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盡孝

又是月明星稀夜。

李大臉色蒼白地坐在床頭，有些膽戰心驚地望了望隨風起舞的窗帘，終於開始考慮換房子的事情。

總不能每天每夜都做噩夢呀！

自從李老爹從十五樓上跳下去以後，噩夢就纏上了他。作為導致老爹自殺的肇事者，李大不是不愧疚，但轉念想到這價值百萬房子的歸屬，竊喜還是佔了上風。

李家有三個男孩子，不僅都順利地上了大學，還在父母的幫助下一人買了一套房子，各自建立了家庭。

其實李家並不富有，李老爹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人，李老娘早年靠著給人洗衣服帶小孩掙點兒工資，統統花在了自家三個出息的孩子身上。

李大和兩個弟弟比起來算是發展得最賴的了，可即便是這樣，也沒少吃少穿，還在市中心擁有一套房子，想想也是很不錯的了。

剩下兩個弟弟，李二是公職人員，平時在法院上班，是三兄弟中最出息的孩子。李三是做生意的，說不上家財萬貫吧，在市裡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去年還評上了優秀企業家，說是今年還要評人大代表呢！

李老爹和李老娘都已經七十歲了，再不能幫著兒子們做些什麼，老了。

人人都說該是他們享福的時候了，但這麼多年兒子們只在逢年過節才會回來一趟，連一晚上都不樂意住下。李老爹有時候想想也會覺得心酸，畢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怎麼就離了心呢？可即便這樣，他也不希望聽到外人說他們一句不好，只要強地挺直脊樑，說是自己願意和老伴兒兩人帶著，不想孩子們回來鬧騰。

人們又怎麼看不出他的難過呢？但善良的他們沒有戳人傷疤的習慣，只順著李老爹的話點頭，說他糊塗，居然攔著不讓兒子們盡孝，說他早晚有後悔的一天。

可背地裡，人們都在慶幸老兩口還有套老房子安身，不然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誰也沒想到，李大染上了賭癮，卻心疼自己家的房子，竟是趁著老兩口兒不注意的時候將房權證偷了出來，又想辦法要來了李老爹的身份證，竟是偷偷將房子給抵押出去了。

李老爹看著面前氣勢洶洶的一伙人，聽他們用熟悉的詞語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徑直懵在當場。

房子被賣了？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老伴兒，快去拿房產證！」

多說無益，索性直接要李老娘去拿房產證證明房間的所有權。耿直老實的李老爹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不全是以理服人，更不清楚自家的房權證早就被李大那個挨千刀的傢伙給偷走了。

外面的一行人並不介意兩人的垂死掙扎都是有父有母的人，倒不至於在這個關頭步步緊逼。怪只怪兩人生了個沒心沒肺的兒子，毀了自己不說還來賣老子。

「不在！房產證不在了……」

李老娘向來膽小，此刻更是連聲音都抖了起來。兩人現在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紀，閑錢也大多投在了三個兒子身上，若是真的被趕出去，除了流落街頭之外再無其他下場。

不對，他們還有三個兒子呢，總不可能不管他們吧？

電話一個個撥了出去，大兒子自知理虧不願意接電話，二兒子和小兒子一聽說房權證沒有了，就知道老大做了什麼。

「爸媽，你們既然偏心地將房子都給老大了，就去老大家住吧！別找我們兄弟倆，這是他應該做的。」

再然後？再然後李老爹就從窗戶上跳下去摔死了。

「下面的人都讓讓，別讓我下去的時候砸到大家了。」

李老爹坐在窗戶上老淚縱橫。

李老娘哭著跪倒在地，卻怕刺激到自己的老伴，只一個勁兒地求他下來，說什麼好死不如賴活著。

幾個男人也著急了，趕忙給李大打電話。他們是來收房子的，不是來砸場子的，更不是來看著老頭兒自殺的。

李大不敢不接他們的電話，卻在聽到李老爹要跳樓的時候沉默了。

「你快點過來勸勸！」

領頭的男人說著，有些不忍心地別過臉去。

李大掛了電話，在李老娘殷切的期望中，在李老爹絕望的注視下。

「嘭……」

紅色的血液染紅了地面，絢麗的花朵中央是李老爹再無呼吸的屍體，人們尖叫著，唏噓著，踉踉蹌蹌跑下樓的痛哭的，只有表情獃滯的李老娘。

「不孝子啊，不孝子啊！」

李老娘放開了嗓門大喊兩聲，卻在之後捂住了胸口，最終沒能熬過來。

葬禮上，李二李三沒有來，一個說是公職人員影響不好，一個說是生意繁忙來不及趕上，剩下個李大心中有愧，居然也沒有到場。

李老爹辛辛苦苦地養了三個兒子長大，說是防老防老，最後帶著老伴上路的時候，還是連個送的人都沒有。

夜，黑黝黝的，沒有月亮。

李大拿著瓶啤酒站在窗戶旁邊，突然想起了李老爹總不離手的大煙槍。

小時候生活艱難，為了兄弟三人的學費，李老爹連留在家的時間都不多，更不用說掏錢買煙絲了。

「爹，你那下煙杆子里裝的什麼啊？嗆人！」

李老爹呵呵直笑，卻還是將煙熄滅。

「是艾草，你不喜歡聞爹就不點了，乖，寫作業去！」

李大揉了揉眼睛，決定明天去把父母的牌位請到廟裡去。

「不孝兒啊！不孝兒啊！」

遠遠地，傳來李老娘變了腔調的聲音，像是一根長眼睛的細針，直直地戳進李大的耳膜中。

迷迷糊糊地扭頭去看，剛好看到李老娘貼在窗戶上的臉，獃滯，青白。

「養兒防老，來給你爹媽盡孝！」

還來不及驚恐出聲，就被李老爹中氣十足的呵斥釘在原地。只能轉動著眼珠，看著李老爹提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走近……

「自己生的兒子沒教育好，老子我帶下去教育，不勞煩大家了……」

李老爹嘆息著將手裡的人頭擱置在地上，帶著李老娘慢慢地飄向李大。

李大最後的視野里，是弟弟們同樣蒼白的人頭，和從自己脖頸中不斷噴湧出來的鮮血。

作者寄語：無論如何，孝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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