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閻連科《日熄》獲第六屆「紅樓夢獎」首獎

閻連科《日熄》獲第六屆「紅樓夢獎」首獎

摘要閻連科說這部作品寫作過程非常辛苦,經歷了無數次修改,「在這部小說里,我有意的放棄宏大敘事,宏大的歷史背景沒有了。在這個小說里,只寫了一個晚上,一個鎮子的生活,所有的故事發生在一個晚上,主要人物是一個家庭,其他人物有幾十個。」



騰訊文化特約作者 羅皓菱




閻連科《日熄》獲第六屆「紅樓夢獎」首獎


第六屆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紅樓夢獎」首獎今日揭曉,著名作家閻連科以其長篇小說《日熄》獲得這一獎項。評委會稱,作為「命定感受黑暗的人」,凝視時代的黑暗的光束,閻連科蘸著時代的黑暗書寫了一部堪稱當代經典的華文傑作。


閻連科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紅樓夢獎」是華語世界非常獨特的獎項,能夠獲獎非常高興,《日熄》也許不是自己最好的作品,但卻是在他寫作轉型期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我們這一代作家的寫作總是無法擺脫宏大敘事和歷史現實的背景,在《日熄》里我在嘗試做一些改變,這部作品裡既沒有宏大的歷史,也沒有我們今天每個人都看到的,正在發生的現實。」



閻連科《日熄》獲第六屆「紅樓夢獎」首獎

《日熄》 閻連科著 麥田出版社 2015-12-26




閻連科蘸著時代的黑暗書寫了一部堪稱當代經典的華文傑作



第六屆「紅樓夢獎: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由16位香港知名作家、當代文學評論家、出版界與文學期刊資深主編等人組成初審委員會,經評審後選出六本小說進入入圍名單。分別是閻連科《日熄》、遲子建《群山之巔》、徐則臣《耶路撒冷》,甘耀明《邦查女孩》、吳明益《單車失竊記》等。決審結果今日揭曉,閻連科《日熄》獲得第六屆「紅樓夢獎」首獎。


評委會給出的獲獎理由是:酷熱的八月天,麥收季節,一夜之間,夢遊症如瘟疫般蔓延於伏牛山脈的皋田小鎮內外。原本平常日光中隱伏的慾望,在鬼影憧憧的人群中爆發為荒誕不經的復仇、搶掠和「李闖式起義」,——以及匪夷所思的自我救贖。以中原大地的「死亡儀式」(葬喪傳統及其「變革」)為發端,小說展示了道德秩序和價值的大面積崩壞,一直擴展到「日頭死掉,時間死掉」的末日奇觀。永遠的黑夜意味著夢遊瘟疫的永無休止,意味著末日救贖的無望。小說藉由敘事結構的安排,對歷史時間的扭曲和現實的變形,把小說提升到超越語言的層面。無言之隱,泣血之痛,連文本中的那位作家「閻伯」也只能希冀自己可在夢遊中與之相逢。

閻連科以一個十四歲的鄉鎮少年作為視角和敘述者,發明了一種如泣如歌的具有音樂節奏的敘述語言,以繁密豐富的比喻重複地「叨叨」著,向失去了靈感的作家,向虛空,向高天諸神呼號,言說這不可言說的、似醒非醒似夢非夢的「世界黑夜」。閻連科堅韌而又充滿爆發力的文本實驗,再次給華文世界的文學讀者,帶來令人顫慄的閱讀驚喜。


本屆「紅樓夢獎」的決審委員包括白睿文教授(Professor Michael Berry)(中國小說英譯專家、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東亞語言文化系教授)、陳思和教授(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專家、復旦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陳義芝教授(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副教授兼華文寫作中心主任)、黃子平教授(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專家、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榮譽教授)、黃碧雲女士和鍾玲教授(小說家及詩人、澳門大學鄭裕彤書院院長)。


「紅樓夢獎」2006年評出第一屆獎。該獎旨在獎勵世界各地出版成書的傑出華文長篇小說,以提升華文長篇小說創作的水平,推動二十一世紀華文長篇小說創作。該獎兩年一評,首獎獎金30萬港元,是目前單本中文小說獎金最高的獎項。前五屆的獲獎者分別是作家賈平凹、莫言、駱以軍、王安憶和黃碧雲。



閻連科:有意放棄宏大敘事和歷史現實的背景書寫



杜克大學教授Carlos Rojas在《日熄》的序言中指出閻連科與喬伊斯、魯迅的相似性。喬伊斯1922年出版的《尤利西斯》中的主要人物(以及作者的替代人)斯蒂芬迪達勒斯說他正試圖從一種被看成是一場惡夢的歷史中醒來,以便能夠擺脫一種歷史的困擾。而魯迅,在其1922年的《吶喊》「自序」中,曾問過他是否應該試圖把自己的同胞們從睡夢中驚醒,使得他們能夠重新進入一種歷史的意識。與此種辯思和詰問相似的是閻連科最新的長篇小說《日熄》。

小說《日熄》罕見的以夢遊進入、展開和鋪陳。小說的全部,就是描寫伏牛山脈中的皋田小鎮,在酷熱辛勞的夏,夜,幾乎全鎮和鎮外的人們,都開始了夢遊。以此,使各色的人在日光中從不展現的靈魂,在夢遊中都盡情的展覽。最後,夢遊中有幾百人都由於各種原因而死去。


小說的敘述者,是一個叫李念念的十四歲男孩。他家裡的生意是經營一所冥店,當夢遊者開始連續不停地死去,冥店的生意就因此更為興隆。故事神秘、詭異,難以讓人想像。而且,這部長篇的故事,像《尤利西斯》的故事一樣,都發生在一天之內——而《日熄》的故事時間,則更短為一夜之間:一更至日出。


閻連科說這部作品寫作過程非常辛苦,經歷了無數次修改,「在這部小說里,我有意的放棄宏大敘事,宏大的歷史背景沒有了,為什麼改了十次以上,全部都是因為這一代作家寫作全部都無法擺脫宏大敘事和歷史現實的背景,在這個小說里,這一點對我而言非常重要,就是只寫了一個晚上,一個鎮子的生活,所有的故事發生在一個晚上,主要人物是一個家庭,其他人物有幾十個。」


寫作過程中,最困難的部分就在於如何真正進入一個個人化的敘述,擺脫宏大的敘事,「時間不會再成為一個故事的長河,就是一個晚上,這麼多人,這麼長的一個長篇小說裡面沒有回憶,插敘,這些都沒有,對於我們這一代作家,非常困難。現在年輕人的寫作都在試圖和中國歷史結合起來,恰恰《日熄》在擺脫這件事情。」


閻連科的作品構成了中國文學結構與文本的奇觀



Carlos Rojas認為從文本上說,今天的中國作家,再也沒有誰可以像閻連科那樣,總是那麼堅韌而又充滿著爆發的力量,在進行著文本的實驗。《日光流年》、《堅硬如水》、《受活》、《風雅頌》、《四書》和此前的《炸裂志》,構成了中國文學結構與文本的奇觀。


在《日熄》中,敘述者李念念的鄰居,竟然是那位真實的作家閻連科。他讀了閻的許多小說,因此在他向「神們」講述故事時,他會經常引用和評論閻的小說。Carlos Rojas指出,這不僅有著「元小說」的意義,更有著故事的驚奇。真實的閻連科,在小說中不承擔任何敘述的任務,而是故事中的一個被別人敘述的及其怪異、詭異的小說人物。這也讓人想到莫言的《酒國》(1992)與董啟章的《時間繁史》(2007)中的作家本人。可又是那麼不同,那裡的作家,有作家的任務:講故事。而《日熄》中的作家,他不講故事,卻被講故事的人來所審視和敘述。


而且,他提到(真實的或虛構的)作者的其他著作時,又總會因為自己的「傻」,而把閻連科原來的書名篡改一下。比如《風雅頌》(2008)被改成《頌風雅》;《丁庄夢》(2006) 被改成《夢丁庄》;《四書》被改成《死書》;《堅硬如水》(2001)被改成《如水之硬》或《既堅又硬》;《日光流年》(1998)和《受活》,被改成《流年日光》、《活受》、《活受之流年日光》或《活受之流水如年》等。


與此同時,《日熄》中多次提到江郎才盡的作家閻連科,也在寫《日熄》的故事,書名叫《人的夜》,可閻連科卻又因為江郎才盡寫不出來。因此,《日熄》的講述者李念念,在向世界所有的神們祈禱時,希望神們保佑他的「閻伯」能在「三朝兩日就把他那《人的夜》的故事寫出來」。這樣看來,虛構性的閻連科所寫的故事就是我們面前的作品。而小說的結尾卻又是那個真實的作家閻連科因寫不出他的《人的夜》,就 「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對話:



問:得知獲得「紅樓夢獎」的第一感受是什麼?


答:首先,這個獎已經是第六屆了,在華語世界是非常獨特的一個獎,《日熄》也許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但是在我的轉型期卻是最重要的一個作品,能得到這個獎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請。就故事本身而言,《日熄》是神實主義的一種延伸,這部小說探索性更大,獲獎也會更開心。《日熄》這部作品裡既沒有宏大的歷史,也沒有今天我們每個人都看到的,正在發生的現實。


問:能談談《日熄》的創作過程嗎?


答:我少年時期生活在農村,就會經常遇到夢遊的事情。每年夏天,特別熱,大家收完麥子,都會睡在打麥場上,幾乎每年都會有一兩個人夢遊,夢遊的時候,一拍就拍醒了。在《年月日》小說里也寫過一個老人在夢遊,所以這不是一個偶然的創作,它到來得非常緩慢。試圖擺脫歷史,試圖把握中國人精神上更內在的東西時,我想到了夢遊。任何人想的東西,一生都在想的事情因為道德問題或者別的問題一生都不去做它,這些東西永遠藏在我們內心,無法發現它,無法付諸去做它,但是在這個故事中,所有人每天想的,不能做的,在夢遊狀態中都可以去做了,實現了,於是美好的,醜惡的,善良的,最終都會在這個狀態里實現。


但是這個小說中間,一個非常大的問題是寫了一個人的懺悔,整個中國在20年前,實現土葬改火葬的時候,農村發生了無數的故事,比如一個人告密別人土葬,是可以獎勵錢的。當特殊的天氣到來,當人都在特殊的夢遊狀態醒不過來的時候,這一天太陽出不來的時候,是這個懺悔的人用他的生命創造了一個太陽,使人都醒過來進入一個正常的生活軌道,這是一個蠻奇特的故事。


問:聽說這部作品經歷了大量的修改?


答:修改在十次以上,列印的稿子摞起來比人還高,從來沒這麼修改過自己的作品,每一次修改都是加一個情節,或者減一個情節,總體沒有推倒重來的過程,每個地方過一段時間都可以完善一點。


為什麼不斷地改有兩個原因:第一,故事後面沒有了歷史的長河;第二,這是一個晚上的故事,有很多人參與,但是真正貫穿的是一個家庭,他們創造太陽,拯救整個小鎮。其他的人可能都出場一次,我希望這個人物的性格,語言和別人不一樣,過一段時間就會發現修改不在主要人物,都在次要人物。


比如最後一個修改,就是修改一個特別次要的人物。所有人在夢遊中都在偷東西,這個人物偷了一個菩薩,神,那個地方有賣神的,他碰到人說我不是去偷的,我是去請的,我在那裡燒過香。前面寫的有一個人偷菩薩,是為了賣錢,現在我就改成是請回來。當然最後,這個人用全部積蓄蓋了一座廟,在火葬場被推翻之後,他在那裡蓋了一座廟。每一個次要人物都表現非常少,但前後聯繫,都有變化。


另外,我這個年齡寫作是在退化的時候,我特別願意給大家看,初稿給創意寫作班的同學們看,大家給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


問:你在小說里調侃了中國作家「閻連科」的寫作狀態,你希望講故事的人是那個小孩,而不是閻連科,閻連科在小說里寫不出來,特別痛苦,你現在的寫作狀態是什麼樣的?


答:這部小說意味著一種轉型,下一部應該也不太會去寫宏大的歷史了,我的寫作會發生一個忽然的轉折,不會再去依賴一段歷史,重大的現實,會去關心,但是寫作不會依賴。談到神實主義,真真假假,它確實讓你對故事、對人物的理解完全進入另外一個層面,下一部小說可能特別清楚,每一步故事情節可能站在中關村立交橋上看一看,故事就發展了,現在腦子裡故事都有了,情節也有了,推動也有了,只是還找不到講故事的不一樣的方法。


問:這種轉變是如何發生的呢?


答: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偉大作家都對世界文學有創造性。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什麼了不起,全部的俄羅斯文學在他這裡發生了變化,托爾斯泰是在常規的情況下做得最好最偉大,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有驚人的變化。20世紀每一個偉大作家都是對世界文學有革新的東西。基於這些有點瘋狂的想法,我想去嘗試一些完全不合常規的寫法。而且我認為當你有了神實主義這樣一個真真假假的理論,確實對你的思路打開是有幫助的。我最近在整理19世紀20世紀文學講稿,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20世紀是天才的世紀,他們也清楚自己是天才。19世紀的作家幾乎是盲目地走在同一條道上。托爾斯泰和巴爾扎克沒有根本的差別。20世紀的大作家都和別人都不一樣。我們需要給文學提供新的可能性。


問:這部小說人不斷地死亡,幾乎寫盡了人世間所有的絕望,你在卡夫卡獲獎演講中也說過你是那個「感受黑暗的人」。


答:我是希望所有的絕望中是有溫暖的,有希望的,這本書里寫盡了人的絕望,但是有一點在絕望中寫了很多希望,比如「請菩薩」那個修改的細節。黑暗中間是有光的,絕望中也有希望,畢竟最終太陽被創造了出來。人在夢中有時會極端的善良,但是醒來以後可能就不是這樣了,小說裡面寫到很多善良的事情。



紅樓夢獎往屆得主:



第一屆(2006年)


首獎:賈平凹 《秦腔》(內地)


第二屆(2008年)


首獎:莫言《生死疲勞》(內地)


第三屆(2010年)


首獎:駱以軍《西夏旅館》(台灣)


第四屆(2012年)


首獎:王安憶《天香》(內地)


第五屆(2014年)


首獎:黃碧雲《烈佬傳》(香港)


本文是騰訊文化獨家稿件,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華文好書 的精彩文章:

瑪麗蓮·夢露:陪伴她進入墳墓的,只有孤獨
錢乘旦:一個痴心德國商人的考古奇蹟
張煒:《獨藥師》比450萬字的《你在高原》難寫
清朝駐外使節眼中的西方:簡直就是「山寨中國」
《朝霞》:六七十年代上海城市邊緣人精神心靈史

TAG:華文好書 |

您可能感興趣

2016諾貝爾文學獎賠率公布,閻連科北島入圍
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準時公布:中國作家閻連科上榜!村上繼續跑步……
人大第二屆寫作班開學閻連科感謝學生使自己重獲青春
日本的「閻連科時代」
閻連科解讀日本文學(2):川端康成與沈從文殊途同歸
閻連科領取紅樓夢獎:因為卑微,所以寫作
閻連科經典語錄
閻連科:敘述與結構——寫作中的新皇帝(上)
閻連科:與諾貝爾文學獎擦肩而過
閻連科:一份久遠的歉疚
閻連科:中國有非常多的好作家和作品
閻連科:遠藤先生,你好嗎?——給遠藤周作的一封信
閻連科:作家寫作時要考慮讀者嗎
閻連科:文學可以存在於現實生活和想像之外
閻連科:Silvie走了,遺言我們要終生永謝翻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