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赫魯：過度貪戀權力，對於個人和國家都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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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際，思無涯。

「過度貪戀權力，對於個人和國家都是致命的，如刀口舔血，隨時隨地有可能付出毀滅性代價。拿破崙就是這樣倒下的。」——這是尼赫魯從歷史中讀出的教訓。

拿破崙是何等人物？是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將法國人從枷鎖中解放出來的曠世英雄，如世人稱呼他的，是命運的使者？還是像H. G. 韋爾斯在流傳甚廣的《世界史綱》中所說，僅僅是一個冒險家，破壞者，給歐洲及其文明帶來巨大創傷？

且聽另一位改變世界進程的偉大人物，印度開國總理尼赫魯對拿破崙的評價。為了印度獨立事業，入獄9次坐牢1041天，尼赫魯竟給獨生女兒寫了一本影響至深的人類史（《人類的歷史》），書中對拿破崙一生給出了更為公允的解讀。

微信插圖採用自拿破崙宮廷首席畫家大衛的經典作品。

拿破崙宮廷首席畫家大衛自畫像

大衛是法國古典主義畫派的奠基人，法國大革命期間，曾任公共教育委員會和美術委員會的委員。早期作品以歷史英雄人物為題材，1793年完成名作《馬拉之死》。拿破崙掌握政權後，大衛成為首席宮廷畫家。

法國大革命催生了拿破崙的橫空出世。法蘭西共和國，捨得一身剮，敢把國王拉下馬，卻臣服於一位短小的科西嘉人。這時的法國有一種驚人的野性之美。法國詩人奧古斯特·巴比埃在《偶像》中，將她比作一頭野獸，一匹驕傲自由的母馬，馬頭高高揚起，全身閃著光，如同魅力無比的浪蕩女，桀驁不馴，受不了任何馬鞍籠頭的束縛，馬蹄亂蹬，嘶喊之聲令整個世界為之膽顫。一位年輕的科西嘉人成功將它馴服於胯下，一路飛馳，成就了不朽偉業。但科西嘉人也讓它失卻了自己所有的野性與自由，耗盡了它的一切，最後人跌落於鞍下，落得個人仰馬翻。

拿破崙越過聖貝爾納山大衛 1801年 油畫 260x221cm 馬爾曼松皇家博物館藏

拿破崙是何等人物？是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將法國人從枷鎖中解放出來的曠世英雄，如世人稱呼他的，是命運的使者？還是像H. G. 韋爾斯等人所說，僅僅是一個冒險家，破壞者，給歐洲及其文明帶來巨大創傷？

也許，這兩種觀點都略失於偏頗。我們每個人都是善與惡、偉大與渺小的混合。拿破崙也一樣，只不過他與大多數人的地方在於，他的身體內藏著極端的善與惡、偉大與渺小。勇氣、自信、想像力、充沛的精力以及驚人的野心，這些拿破崙統統都有。他是一名傑出的將軍，深諳戰爭藝術的大師，可與亞歷山大、成吉思汗這樣的戰神相儔匹。但拿破崙也有渺小之處，他自私，以自我為中心，支配他生命火焰的並不是對某一理念的追求，而只不過是對個人權柄的追逐。他曾說過，

夢中情人！權力是我的夢中情人！為了追求這位夢中情人，我付出了如此沉重代價，所以決不允許任何人搶走她，甚至與我分享她！

拿破崙是大革命之子，他卻夢想建立一個龐大的帝國，腦海里充斥了亞歷山大大帝的南征北戰。對他的胃口而言，歐洲都不免小了一點。東方，尤其是埃及與印度在引誘著他。早在27歲時，他就曾有過這樣一番豪言：

只有在東方才有過偉大的帝國和驚人的變遷，東方有六億人口，歐洲如同彈丸之地。

拿破崙軍隊推進到哪裡，便將法國大革命的成果帶到哪裡，在他所征服的國家，人民不一定反對法國人的到來。他們受夠了本國的封建領主騎在頭上作威作福。拿破崙所到之處，便將封建制度鏟碎在地，因此頗得民心。德國的封建制被一掃而空，在西班牙，拿破崙終結了宗教裁判所。但是，他無意中挑起的民族主義情緒越燒越旺，最終一發不可收拾。拿破崙可以推翻國王和皇帝，但是全體人民奮起反抗時，便是他的兵敗之日。西班牙人寧死不屈，連年戰火拖垮了拿破崙。德國人也團結在偉大的愛國者馮·斯坦因男爵周圍。馮·斯坦因成為拿破崙揮之不去的噩夢，德國的解放之戰由此揭開帷幕。拿破崙所激起的民族主義，與海上霸主英國，成為他的兩道奪命符。要整個歐洲忍受一位獨裁者，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拿破崙事後曾如此反思：「我的失敗源自我自己，我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也是自己悲慘命運的元兇。」

拿破崙一世及皇后加冕典禮大衛 法國 1815年 布面油畫 610×931cm 巴黎盧浮宮藏這幅畫是奉拿破崙的命令而作，描繪的是1804年12月2日拿破崙在巴黎聖母院舉行的加冕儀式。畫面中心形象是拿破崙從教皇手中接過的王冠，賜給皇后約瑟芬。

拿破崙這位天才人物有著致命弱點。他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暴發戶心態，強烈希望得到歐洲諸位國王皇帝的認可。他給自己的兄弟姐妹加官進爵，極盡瘋狂，絲毫不顧他們是否有半點能力。在這些飛黃騰達的兄弟中，只有弟弟呂西安在1799年的霧月政變中出力甚多，但他後來與兄長產生激烈分歧，拒絕了義大利和西班牙王位，在義大利度過餘生。其他兄弟，個個不成器，卻都被封王。拿破崙對於拔擢自己的家族有一種近乎偏執且鄙俗的狂熱。而當他最後深陷泥沼時，家族成員卻一個個棄他而去。

拿破崙拚命想創建一個王朝。1795年跟風流美人約瑟芬·博阿爾內結婚時，拿破崙還未成名。婚後一直無子嗣，這讓一心一意建立王朝的拿破崙心急如焚。1809年，剛過不惑之年的拿破崙為了「誕下龍種」，決定與皇后離婚。他本想迎娶俄羅斯的安娜公主，不過被她的兄長沙皇亞歷山大一世拒絕。當時的拿破崙權傾歐洲，但沙皇還是認為他想與俄羅斯王室聯姻是異想天開！最後，在拿破崙的威逼利誘下，哈布斯堡王朝的皇帝把女兒瑪麗·路易莎嫁給他。瑪麗·路易莎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但頭腦不太靈光的她一點也不喜歡拿破崙，在他開始打敗仗時，就離他而去。拿破崙辭世四個月後，瑪麗·路易莎下嫁給了情人。

拿破崙能讓整個歐洲俯首稱臣，卻還是被舊貴族觀念的空洞光芒迷了雙眼。與此同時，他也經常站在革命角度發表講話，並時時取笑這些孱弱的國王們。他有意要與革命和新秩序作對，然而舊秩序既不適合他，也沒有容下他的意思。於是，他在二者之間走得踉踉蹌蹌，最終倒地不起。

拿破崙在杜伊勒里宮書房

從1799年開始，拿破崙把杜伊勒里宮（Palais des Tuileries）定為皇宮，此後的幾次革命，王朝復辟過程中，杜伊勒里宮都成為皇宮，直到1871年，巴黎革命期間被毀。

偉人是很難評價的。拿破崙無疑是偉人中的偉人。他簡直像是大自然的力量本身。他有各種想法與想像，但卻對於廓然大公的理念一無所知。為了收買人心，他撒下大把功名利祿。由此，當這些功名利祿不復當日時，拿破崙根本無法收斂人心，最後成為孤家寡人。宗教對於他來說，僅僅是用來安撫窮苦人民的。關於基督教，他曾經這樣說：「我怎麼可能接受一個敵視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宗教呢？」駐埃及時，他表現出對伊斯蘭教的好感，但無疑只是為了贏得民心。拿破崙完全不信宗教，但他利用宗教以維護現存公序良俗。他說，「宗教將平等觀念與天堂聯繫在一起，如此便避免窮人對富人施暴。宗教好比一針疫苗那樣有效，用神跡滿足我們，使我們免受庸醫之騙……沒有貧富差距，社會就會解體，而若沒有宗教，也維持不住貧富差距。一個人快餓死了，鄰人在大吃大喝，國家權力是沒有辦法管住他的，只有讓他深信彼岸世界裡，有給他的福報。」拿破崙如此誇耀他的武力：「就是天塌下來，我們也能用長矛頂住。」

拿破崙魅力非凡，贏得了不少忠心耿耿的朋友。他掃視四周時，就像莫卧兒王朝的阿克巴皇帝，能產生驚人魔力。他曾說過，「我很少拔劍，我打勝仗，是用眼神而不是武器」。一個把整個歐洲拖進戰爭泥沼的人，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也是奇事一樁！在流放歲月里，他回顧往事，曾喟嘆武力並不是療世之方，人的精神遠比刀劍更強大。

你知道什麼最讓我驚訝嗎？是強力在組織事物時的重要性。世界上有兩種強力：精神與刀劍。從長遠看，刀劍總是會敗給精神。

但是，拿破崙與長遠擦身而過，他太著急，一開始就選擇了刀劍之路。成也刀劍，敗也刀劍。他還說過這樣一句話：「戰爭有時沒必要，有時不費一兵一卒就能獲勝。」客觀環境不允許拿破崙放下武器，他以勃勃野心，打勝仗如囊中取物，歐洲王公大臣對他又恨又懼，使他永遠無法停下窮兵黷武的腳步。拿破崙只好不停地把人命丟進戰爭絞肉機，據說戰場慘狀，連他自己也不忍直視。

拿破崙的私生活非常簡單，他從不縱情於任何事，除了工作。他曾說，「一個人無論吃得再少，也是吃多了。吃得太多有害健康，我沒見過因為少吃而得病的」。正是簡單生活讓他擁有絕佳健康和豐沛精力。他能隨時倚地而睡，小睡片刻就夠。一天騎行100英里（約160公里）對他來說小菜一碟。

大衛的《1804年10月5日軍隊在五月廣場向皇帝宣誓》是一幅歷史畫，描繪軍隊向稱帝的拿破崙宣誓效忠，拿破崙授予他們軍旗。

當他的大軍橫掃歐洲，拿破崙開始構想歐洲的統一，將歐洲整合到一個政府、一套法律體系中。被流放到南大西洋的聖赫勒拿島後，拿破崙又對此進行設想：「這一聯盟[歐洲聯盟]遲早會因一系列事件而實現。我給出了第一推動力，我所建立的體系失敗後，歐洲要達到勢力均衡，舍國家聯盟外別無它途。」一百多年以後，歐洲在試驗國家聯盟的路上繼續前進。

「D」系列英鎊中5英鎊背面的威靈頓公爵肖像，身邊的戰爭畫面是薩拉曼卡戰役。

1815年6月18日夜晚，拿破崙兵敗滑鐵盧，這一刻決定了法國、英國與普魯士的命運，改變了歐洲的歷史進程。拿破崙這位「世界征服者」的征程在此止步，被流放到聖赫勒拿島，六年後抱憾病逝；聯軍統帥威靈頓公爵則獲封七國元帥軍銜，成為世界軍事史上第一人，後又出任英國首相，可謂風光無限。

流亡期間，拿破崙得不到兒子羅馬王的任何消息，去世前他口述了一封示兒遺訓。拿破崙希望兒子有一天能繼位，教導他要和平統治，不要訴諸武力。「當時，我不得不用武力來制服歐洲，今天得用使它信服的方法來統治。」可惜的是，他的兒子沒有機會做皇帝，21歲死於維也納，距拿破崙去世僅十一年。

聖赫勒拿島上的拿破崙，整日冥思苦想，他也把這些想法寫下來以俟後人。在最煊赫的時候，他是一個十足的行動家，當不了哲學家。他只拜倒在權力的祭壇前。權力才是他唯一的真愛，他肆無忌憚地愛著權力，卻也是以一種藝術家的方式愛著它。他說：「我熱愛權力，沒錯，我愛它。但是以一種藝術家的方式去愛，就像小提琴家愛他的小提琴，為了調弦正音，奏出最美的音樂。」但是過度貪戀權力，對於個人和國家都是致命的，如刀口舔血，隨時隨地有可能付出毀滅性代價。拿破崙就是這樣倒下的。

他入獄9次坐牢1041天，竟給獨生女兒寫了一本影響至深的人類史

印度開國總理尼赫魯，祖孫一門三總理（分別是尼赫魯、女兒英迪拉·甘地和外孫拉吉夫·甘地）。尼赫魯特別注重對女兒英迪拉的培養。20世紀30年代，尼赫魯為了印度獨立事業而身陷牢獄，給十四五歲的英迪拉寫了大量家書。

《人類的歷史》根據這些信件彙編而成，自1934年首版以來，英語世界常銷不已，尤其在印度，已成為有知識家庭的案頭經典。此次為首次中譯推出，並配以精美插圖和注釋。

本文來源：北大博雅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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