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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拉金:即使這麼遠,我也能嘗到這悲哀

「貧民窟,歲月,已埋葬你。我不敢


安慰你,如果我可以。能說什麼呢,


除了痛苦是確切的,但是在哪裡

慾望開始失去控制,理解變得飄忽不定?」


菲利普·拉金詩十二首


[英] 菲利普·拉金


舒丹丹譯

菲利普·拉金:即使這麼遠,我也能嘗到這悲哀



別處的意義


在愛爾蘭是孤獨的,因為它不是家,


保持疏遠頗為明智。風趣而冷漠的言語,

如此與眾不同,使我受到歡迎: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我們開始了聯繫。


他們的街道穿堂風盛行,盡頭連著小山,隱約


而陳腐的碼頭的氣息,如一座馬廄,


鯡魚小販的叫賣聲,漸漸微弱,

證明了我的隔離,並非不切實際。


生活在英格蘭不會有這樣的借口:


這些是我的風俗和規矩


拒絕它們可嚴重得多。

除了這裡,再沒有別處支撐我的存在。


去教堂


確信裡面沒什麼動靜,


我走了進去,讓門砰然關閉。


又一座教堂:草墊,座椅,石地,


和小本的書;蔓生的花束,為禮拜日


而摘,現在已近枯黃;一些銅器物什


在聖堂上方;靈巧的小風琴;


一種濃重、陳腐、不容忽視的沉寂,


上帝知道醞釀了多久。無帽可脫,我笨拙地


摘下自行車夾子聊表敬意,


走上前,伸手摸了一圈洗禮盆。


從我站立的地方,屋頂看起來幾乎是新的——


刷掃過,或被修復?也許有人知道:但不是我。


登上讀經台,我細讀了幾首


煞有介事的大字體的讚美詩,並且念出


「到此結束」,比我預料的大聲得多。


回聲短暫地吃吃竊笑。回到門邊


我在書上籤了名,捐出一枚愛爾蘭六便士,


心想這地方不值得停留。


然而我停留了:事實上常常如此,


總是像這樣在困惑中結束,


不知道想尋找什麼;也不知道


當教堂完全淪為無用


我們會把它們變成什麼,如果我們願意


長期開放幾座大教堂,在上鎖的陳列櫃里


展出它們的羊皮紙文稿,捐款盤,和聖餅盒,


其餘的免費交給雨水和羊群。


我們是否會把它們當作不祥之地加以迴避?


或許,天黑後,疑惑的女人們會來


讓她們的孩子們摸一摸某塊特別的石頭;


採摘治療癌症的草藥;或在某個


約定的夜裡看見幽靈散步?


總會有某種力量將繼續


存在於遊戲,或謎語中,像是隨意;


但是迷信,如同信仰,必將消亡,


當不信仰已經離去,還有什麼能夠存留?


野草,荒徑,刺藤,扶壁,天空,


日益難辨的形狀,


日益模糊的用途。我不知道


誰將是最後,那最後的一個,前來尋訪


這個地方,只為它往日的樣子;是那輕輕敲打


並記錄、知道十字架樓廂為何物的某個工作人員?


某個貪愛古董的,廢墟中的酒鬼,


或某個迷戀聖誕節的傢伙,指望吸一口


長袍飾帶以及管風琴和沒藥混合的氣味?


或者他將成為我的代表,


厭倦,孤陋,明知靈魂的泥沙


已潰散,卻仍穿過郊區的灌叢,


來到這十字架之地,只因它讓那些


後來只在分離中才能發現的事物保持未被分割,


如此長久而穩定——婚姻,出生,


和死亡,以及對這些的思考——這特殊的殼


正是為它而建?儘管我不知道


這裝配齊全的霉臭的穀倉價值幾何,


但在沉默中站在這裡令我愉悅;


這是肅穆的大地上一座肅穆的房子,


在它混合的空氣里我們所有的衝動匯合,


獲得認可,披上命運的長袍。


而這一切永不能廢棄,


既然永遠會有人驚奇地發覺


他體內有一種想變得更為嚴肅的饑渴,


並因它而被這片土地吸引,


他曾聽說,在這裡,人會變得智慧,


如果僅僅因為四周躺著那麼多死去的人。


欺騙


「當然我被麻醉了,昏沉沉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恢復意識。我驚駭地發現我已經被毀了,一連幾天,我傷心欲絕,像個孩子似的哭喊著殺了我或把我送回姑媽那裡去。」梅休,《倫敦勞工和倫敦貧民》


即使這麼遠,我也能嘗到這悲哀,


苦澀而尖利的莖,他令你哽咽。


太陽偶爾的印痕,屋外


輕快而簡潔的車輪聲循街而來,


在那裡新婚的倫敦朝另一個方向拐彎,


而燈光,無可辯駁,高懸而廣闊,


阻撓傷疤痊癒,將恥辱


驅趕得無處藏匿。所有從容的日子裡


你的心打開,像裝滿刀子的抽屜。


貧民窟,歲月,已埋葬你。我不敢


安慰你,如果我可以。能說什麼呢,


除了痛苦是確切的,但是在哪裡


慾望開始失去控制,理解變得飄忽不定?


因為你幾乎不在意


與他相比你受騙較少,從那張床上出來,


你踉蹌地爬上令人窒息的樓梯,


闖入廢棄閣樓的完滿。


無話可說


野草一樣模糊的國度,


出沒於岩石間的游牧族,


身材矮小,臉畫十字的部落


和那些工廠小鎮黑暗的早晨里


鵝卵石一樣密集的房屋


對於他們,生活就是慢慢死去。


這是他們各自不同的方式


建築,祈福,


算計著愛與錢財


慢慢死去的方式。


而那些耗費在獵豬


或舉行花園晚會上的日子,


那些用來作證


或生孩子的時間,也同樣


緩慢地邁向死亡。


說這些,對一些人


毫無意義;對另一些人


無話可說。


關於讀書習慣的研究


我把鼻子埋進書里


治好大部分上學不夠的毛病,


毀掉眼睛也值得


知道我仍能保持冷靜,


熟練地掄起右鉤拳


痛打大我兩倍的癩皮狗。


後來,戴上一吋厚的眼鏡,


罪惡就是我的雲雀:


我和我的大衣以及牙齒


在黑暗中快活得要命。


我用性狠揍女人!


像捏碎蛋白烘餅。


現在讀得不多了:那個


在英雄趕來之前


按倒女孩的花花公子,和那


守著零售店的黃臉老兄,


看起來都太過熟悉。見鬼:


書就是一堆廢物。


草地上


眼睛幾乎分辨不出它們,


從它們蔽身的涼蔭里,


直到風攪亂了馬尾和馬鬃;


然後一匹馬啃著草,四處走動


——另一匹似乎在觀望——


又悄無聲息地站定。


然而十五年前,或許


二十多場賽馬足以使它們


成為傳奇:依稀的午後,


獎盃、賭注和障礙賽,


它們的名字藉以巧妙地


嵌入褪色的,古典的六月——


起點處的綢賽馬服:天空襯托出


數字牌和陽傘:賽場外,


一隊隊空汽車,熱氣,


和凌亂的草:隨後長久的叫喊


喧鬧地漂浮著,直到消失


在街道的最新消息欄。


記憶是否像蒼蠅一樣煩擾它們的耳朵?


它們搖著頭。黃昏充溢著陰影。


一個個夏天過去,一切都溜走了,


起跑門、人群和喧嚷——


所有一切,除了那安靜無擾的草地。


年鑒里,它們的名字活著;它們


已擺脫了名字,安逸地站立,


或朝著定是歡樂的事物飛奔,


沒有望遠鏡看著它們回家,


沒有好奇的秒錶預言:


只有那馬夫,和馬夫的兒子,


手拿馬勒在夜裡走來。


玩撲克牌的人


揚·范·霍格斯普搖搖晃晃走到門邊,


在黑暗裡小便。屋外,雨水


沿著深深的泥濘小巷流進馬車的車轍里。


屋裡,德克·多格斯托德給自己又倒了點兒酒,


用火鉗夾了塊煤渣到土爐里,


冒著煙。老普瑞克應著風聲打呼嚕,


骷髏臉上映著火光;後面有人喝著麥芽酒,


撬開河蚌,向著掛火腿的椽木


用沙啞的聲音低聲哼唱關於愛的小曲片斷。


德克在發牌。濕漉漉的百年老樹


在這間亮著燈光的窯屋上空的暗無星光里


砰然作響,揚在屋裡轉過身,放了個屁,


朝爐柵啐了一口痰,撞到了心上的女王。


雨,風和火!這隱蔽的,粗野的安寧!


陀螺


陀螺傾斜而搖擺,


重新送出旋轉:


起初


繞著地面扭動,


然後庄重地挺直身子,


像蠟燭的火焰,直到


變得無聲,熟睡,


移動著,然而安靜。


它們就這樣奔跑,


直到,一個踉蹌,


一個搖晃——很快消失——


它們的步伐開始改變:


再次傾斜


彷彿絕望地疲倦,


它們顫抖著,於是


我們曾讚美過的平衡


變得蹣跚,咔噠一聲仰頭趴下,


悲哀地結束。


——而最令人驚愕的


是那微小的最初的顫抖,


那個絆倒,由此


我們明白無疑


它們已幾乎耗盡,


就要開始死亡。


在場的理由


小號的聲音,嘹亮而專斷,


引我走到亮燈的玻璃旁


窺看這些跳舞的人——全都小於二十五——


專註地挪步,潮紅的臉對著臉,


莊重地踏著幸福的節奏。


——或是因為我想要,嗅著煙味和汗味,


幻想觸摸姑娘的美妙。為什麼要站在外面?


但,又為什麼要去到裡面?性,是的,但什麼


是性?當然,是想著最大份量的幸福


被情侶們獨佔——完全


錯誤,就我而言。


召喚我的是那高懸的、喉嚨粗野的鐘


(藝術,如果你喜歡這樣稱呼)它孤獨的聲音


堅定地認為我也孤獨。


它說;我聽;其他人或許也聽得見,


但不是為我,我也不是為他們;其實幸福


也一樣。所以我呆在外面,


有我的理由,他們來回磕絆,


有他的理由;彼此都滿足,


假如沒有人對自己判斷錯誤。或撒謊。


離去之詩


有時,你輾轉聽到


這樣的墓志銘:


「他拋下一切


撒手而去」,


這聲音聽來總像是


確信你會贊同


這大膽而純粹的


原始的舉動。


他們是對的,我想。


我們都憎恨家庭


卻不得不呆在那兒:


檢視我的房間,


無非是精心挑選的廢品,


好書,好床,


我的生活,完美有序:


所以聽到它說


「他從人群中走出去」


這讓我臉紅而激動,


好象聽到「然後她解開裙子」


或是「拿去吧你這壞蛋」;


如果他可以,我為什麼不能?


這讓我保持


勤奮和清醒。


但是今天我要走了,


是的,闊步在堅果散落的路上,


屈身於矮硬而精良的


水手艙,如果


它不是這麼裝模作樣,


這麼從容的倒行的腳步,


為了創造一個目標:


書籍,瓷器;一種生活,


該受譴責的完美。


廣播


盛大的耳語和咳嗽聲來自


星期天人滿為患、令管風琴皺眉的廣闊空間,


突然一陣疾促的鼓點,


女王駕臨?然後是落座的轟鳴。


接著,小提琴的抽泣開始了:


在所有的臉中,我念想你的臉


美麗而虔誠,


在一片浩瀚的音樂的滑翔前,


你的一隻手套悄悄掉在地上


落在嶄新的,稍稍過時的鞋子旁。


天很快黑下來了。我失去了


一切,除了安靜而枯萎的


樹葉映在那微微寂寥的樹上的輪廓。


在熱烈的波段後面,遙遠而瘋狂的


和弦風暴更加無恥地


抑制我的頭腦,他們碎裂的尖叫


留下我絕望地搜尋


你的手,在那樣的空氣里微弱的,鼓掌。


一座阿倫德爾墓


肩並著肩,面目模糊,


伯爵和夫人躺在石墓,


他們體面的氣度隱隱可見,


自接合的盔甲,僵硬的褶皺,


還有那微弱的荒誕的暗示——


他們腳下的小狗。


這種前巴洛克風格的樸素


幾乎不能留住視線,直到


看見他左手的護手套,仍舊


空空地攥在另一邊;然後


發現,帶著鋒利而溫柔的震撼,


他的手抽回,握住她的手。


他們想不到會躺這麼久。


雕像中的這種忠誠


正是朋友們看到的細處:


雕刻者擺脫受人託付的


膩味的優美,為了環繞底座的


拉丁姓氏能流傳更久。


他們猜不出,從多早開始


在他們仰卧靜止的旅程


空氣將變成無聲的傷害,


趕走墓穴衰老的住民;


也猜不出,後來者的眼睛多久以後


開始打望,不再細品。他們僵硬地


堅持,牽手,跨過時間的


弧度。雪,不期而落。陽光


在每個夏天擠進草叢。明亮


而雜亂的鳥鳴撒落在同樣


撒滿屍骨的大地。而路上


無盡的變幻的人流湧來,


沖刷掉他們的身份。


而今,無助地躺在


一個非紋章年代的墳墓,一個煙霧的


低谷,在緩慢漂浮的混亂里,


在歷史的碎片上,


只有一種姿勢保留:


時間已使他們變得


不真實。無意而為的


岩石的忠貞,已慢慢變成


最後的徽盾,為了印證


我們的一絲直覺幾近真實:


愛,將使我們倖存。


菲利普·拉金

菲利普·拉金:即使這麼遠,我也能嘗到這悲哀



菲利普·拉金(1922-1985),英國詩人、詩集學會主席、大英文藝促進會文學委員會委員、美國文理科學院名譽院士。著有詩集《北方船》、《少受欺騙者》、《降靈節婚禮》和《高窗》。曾獲女王詩歌金質獎章、美國藝術和文學學術院洛安尼斯獎、德國FVS基金會莎士比亞獎和W.H.史密斯文學獎等。拉金被公認為是繼T.S.艾略特之後二十世紀最有影響力的英國詩人。


一日一書


古希臘悲劇喜劇全集


作 者:[古希臘]埃斯庫羅斯等


譯者:張竹明 / 王煥生


定 價:690.00


出版 社:譯林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07-4


於地中海東北部的希臘, 是歐洲文化的搖籃, 歐洲戲劇的發源地。古希臘悲、喜劇都與酒神慶典和民間滑稽演出有血緣關係。本書精選了古希臘經典的悲劇和喜劇共四部。包括兩部悲劇:《埃斯庫羅斯悲劇》、《索福克勒斯悲劇》;兩部喜劇《阿里斯托芬喜劇》、《米南德喜劇》。古希臘喜劇和悲劇是有嚴格界限的。一般認為悲劇是崇高的,而喜劇則是平庸的。古希臘悲劇的演出有特殊的結構,開場即介紹劇情,然後演出,演出結束凈場。 喜劇在古希臘是一種完全屬於大眾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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