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馬屁為何會失效：18歲崇禎難容60歲的他

【圖：影視上的魏忠賢】

想整倒一個人，最好是揪住他的小辮子。小辮子可能很小，也可能很大。小的時候，雞毛蒜皮。大的時候，卻會讓人身敗名裂。

1627年9月14日早朝，御史(檢察官)楊所修突然站出班列，彈劾兵部尚書(國防部長)崔呈秀、工部尚書(建設部長)李養德、太僕寺少卿(外交部長)陳殷和巡撫(省委書記)朱童蒙等人。

他詳細列出了這幾個人都是父母不在了卻不回去守孝，實在屬於大逆不道。其他人的這些事，朱由檢並不關心。他最關心大家對崔呈秀的態度。

楊所修參奏完後，朱由檢朝大臣們看了看，發現贊同的人並不多。他心裡有底了，明白自己這個皇上的威信還沒有徹底樹立起來，大臣們仍舊懾於魏忠賢的淫威，還在觀望風向。

他雖然心想大發雷霆，但意識到時機還不是足夠成熟，就沉穩地說：「楊愛卿所奏，本是事實，但現在朝中正是用人之際，幾位大臣許是想多為朝廷出力呢。」

雖然皇上的話說的很委婉動聽，但這幾位被彈劾的大臣還是聽出了話外音。如果這時候再不站出來主動承認錯誤，要是皇上真發怒了，恐怕就真的沒機會了。畢竟，朝廷的丁憂政策是每一位為官者都懂的道理。一個連自己父母都不愛的人，誰能期望他為朝廷真心出力呢。

四位大臣雖然心思不盡相同，但此時卻因為御史楊所修的彈劾，不得不請辭回家。

崇禎笑著安慰說：「眾位愛卿為大明江山操碎了心，就連親人離世也不能回去守孝，這種敬業精神實在是可親可敬。但我朝歷來又是禮儀之邦，不批准你們的請辭，又於理不通。依朕看，改日再議吧。」

就是這個改日再議，讓魏忠賢等人感到了威脅。

晚上，大雨滂沱，風雨交加。魏忠賢府邸內，眾多的「魏粉絲」聚集在魏忠賢身邊，紛紛表達見解，以便乘此機會討好他。在這次秘密會議上，崔呈秀第一次缺席。

不是崔呈秀要缺席，而是魏忠賢故意不通知他。因為魏忠賢已經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依據今天朝堂上皇帝的表情和語氣判斷，此刻的崔呈秀已經成為一枚炸彈，弄不好會引爆火藥箱，發出轟隆一聲震天的爆炸聲。

魏忠賢等人有所忌憚皇帝，原因在於，他手下的人雖然手握兵權、在朝的高官不少，但大家都沒有反心，不肯公開挑戰皇權，此為一;還有第二。魏忠賢雖然黨羽眾多，但都建立在魏忠賢位高權重為核心的基礎之上，而魏忠賢之所以敢於胡來，主要是因為他有個最大的靠山——朱由校。可現在更換了皇上，朱由檢對他不感冒，所以等於失去了靠山。所謂「樹倒猢猻散」，雖然魏忠賢還沒有倒下去，但誰也知道魏忠賢的大靠山朱由校已經倒了。新皇上買不買他的賬，還屬於未知數。因此當朱由檢在朝上聽到有人彈劾崔呈秀時表現出的不明朗的態度，立刻讓魏忠賢等人疑慮重重，難以揣測。——如果按照以往慣例，官員沒有丁憂，皇上本該生氣，斥責官員回家才對。可皇上卻說——改日再議。「改日」是什麼意思?「再議」是什麼苗頭?

猜測中，建議主要分為三條：

1、應該堅決保住崔呈秀，保證集團利益的完整性，以強大的集團作戰優勢威逼皇上妥協下來——破釜沉舟;

2、有人說，應該看看皇上的意圖再做決定——知己知彼;

3、還有人建議按照以前的慣例，立刻展開對楊所修的反圍攻，搜索楊所修的罪證進行反擊——以攻為守……

聽著他們吵吵鬧鬧，各自發表著見解，魏忠賢露出輕蔑的表情，冷冷一笑說：「眼下，皇上恐怕是等不及了，怕是要有動作了，所以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這時候最忌諱保這個保那個。崔呈秀平時就不太聽話，最近又驕橫跋扈，太冒尖了。調理一下也是應該的。」

聽他充滿滄桑地一說，立刻就有人將馬屁拍的山響，誇讚道：「千歲您真是深謀遠慮，這招『丟卒保帥』的招數，確實妙。」

魏忠賢看一眼發言的人，生氣地罵道：「丟誰了?我說過嗎?是當今皇上不喜歡他，不是我容不得他，要搞搞清楚。」

馬屁拍到馬蹄上。那人立刻閉嘴不言，覺得自己說的太露骨。其他人急忙掩飾說，千歲總覽全局，考慮的周全，我們執行就是了。

然後一幫人等商量出方案，索性搜集崔呈秀貪污的證據，挑明了說。讓朱由檢辨別不出他們的真實意圖，而且通過拋出崔呈秀，確保魏忠賢的地位永不動搖。

從計謀上說，魏忠賢的丟卒保帥的伎倆既狠毒也應該有效。——至少表面上，魏忠賢一黨是和皇上保持步調一致的。

【圖：影史上的崇禎皇帝】

第二天上朝，有人就揭發了崔呈秀貪污受賄等事實，魏忠賢也主動說，崔呈秀的事情清楚，情節惡劣，懇請皇上嚴辦。朱由檢並不是頭腦簡單的皇帝，他揣測，魏忠賢看來是準備捨棄崔呈秀，故意把罪過往崔呈秀身上推，主義拿定，朱由檢就覺得，決不能讓他的計謀得逞，讓他牽著自己鼻子走。於是朱由檢對崔呈秀的其他罪行不予理睬，只是准許崔呈秀「請辭回家」。

朱由檢採取了避重就輕、抓小放大的計謀。他主要是擔心，萬一真正對崔呈秀動了殺機，一是可能中了魏忠賢的圈套，二是怕時機不成熟，大臣們心不齊，自己當皇帝的，萬一動手早了，成了孤家寡人，這上任後第一仗就沒有那麼漂亮了。所以朱由檢不動聲色，他知道，第一把火決對要燃燒得紅紅的、旺旺的。

【圖：崇禎朝青花瓷】

但事實是，儘管只是請辭回家，魏忠賢的同黨、重要的左膀右臂崔呈秀畢竟被毫無懸念地拿下了。朱由檢取得了第一站的首次勝算。

然而，令魏忠賢絕對沒有料到，也令朱由檢出乎意料的是，因為崔呈秀的突然倒台，朝野大臣們發生了誤判，大家覺得魏忠賢可能同時也要倒台，突然就對他也進行了發難。清議如潮水般湧來，掀起了巨大的浪花。一波一波翻騰而至，而且勢頭越來越猛。

十月，彈劾魏忠賢和魏黨的奏疏，已經大量堆積在朱由檢的桌子上。

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官員們一下都醒過來了，生怕自己的彈劾奏摺來的慢。十月二十六日，嘉興貢生錢嘉征上疏，公開聲討魏忠賢的「十大罪狀」：並帝、蔑後、弄兵、無君、克剝、無聖、濫爵、濫冒武功、建生祠、通關節!

如果這十大罪狀成立，魏忠賢連活命的一丁點機會都沒有可能了。

這樣的情形，在這幾年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滿朝文武誰要是不看魏千歲的眼色行事，必會遭到報應的。

而如今，這麼多人突然跳出來說事——怕是魏忠賢真的要倒了——以訛傳訛——就像瘋傳銀行要倒閉，大家都去取錢一樣。長時間在魏忠賢壓迫下生存的官員們，感覺期待的一天終於來到了;而那些平日里和魏忠賢親近的官員們也覺得必須在這個關鍵時刻撇清自己，是徹底與魏忠賢劃清界限的時候了。於是他們比那些蒙受冤屈的官員更加努力，一封接著一封言辭激烈、慷慨悲憤的奏摺，雪花般飄落在朱由檢面前。

山雨欲來風滿樓。朱由檢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雖然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這樣的情形來的這麼突然，但情形已經這樣，作為皇上，我必須得有個態度了——不是我皇上一個人看不慣你，是滿朝文武都反對你，你魏忠賢自己看著辦。

說實話，自從天啟四年(1624年)楊漣彈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受到制裁以來，還沒有人敢如此尖銳而公開地彈劾魏忠賢。

魏忠賢想起當初度過危機的伎倆，靠的是痛哭流涕，博取了朱由校的同情和支持，於是這次他依舊用上了這招。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魏忠賢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聲淚俱下地說：「自從我跟隨先皇以來，所有事情無不盡心竭力，沒想到現在竟然有這麼多的人一下子湧出來反對我。可憐我忠心耿耿，一心為大明朝盡心竭力，鞠躬盡瘁，操心天下的戰亂，操心後宮的安危，操心百姓的疾苦，操心皇上的起居，生怕有半點閃失，沒想到幹事業的人竟然被別有用心的人強加迫害，真的令人心寒。我對皇上的忠誠，是天地可鑒，日月作證……」

說到這裡，哭得已經淚灑雙襟，他擤一把鼻涕，繼續說：「想當初，先皇剛剛登基，為朝廷的事情操碎了心，整天忙於政務，飯顧不上吃，我就端給他。可我心裡是舒坦的，能夠為先皇操心，是我的福氣……」

說實話，剛才魏忠賢說到痛苦處，朱由檢幾乎就心軟了，覺得他說的也是實情，為了這個大明朝廷，確實不能說魏忠賢所有的事情都是錯誤的。有些事情雖然做的過激，但畢竟他是一心為朝廷辦事。他不存在了，還會有別的人代替他，也未必別的人就比他清廉。

但魏忠賢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就是一個勁兒說先皇。倒不是說朱由檢看不起先皇朱由校，也不是朱由檢和朱由校有什麼意見。可現在朱由檢是皇上，你一個勁兒說伺候先皇的事情，這不明明是在擺功勞嗎?功勞再大，能大到哪裡去?所以，朱由檢心裡漸漸泛起一陣厭惡，覺得必須殺掉這個隱患，心慈手軟做不了皇上。——剷除這個最大的毒瘤，是樹立自己威信的最好機會。

新做大明朝家長的朱由檢，需要這麼一個機會!

魏忠賢還在期期艾艾地哭喊，可朱由檢已經起了殺心。很多時候，人皆如此——用自己慣性的、自認為有效的招數，盡情地為自己的委屈煽情，孰不知正好起到了反作用。

而最最難以置信的是，魏忠賢這時候使出了殺手鐧。他覺得已經哭得差不多了，應該給新皇帝施加點壓力了，就說：「老奴已經昏聵，反正腿腳也不利落了，請皇上恩准老奴去為祖宗們守陵，盡一個老奴能做的最後一點貢獻吧。」

他是覺得，這麼說，朱由檢就是裝，就是作秀，也要留自己一下。沒想到的是，他的自認為正確的辦法卻用在了錯誤的時間。朱由檢本來已經對他生厭了，順坡下驢地說：「既然魏卿自己提出來到祖陵守陵，朕就暫時不深究你的其他事情了，就依照你的請示，到皇陵守陵去吧。可憐你一片忠心。」

令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朱由檢就敢這麼輕易同意魏忠賢的請辭。

魏忠賢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只好無力地謝恩。

就這樣，曾經不可一世的魏忠賢，因為自己的自作聰明向皇帝施加壓力，被發配到了鳳陽祖陵。

此後，見魏忠賢倒台了，更多的人上書陳述魏忠賢的諸多罪惡。朱由檢心裡暗喜，他要的正是滿朝文武的呼聲，這樣自己就師出有名了。

這期間，朱由檢秘密接見了許多大臣，聽取他們的意見，綜合各方面意見，形成了有力的證據鏈，感到時機已經成熟。於是，朱由檢派出錦衣衛，秘密抓拿魏忠賢進京。

魏忠賢也是太掉以輕心了，他雖然被貶到守皇陵的地步，還覺得，等皇上指揮百官不靈的時候，就會想到自己，興許會請自己回去的。魏忠賢覺得，一個龐大的集團不會說倒就倒了的。——他基本沒有採取什麼行動。他覺得依照自己建立起的官員網路，一定會在無形中將這個年輕皇帝壓得透不過氣來。到那時，請自己出山，是一定的事情。狂妄的人都會產生這樣的幻覺，總覺得離開了自己，天會黑暗，陽光會黯淡，時局會動亂。

魏忠賢錯了，徹底算錯了。

【圖：崇禎】

剛開始被錦衣衛簇擁著回京途中，魏忠賢還洋洋得意地以為，是皇上看到自己的威力，邀請自己回去掌權呢。可行至途中一個廟裡，魏忠賢接到京城密報，說皇上是準備殺死他。

這怎麼可能?!魏忠賢不願意相信。可他有明明白白地感到末日來臨了。心裡頓時焦慮不安，一籌莫展。

倉皇之間，來不及調整戰略的魏忠賢頓時懊悔自己太小看了這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皇帝，覺得一個毛孩子好對付，沒想到卻中了他的圈套。悔不該自己賭氣說出守皇陵的請求，悔不該太大意了，對人員沒有作出一點調整。看看屋外屋內這麼多錦衣衛，沒有一個是自己的人，要想送出去調遣令，怕是也行不通。但他還是作了最後一搏，偷偷寫了一封信，買通一個人，深夜將信偷偷送出去了。

信雖然送出去了，但魏忠賢不知道，送信人沒有走多遠，就被錦衣衛截獲了。截獲信件後的錦衣衛頭領，首先想到的是打擊魏忠賢趾高氣揚的囂張氣焰，直接就拿給魏看了。

就是這一看，斬斷了魏忠賢最後的一絲希望，心理防線徹底崩潰。身處荒野，他第一次感到了不寒而慄。繼而想到了自己往日風光的情景，甚至想到如果就這樣被朱由檢抓拿回京，舉刀殺戮，顏面何在?

【圖：崇禎朝錢幣】

名韁利鎖，深深地折磨著老邁的魏忠賢，過不去「當眾死亡」這個坎。魏忠賢覺得已經到了日落西山的境地，只能無限感慨自己的粗心大意和朱由檢的狠毒。看著屋外天空高懸的明月，他分明看到絲絲縷縷的絕望氣息，從四面八方一齊涌過來，將他捆成了粽子。

正好這時，恰好又聽到有人高唱：「隨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似這般荒涼也，真箇不如死。」想到昔日的榮華富貴，魏忠賢心如死灰，死豬一樣倒在地上。昏昏沉沉間，魏忠賢下定了決心，我必須死。決不能到大街上被行刑，那太殘酷了。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會將屎尿、菜葉、鼻涕拋在自己頭上，那才叫生不如死。子夜時分，魏忠賢悄悄解下自己的褲腰帶，挽了個套子，將他這顆太監頭顱勇敢地伸了進去……

不可一世的魏忠賢，終於在60歲這年沒有戰勝自己的名譽關，自己動手完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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