法子偷走了答案,圖爾克又想。別人準會以為是我告訴他的,是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是我不能保密。他們一定會懲罰我,剝奪我注射森卡的權力。這小子真是害死我了,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接著,圖爾克記起了有關傑斯·沃辛的、最黑暗的那件事:他的父親。一個「天賊」的兒子,你能抱什麼幻想呢?圖爾克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他才會知道我的秘密。


傑斯從圖爾克的腦子裡落荒而逃。那是他最深刻的恐懼。從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父親的巨大陰影之下。霍墨·沃辛是個怪物,天賊的首犯,史上最嗜血的惡棍。他死在了太空中,幾年之後,傑斯的母親才決定要孩子。當時戰爭已經結束,可全宇宙仍對天賊深惡痛絕。人們永遠記得,是傑斯的父親將八十億活人燒成了灰燼。

在那之前,帝國和叛軍打的是一場無止無休,卻幾乎不流血的戰爭(或者說篡位者與愛國者之間的戰爭,看你站在哪邊)。後來,雙方都僱用了具備心靈感應能力的星艦飛行員——天賊。均勢被打破了。「非天賊」在他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但沒過多久,兩邊都明白了一點:靠意念溝通的天賊們隨時可能聯合倒戈,同時對付帝國和叛軍,推翻所有政府,控制森卡,攫取所有權力。總之,不能讓天賊駕駛星艦!事實上,天賊一直在暗中籌劃,想結束這場無意義的馬拉松戰爭,逼迫雙方接受和平。就在兩邊都下達解除天賊指揮權的指令時,他們孤注一擲,奪取了星艦,宣布解散兩邊的政府。結果是帝國和叛軍暫時締結攻守同盟,一起對付天賊。他們在宇宙各個角落遭到襲擊,一旦被捕就地格殺。天賊一開始保持忍讓,想盡量減少傷亡;他們最初的目標是勝利,後來降低到妥協媾和,最後只祈求憐憫。但宇宙之大,卻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天賊必須趕盡殺絕。到了最後關頭,霍墨沒有選擇獨自死去,而是和八十億人同歸於盡。


而我是他的兒子。


回憶滾滾湧入詹森·沃辛的腦海,哈特曼·圖爾克對此一無所知。


「驗血。」圖爾克說。


詹森抗議,要求說明理由。


「舉起手。」


傑斯舉起了手。他知道驗不出什麼。那些憎恨天賊的人知道,心靈感應能力是由母親遺傳給孩子,在女孩體內蟄伏,在男孩身上則會顯現出來。傑斯的母親沒有天賊基因,所以傑斯不可能有這種能力。從前的確沒有。可他還是成了一名天賊。他知道,總有一天,總會有人想到,還有其他方式可以遺傳這種能力,也就是由父親傳給兒子,而且他們都會有一雙碧藍色的眼睛。心靈感應的天賦是逐漸顯露的,就像男孩變成男人時慢慢長出鬍子一樣。第一次意外地發現他有這種能力時,傑斯還以為自己瘋了。後來他才意識到,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他繼承了父親的禍根。真是太可怕了——他竟然像他父親,那個殺人無數的惡魔?然而,天賦不是他能拒絕得了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假裝不知道他從別人心裡讀取的秘密,不敢有一分一秒的懈怠。最簡單的辦法當然是不去讀別人的想法。可他就像一個剛治好腿的瘸子,怎麼可能控制住奔跑的衝動呢?於是,短短几個月里(或許是一年),他的膽子越來越大,對這項天賦也越來越收放自如。但今天,他太不小心了。今天,他知道了他不應該知道、用其他任何途徑都不可能知道的東西。


但他仍舊勸說自己:我不是從圖爾克心裡拿到答案的;答案是我自己得出的,我只是去他的腦子裡確認了一下。


傑斯差一點就大聲說了出來:最後一題的答案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但他及時忍住了。圖爾克懷疑的是最後一道題,但這事兒他並沒有說出來。別犯傻,傑斯告訴自己。要是你想保住小命,就什麼都別承認。


過了一會兒,驗血結果出來了。一排排數字從桌子上翻卷升空,向後滑動,最後消失無蹤,就像羊群被趕進了剪毛棚。陰性,陰性,陰性。沒有一絲一毫的天賊跡象。除了一點:他不可能知道那一題的答案。


「傑斯,說說看你是怎麼做的?」


「做什麼?」傑斯問。這個謊撒得還行吧?最好是,能不能活命就看今天了。


「最後一道題。我們沒學過,我從沒教過克萊克定理。」


「什麼克萊克定理?」


「別裝了。」圖爾克說。他敲了幾下鍵盤,調出傑斯最後一題的答案,顯示在空中。他讓其中的一些數字發出亮光。「你怎麼知道這條直線在光邊緣的曲線值?」


傑斯一本正經地回答:「只有那個數字合適。」


「精確到小數點後十四位?人們花了兩百年,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存在。帝國最好的數學家用了好幾年,才確定了小數點後五位的曲線值。直到五十年前,克萊克才證明到小數點後十四位。你指望我相信,你只用了五分鐘,就在你的課桌邊做完了運算?」


在此之前,其他學生都在埋頭做題。這會兒,大家全都敬畏地看著他。就算他是通過作弊才知道克萊克定理的值,但他畢竟能運用這個定理來解題。而他們還只會牛頓、愛因斯坦和艾哈邁德的定理。大家恨透了傑斯,巴不得他立馬倒斃。所有學生都想:他把咱們襯托得多麼愚蠢啊。


圖爾克也注意到其他學生都在看他們。他壓低聲音,對傑斯說:「孩子,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得到的曲線值,可如果別人以為是我寫給你的,或是我教你的——其實我沒有——那我的工作、我的森卡,就都保不住了。我現在睡一年醒三年,可這只是個開始。我理當是個休眠者,你不能奪走我的這份權力!」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傑斯說,「這道題是我自己解出來的。你出了一道把答案暗示得這麼明顯的題目,這可不是我的錯。」


「會暗示到小數點後十四位?」圖爾克低聲喝道,「你可以走了,不過明天你來上課的時候要接受測試。你、你母親、任何相關人等,都要測試。我知道你是什麼人,我會證明這一點。在你毀掉我的一切之前,我會看著你先死!」


傑斯和圖爾克一直處得不好,可從一個成年人口中聽到希望他死這種話,還是讓他很害怕。他嚇壞了,像一個孩子在森林裡與一匹患了狂犬病的狼狹路相逢,眼前只有冒著熱氣的大嘴,泛著白沫的尖牙,耳朵只聽見狼喉嚨里發出的低吼。


可他必須裝下去,裝成聽不懂圖爾克的話。「我沒作弊,圖爾克先生,我從沒作過弊。」


「沃辛先生,在首星知道怎麼運用曲線值的,或許只有我們區區千人。但有好幾百萬人都知道如何報告『媽咪寶貝』,說有人似乎表現出了天賊的特徵。」


「你在指責我是——」


「你知道我在指責你是什麼。」


傑斯無聲地說:我知道你怕我,怕得要死。雖然我還小,沒什麼威懾力,但你還是怕我和我父親一樣,會當場殺死你——


「準備接受測試吧,沃辛先生。他們會查明你是怎麼學會使用曲線值的。靠誠實的辦法,你不可能做到。」


「我是自己算出來的!」


「算不到小數點後十四位。」


確實不可能。不可能算到小數點後十四位。


傑斯站起來,離開了教室。其他學生都很小心不去看他,直到他走到前面,背對他們,他們才開始瞪著他。突然間,從沉默中,從無名處,從考試的緊張氛圍中,一股怒火迸發出來——我都對自己幹了什麼呀?


他將手掌放在「蠕蟲」地鐵的讀卡器上,大門嘀嗒一聲,放他通行。從學校回家不收費。這個鐘點,蠕蟲上沒幾個人,卻更為危險。傑斯和母親只住得起低檔樓層,在這些樓層,「牆老鼠」們膽大得很。他們會闖進蠕蟲,卷跑能搶走的一切。為了安全,傑斯只好在蠕蟲穩穩穿行地洞時,從一節車廂向前走到另一節車廂,最後來到一個聚了幾個人的地方。他們用懷疑的眼神打量他。傑斯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在陌生人看來,他不再是安全的了。


母親在等他。他從沒見過她干過別的事。每次回到家,她永遠坐在那兒等他。要不是她一直有工作,一直有那一點微薄的收入,他一準會以為從他出門上學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坐到他回家。她的臉毫無生氣。他對她打招呼,對她笑笑,她才拉動嘴角,笑了笑站起來。「餓了?」她問。


「還行。」


「出什麼事了?」


詹森聳聳肩。


「我看看菜單。」


她按了一下菜單鍵。選擇不多,一向如此。「魚肉,雞肉和紅肉。」


「不就是海藻、豆子、人類糞便嗎。」傑斯答道。


「但願你不是從我這兒學會這麼講話的。」母親說。


「對不起。我要魚肉。什麼都行。」


她輸入魚肉,拉開摺疊小桌,靠在上面,看著坐在角落地板上的傑斯。「出什麼事了?」


他告訴了她。


「太荒唐了。」母親說,「你不可能是。我測驗了三次,他們才讓我懷霍墨——你父親——的孩子。從小我就告訴過你了。」


「他們不信。」


母親也不信。但她看上去十分緊張,像是嚇壞了。「別擔心,媽媽。他們什麼都證明不了。」


母親聳聳肩,咬著手掌。傑斯討厭母親咬手的樣子,他從地板上站起來,走到放摺疊床的牆邊,將自己的床放下,跳上床,盯著天花板。從小時候起,他就把吊頂上的污漬當成一張臉。他很小的時候夢到過那張臉。有時候它像一個魔鬼,會把他一口吞掉;有時候是他父親,雖然走遠了卻依然注視著他。六歲那年,母親給他講了父親的事,傑斯這才知道他想像得沒錯:那就是他父親,他父親是個魔鬼。


母親為什麼這麼害怕?


傑斯很想讀一讀她的想法。他從沒這麼做過。他偶爾會看看她的即時思維,卻從不讀她的深層思想。他很害怕看到她咬手的樣子,討厭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一臉獃滯地坐在椅子上,討厭她明明知道他問她的每一個問題,卻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他出自本能地害怕她的記憶,所以不想知道。


他經歷過的別人的記憶,真實得就像是自己的。只要讀過他們的思想,他就容易混淆,分不清哪些是別人的經歷,哪些是自己做過的事情。夜深時分,他躺在床上任由思想飄蕩,去附近的房間探險,偷聽別人的心聲——那時他還無法探索更遠的地方。沒有人知道他的潛入。他們糾結於自己的想法,保存自己的記憶,回味自己的夢境,根本沒意識到有人偷窺。傑斯幾乎不曾純潔過。自從探索了那些記憶,他就化身為那些男男女女,經歷他們的故事,做著他鄰居們做的事(他根本想像不到他們竟會做那種事)。在記憶中,傑斯打過他的孩子,在社會底層的鬥毆中殺過人,偷過僱主的東西,破壞過電力系統——他讀過思想的那些人所做過的最難忘、最痛苦,或是最振奮的事。對於一個天賊來說,最困難的莫過於在夢醒分分清哪些事情自己真的做過,哪些沒有。


他竭力避免母親的記憶令他產生類似的困擾。


可她是那麼心驚膽戰。她坐在桌邊,一邊啃手一邊等晚飯送達。你在害怕什麼?傑斯在心裡問母親,就因為別人指責我是個天賊?可他們毫無證據,你為什麼害怕成這樣?


於是,他盯著母親,開始讀她的思想。她在叛亂前嫁給了霍墨·沃辛,因此得到了注射森卡的特權,等他回來時再被喚醒。星艦飛行員的妻子都這樣。一天,她被喚醒了,身體的灼痛感還未褪去,記憶剛剛被輸送回大腦,就有穿著白色無菌服的人十分和藹地告知她,她丈夫死了。在休眠室外,另一些不那麼和藹的人給她講了他是怎麼死的,以及他在死前都幹了些什麼。從她的角度看,她幾分鐘前才見過他,就在他們抽走她的記憶之前。他們剛剛吻別,她似乎仍能感覺到他嘴唇的力量。可現在他死了,已經死了一年,因為他們覺得隔這麼久喚醒他的遺孀才安全。他是個殺人犯,是個魔鬼。那時的她並沒有懷上他的孩子。


你為什麼要生下他的孩子,媽媽?傑斯在母親的記憶中尋找答案,全然忘了初衷。他本來只想知道她為什麼害怕。不過,他的好奇和母親的恐懼殊途同歸。她想懷上霍墨的孩子,霍墨的兒子,因為霍墨的父親老尤利西斯·沃辛告訴過她,她必須給他生下男孩。


尤利西斯·沃辛有一對傑斯每天在鏡子里都看見的藍眼睛,純粹、深刻、毫無瑕疵的藍,猶如經過神明的拭擦,讓鮮活世界裡的一片藍天閃耀在眼中。他看著年輕的烏玉爾,那個當飛行員的兒子帶來見他的女孩兒。女孩兒不知道他從她身上看到了什麼,讓他顯得那麼疑惑。「我不知道,」老尤利西斯說,「我不知道你有多堅強。我不知道接納霍墨進入內心後,你自己的個性還能剩下多少。」


「別這麼說,你嚇到她了。」霍墨說。


我不想聽見你的聲音,傑斯對母親記憶中的父親說。我不是你的一部分,我沒有父親。


「我不怕你。」烏玉爾說。她是在對霍墨還是對尤利西斯說?「我比你想像的更堅強。」可她當時的想法是:即便失去自我,成了半個霍墨,我也不介意。


聽到她的話,尤利西斯笑了,像是能讀懂她的心思一樣。他說:「不要娶她,霍墨。她已經下定決心拋棄自我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們的對話說的究竟是什麼。」烏玉爾緊張地笑了。


尤利西斯向她探過身,「我不在乎我兒子娶誰。他不會徵求我的同意,一向如此。但是,聽好我下面要說的話,年輕的小姐,這是你和我之間的事,而不是你和他之間的。你必須生下他的孩子,必須是兒子。如果那個孩子沒有像我一樣的藍眼睛,你就得再接再厲,直到生下有藍色眼睛的。不生下叫我滿意的子嗣,別想擺脫我。你太軟弱了,要不是霍墨每天晚上小聲告訴你,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


女孩兒很生氣,「我生多少孩子,是男是女,顏色眼睛什麼是,都不關你的事!不不,我要說的是,眼睛是什麼顏色。」她氣得有些語無倫次了。尤利西斯卻只是笑。


「別在意,親愛的。」霍墨說。


冷靜!正在讀取記憶的傑斯喊道。


「他只是故意招人討厭,」霍墨繼續說,「只是在考驗你受不受得了他。」


「受不了。」烏玉爾說,想把這個事實說得像個笑話。


尤利西斯聳了聳肩。「我才不在乎這個呢。我看重的是霍墨有一個藍眼睛的兒子。那個孩子要繼承我父親的名字,取名詹森。我們的家族傳統是循環傳承這些古老的名字,這麼做已經很久——」


「父親,別嘮叨了。」霍墨說。他是那麼不耐煩,又是那麼急切。一時間,詹森真希望自己當時也在場,好看看霍墨的心聲,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僅僅讀取母親的記憶。


「霍墨得到了我的遺傳,」尤利西斯說,「霍墨的孩子也要得到他的遺傳。」


這就是母親的記憶。霍墨得到了我的遺傳,霍墨的孩子也要得到他的遺傳。生一個有天藍色眼睛的孩子。取名詹森。霍墨得到了我的遺傳,霍墨的孩子也要得到他的遺傳。


「我不是殺人犯。」詹森小聲說。


他母親一激靈。


「可我確實能看到父親——」


她猛地站起,向他沖了過來,還帶翻了椅子,險些被絆倒。她衝過來,伸手堵住他的嘴。


「閉上嘴,孩子,你不知道隔牆有耳嗎?」


傑斯說出了聲:「霍墨得到了我的遺傳,霍墨的孩子也要得到他的遺傳!」


母親驚恐地看著他。他說出了她最深層的恐懼:在尤利西斯死後,她依然遵照他的指示,把另一個天賊帶臨了這個世界。「你不可能是天賊,」她囁嚅道,「那種能力都是母傳子,只有這一種遺傳方式——」


「除了X染色體攜帶的,」傑斯說,「肯定還有靠Y染色體遺傳的。基因突變。」


突然,她緊握拳頭,像鐵鎚一樣狠狠砸在他的嘴上。傑斯疼得大叫。他張開嘴想對她大吼,結果鮮血流進嘴裡,嗆得他說不出話來。母親向後退去,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咬著她打他的那隻手。「不不不,」她說,「只能母親遺傳給兒子。你是乾淨的,你是乾淨的。你不是他的兒子,你是我的兒子。不是他的,你是我的。」


可詹森看到了母親的意識。詹森看到,她正用注視深愛的丈夫的眼神注視著自己。詹森和霍墨·沃辛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那是一張著名的臉,那張臉被印在教科書里,嚇住了很多壞孩子。詹森的臉年輕得多,嘴唇厚些,眼神也溫柔些,可依舊與霍墨長得非常像。就因為這一點,母親對他既愛又恨。


她站在屋子中央,面朝著門。詹森知道,她看到了丈夫,彷彿霍墨回來找她,笑著對她說:「一切都是個誤會,我回來了,你又變得完整了。」傑斯讀到了母親的幻覺,將嘴裡的血咽下去,從床上下來,走到母親面前。她沒看到傑斯,依舊在腦海里看著她的丈夫。霍墨向她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說:「烏玉爾,我愛你。」她向他走了一步,鑽進他的懷裡。


「媽媽。」詹森說。


她渾身一顫,幻覺消失了。她看見自己抱著的不是丈夫,而是兒子,他的嘴還在流血。她嗚咽起來,緊緊抱著他,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她就這麼壓在他身上,痛哭流涕。她撫摸他流血的嘴唇,親吻他,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我把你生下來,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我原諒你,」詹森小聲說,「將我帶到這個人世。」


母親瘋了,詹森無聲地告訴自己。她精神失常了,而且知道我是天賊。只要有人審問她,我們都會死。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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