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刁民

故事 07-10

老木開計程車很不專心，不但和乘客東拉西扯，還總愛管閑事，因此就多了不少吹牛的資本。跑一天車下來，和夜班司機交接後，哥們幾個來到青島路燒烤點喝上兩杯啤酒，罵了兩句這G娘養的夏天熱勁，就又開始吹了。

見老木眉飛色舞，司機小寧問：「老木，看你這幾天拉個老頭轉悠，包車嗎？收入多少？」老木一揚手：「別提了，去了幾趟刑警隊，一分錢沒掙到。」大家一聽來了精神，都問你怎麼又和刑警發生關係了？「奶奶的，」老木喝上半杯冰鎮啤酒，用手一抹嘴：

「上個星期一下午，我拉了個遠活。一個賓洲老頭在長途客運站搭了我的車，要去看守所看兒子，我想這下子來回就是一百塊呀，去！可到了看守所門口，老頭下車去5分鐘，就回來了，坐在車上也不說走，就望著大門流淚。我說老爺子您得讓我掙錢哪，老頭哆哆嗦嗦從懷裡掏出一布包，打開一看，全是二十塊以下的零錢，數出一百給我，那包一下子就癟了不少。

老頭說，我是來看看兒子建強的。三十多歲有了他，雖然是農村，也沒虧著他吃喝用度，眼看二十歲了，希望他出來到黃洲市打工掙錢也見見世面。可上個月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跟著一起打工的三子去打架，三子把人砍傷被抓了，聽在場老鄉說建強這孩子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就是跟著去的，也被刑事拘留了。眼看過了二十八天了，昨天有個人打電話來，說他是位於青華街的刑警隊的邢探長，就管建強的案子，準備報勞教，讓我給送五百塊錢體檢費，這不我就來了。可剛才人家說，體檢費不歸看守所收。人生地不熟，俺帶的錢又不多，怎麼辦呢？

我一看他那說話，不象是騙人的，就說老爺子算你運氣好，碰見我這個大好人了，我送你去，不另外收費了。一調頭就奔青華街了，可到了刑警隊門口，老頭腿都哆嗦，說快六十歲了頭一次進公安局害怕。看他那央求的眼神，我又心軟了，說算了，我陪你進去，就說我是建強的叔叔。到了二樓，還真見到邢探長了，三十來歲一黑黑瘦瘦的高個男子，長相精神，態度也很嚴肅。對老頭說，你家建強的事很嚴重，應該勞教等等，說得老頭快坐地上了。不過話鋒一轉，看了我一眼，又問說老張你沒有找人活動活動嗎，老張說我們外地人能認識誰呀，他叔也是剛來跑出租不久。

男子的態度於是緩和了許多，說實在不行我給你幫著找找人說情，不過可能難度較大，你還得準備五千塊錢費用，明天一早拿來。老頭眼神接著亮了許多，千恩萬謝就要回去準備。男子也和藹地把我們送到門外。

去車站路上，老頭盯著我的手機欲言又止，我明白了說用吧。隨後，聽見老頭激動得對對方喊，想辦法趕緊把咱家的拖拉機、化肥賣了，晚上回去拿錢。我一把把手機奪回來關了，老頭象個犯了錯誤孩子瞅著我，我也沒給他面子，說你傻呀。真沒見過又當婊子又立牌坊的人？他把你兒子關進去，又主動要錢放人，看不出來。我在派出所干過協警，刑事拘留只有三十天期限，加上申請逮捕也只能再多七天，邢探長說要報勞教，就是肯定逮捕不了了，後天就拘留期滿了。可根據你說的你兒子情況，勞教也構不上，他不明擺著敲詐你的錢嘛。見老頭聽得半信半疑的可憐勁，我說你先別給他錢，我明天再陪你去一趟，你就這樣這樣說…老頭花了二十塊錢上了回家的客車。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準時從車站接了張老頭，陪他去了刑警隊，邢探長見我們進門，分外高興，端茶倒水點煙後，問錢帶來了？老張看了我一眼，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說，建強他娘剛從濟南動手術回來不久，家裡就剩了一千塊錢的現金，昨天回去我想把家裡的房子賣了，可時間來不及，能寬限一下嗎。探長臉色突然變了，說那你是不管了？那就讓政府好好管教一下張建強吧。接著起身出去了，兩分鐘後回來，見老張有些害怕神色，又笑了，說你應該感謝我，我們領導本來要勞教他一年，我給說了情，就算了，但是人家受傷的應該賠償呀，你明天拿一萬塊錢的醫藥費來就放人。老張喃喃自語說一萬塊呀，上哪裡弄？探長拍著老頭的背，眼睛卻看著我，嘴裡擠出一句話：「別裝了，計程車都買的起，沒錢？潮嗎！」

出了門，老頭抽著旱煙，在那塊人民公安的牌子下蹲了大半天，最後，一咬牙，上了車說：「走！」我說你上哪裡去，一萬塊，就是小姐坐台掙也得十天半個月呀。」老頭說：「自古以來，民—不和官斗！我認了，賣房子去，給他。再說，賠藥費也在理呀！」看著他的窩囊樣，我也火了：「是你兒子打傷人了？不是！醫藥費能落到傷者手裡，扯淡！再說，沒經過法院裁決，他有什麼權利讓你拿醫藥費？如果你想認栽挨宰，先把計程車費給我，一千塊！」老頭楞了一會，恍然大悟說對呀，差點上了這孫子的當！

於是，第三天上午十點，我和老頭出現在了邢探長桌前。邢探長冷冷地看著擺在桌子上的一堆紙幣：「就三百？打發要飯的？出去！」老頭倒鎮定下來了，緩緩說：「這是我把家裡的糧食賣了湊的，實在沒辦法了。如果不行，這孩子你們看著教育吧！」

驚訝、憤怒和惶恐的表情在探長的臉上交織了一會，他還是笑了，笑的很不自然。往外再走了一趟後回來說，我們領導很同情你的家庭困難，錢就不收了，你們在外邊等著領人吧。

到下午四點多，一輛警車出去又回來，老張那瞪著一雙大眼，象受驚的貓一樣的兒子被帶了回來，探長把我們叫到辦公室，微笑著仍然重複了一番要感激他之類的話，又把張建強教育了一頓，見老張也陪著笑臉唯唯諾諾不已，似乎得到了滿足，說你們走吧。但是他沒有出門相送。

相反，走在最後的我，聽到了一聲來自探長辦公室的咆哮：「都他媽是刁民！」隨後沉重的關門聲把咆哮聲淹沒了。

老木的故事講完了，哥們幾個彷彿沒有了剛才喝酒的好興緻，可沉默了一會後，又喧鬧起來，結果不用說，一片讚揚聲中的老木又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