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劣病餘身，功名一聚塵——傷寒、水質與人力資本積累

（圖片來源於網路）

Brian Beach等四位學者最新發表在JEH上的論文「Typhoid Fever, Water Quality, and Human Capital Formation」，用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人口普查、傷寒發病率和自來水凈化數據檢驗了早期感染傷寒的長期影響，發現傷寒會顯著降低未來受教育程度和收入，而凈化自來水可以有效降低傷寒發病率。簡單的成本分析顯示：即使只考慮對降低傷寒的績效，採取凈水措施的收益也大於成本。這一結果為發展中國家政策制定提供了有益參考。

19世紀末20世紀初，傷寒是最可怕的流行病之一。一旦感染傷寒，病原會在體內潛伏一至三周，隨後引發咳嗽、失眠、腹瀉等一系列癥狀。病情在發病後第三周達到最高峰，高燒可達40.6℃，可能導致肺結核、腦炎、神經失調等併發症，嚴重者伴有臟器衰竭，可致死。有倖存活的患者要四個月左右時間才會康復。傷寒本身造成死亡率在5-10%之間，但它會使人在長期內更虛弱，更容易受其它疾病感染，從傷寒中康復的患者次年死亡率是正常人的3倍。感染傷寒的母親也會把病原傳給孩子。傷寒帶給了人們長期煎熬痛苦以及愈後期的損害，進一步的是否可能長期影響人們的受教育程度和收入呢（包括受教育程度和收入）？

防治傳染病的重要一環是切斷傳播途徑。傷寒主要傳播途徑是不潔飲水和牛奶，人際傳播病例非常罕見。19世紀末20世紀初，由於冷藏運輸尚未在美國牛奶行業推廣，牛奶市場主要是相對小區域內的。污染牛奶的主要因素有兩個：一是感染傷寒的工人，二是用受污染的水清洗容器或稀釋原奶。作者引用當時研究，發現後者佔了牛奶傳播傷寒病例的60%。由於牛奶傳播在所有病例中佔0.8%，不潔飲用水幾乎可以解釋所有傷寒病例。病原對水凈化措施很敏感，無論是過濾、加氯還是保護水源都可以有效降低當地傷寒感染率。以匹茲堡為例，使用過濾後的水，傷寒感染率兩年間下降75%。故傷寒感染率能很好地反映當地水質。

美國各城市採取凈水措施時間不同。《1915城市概況統計》（1915 General Statistics for Cities）記錄了各城市的行動時間。作者取1908年為終點，以避免1910年後衛生殺菌運動的干擾。有些城市陸續採取多種措施，作者在之後的回歸中分別使用了採取第一項措施時間、採取最後一項措施時間以及平均值做指標，結果基本一致。各地傷寒感染率數據來自Whipple的研究。作者首先用雙重差分法探究了凈水措施對傷寒感染率的影響，發現凈水可使傷寒感染率下降24%-47%。凈水另一正面作用是減少傷寒爆發機率。歷次傷寒爆發中，每10萬人死亡數90分位數是76，75分位數是50。作者取這兩個點來衡量一次疫情是否屬於爆發，發現凈化自來水可使傷寒爆發次數下降20%到30%。

為研究傷寒病史對個體的長期影響，作者匹配了1900年和1940年兩次人口普查數據。因女性婚嫁要改姓，為便於研究，作者只考慮男性樣本。同時，作者只選取了1889-1899年間生人，因為普查只登記當時居住的城市，選取1-10歲孩子可減少因研究對象生活環境改變帶來的干擾。規範姓氏寫法後，作者用中間名、名的Soundex距離、出生年月和居住地做匹配指標。Soundex距離是語言學概念，用來衡量聽錯兩個詞的可能性。如此設計是因為普查數據由調查員入戶詢問再記錄，聽記難免訛誤。最後，作者允許出生年月有兩年誤差，因同一個人，生日在1900年由父母報，在1940年是自報，常常導致錯誤。能夠實現唯一匹配的共有1240162個樣本。

為衡量長期影響，作者使用了收入、教育程度、是否擁有房屋、是否遷徙這四個變數，普查中均有記錄。解釋變數包括每十萬人傷寒死亡率、種族、兄弟排行以及城市和時間固定效應。其中，傷寒死亡率取個體出生前一年、出生當年和後一年當地死亡率移動平均。結果顯示：平均而言，傷寒會導致個人減少一個月教育，成年後收入低1%，其它兩點影響不顯著。這一效應由回歸係數乘上每十萬人傷寒死亡人數得到。另外，因為傷寒爆發有選擇效應，只有更健康的個體才能存活，這會低估長期影響，於是作者用死亡數在75分位點或90分位點以下疫情代替全體再做回歸，發現個人平均會少一個半月教育，成年收入會低2.5%。疾病的長期不利影響——作者叫「疤痕效應（the scarring effect）」——壓倒了選擇效應。

作者用多種方法檢驗結果的穩健性。首先，作者用其它時間段替代出生前後三年做回歸，發現結果都不顯著，說明傷寒長期影響主要在產前產後發揮作用。其次，作者考慮了不同的設定固定效應方式，結果一致。再次，儘管10歲以下孩童長距離遷移的不多，但他們可能從農村搬到城裡，這會導致生活環境改變，作者把樣本限制到1895年之前來減緩這一點，回歸結果一致。作者還嘗試了除75和90外其它分位點，如60、80、95等，回歸係數一致。作者嘗試了半參數模型，回歸顯示，長期影響最顯著的是每十萬人死亡率在20-40人之間的傷寒疫情。

最後，簡單最小二乘可能有遺漏變數問題。作者取出所有沿河城市樣本，用上游城市傷寒死亡率做工具變數解決這一點。傷寒與水質聯繫緊密，上游城市水質與下游發病率相關，而與其它影響人力資本因素關係不大。F檢驗顯示這是強工具變數。長期影響在IV回歸中更明顯：傷寒導致教育程度平均少9個月，收入低9%。

作者最後做了簡單的成本收益分析。收益方面，作者只考慮傷寒對未來收入的影響，沒有考慮預期壽命，也不算其它疾病。成本方面，作者用已有研究得到的平均成本，並假設每十年就要完全更新設備。儘管收益多有低估，按影響最小的係數，1個月教育和1%收入算，凈水收益是8000萬美元；按9個月和9%收入算，收益達到2.5億美元。這意味著發展中國家可考慮在水凈化項目投入更多資源，該措施有助於提高國民素質和收入水平。

文章來源：Beach B, Ferrie J, Saavedra M, et al. Typhoid Fever, Water Quality, and Human Capital Formation[R].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Vol.76, No.1(March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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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值主編：熊金武 責任編輯：彭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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