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體時代，我們為什麼要讀一本600頁的小說？
最近發生在中國最重要的文學事件之一，就是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奧茲來華接受「21大學生國際文學盛典」 2016國際人物頒獎，並發表了一篇關於寫作和閱讀的演說。
阿摩司·奧茲
這位希伯來語作家是當今諾貝爾文學獎呼聲較高的一位。他的小說最初於1993年引入中國，而其最著名的長篇小說《愛與黑暗的故事》在2007年進入中國讓很多讀者神魂顛倒。
譯林出版社2007年版《愛與黑暗的故事》。
本周我們推薦的書就是《愛與黑暗的故事》。很多讀者可能都還沒有看過。我手上有一本2014年的版本，近600頁。喜歡電子書的讀者可以去亞馬遜或者豆瓣上購買電子版。
譯林出版社2014年版《愛與黑暗的故事》。
以色列當今最富影響力的作家阿摩司·奧茲發表於2002年的自傳體長篇小說《愛與黑暗的故事》一向被學界視為奧茲最優秀的作品，短短五年就被翻譯成二十多種文字的譯本。
這部近六百頁的長篇小說把主要背景置於耶路撒冷，以娓娓動人的筆調向讀者展示出百餘年間一個猶太家族的歷史與民族敘事，抑或說家族故事與民族歷史。家庭與民族兩條線索在《愛與黑暗的故事》中相互交織，既帶你走進一個猶太家庭，了解其喜怒哀樂，又使你走近一個民族，窺見其得失榮辱。
話說回來，600頁左右的厚度確實讓人望而生畏，更不要說中間有很多陌生的猶太人名和以色列街道，還有大段的猶太民族的家國歷史。
三年前為了看新版《安娜·卡列尼娜》電影，開始在Kindle上看英文版小說，迄今也只看了17%。我花了一年時間斷斷續續才把《百年孤獨》的英文版和A.S. Byatt 576頁的Possession看完。看不完，不喜歡看名著不是一件丟人的事。
但名著的確是經過時間檢驗的書籍，畢竟人生有限，享樂只是一方面。而現在的娛樂方式、生活節奏以及工作壓力讓很少有人能夠靜下心來認真地讀完一本巨著，哪怕超過三百頁。電影、音樂、藝術展、舞台劇似乎更容易欣賞。所以有很多人說「小說將死」，而很多作家和出版社也選擇創作和出版篇目較短的小說以迎合習慣片段化閱讀的讀者。
不過奧茲可不這麼認為，他在演講里這麼說道：
顯然，在所有的藝術形式中，文學是最不吸引感官的。繪畫吸引眼睛，音樂吸引耳朵，雕塑吸引眼睛和指尖，戲劇和電影吸引眼睛和耳朵。書籍，印刷的文字，無法在感官的豐富性上與其他藝術競爭。如果你把書給遙遠星球上的陌生人看，在他眼裡，印刷的紙頁不過是散落在雪地上的死螞蟻。
但是，這確實是書籍的神秘魅力之所在：現在請你，讀者，把符號，把雪地上的死螞蟻翻譯成景象、聲音、味道和情感。當讀一本小說的時候，讀者就是演出的聯合製片人、音樂會的演奏者、作家的積極合伙人。
……
我自己的小說《愛與黑暗的故事》故事設置在1940年到1950年的耶路撒冷。一個非常遙遠的小鎮，對於北京而言，無論是地理上、心理上、文化意義上，它都是非常遙遠的。這是一個故事，關注於中產階級的家庭，甚至是低於中產階級的家庭，父親、母親，以及一個小男孩的故事。現在看看這奇蹟的發生，很多中國讀者讀書的時候突然發現，這是寫我的故事。
當中國以及其他地方遙遠的讀者讀《愛與黑暗的故事》的時候，他們發現了自我，這些自我是他們過去從未發現過的。對於我而言，這就是藝術，特別是文學，特別是小說藝術可以給我們的最特別的禮物。
所以，女士們、先生們、朋友們，不要等到冬季的來臨。不要等到雨水沖刷我們的百葉窗，不要想那些椅子，忘掉落地燈。就拿上一本小說，就好像一個情人一樣，你最愛的一個情人一樣。這會是一個完美的陪伴，當你在旅途中和地鐵中，它都會是一個完美的陪伴。
在演講的最後奧茲告訴大家，一切關於文學藝術的，其實都是關於愛。
這也是帶有濃厚自傳色彩的小說《愛與黑暗的故事》的主題。正如奧茲所說：我寫《愛與黑暗的故事》以揭示一個謎：聰慧、慷慨、儒雅、相互體諒的兩個好人——我父母——怎麼一同釀造了一場悲劇？怎麼竟是如此怪誕的方程式，也許好和好相加等於壞？
1939年5月4日，奧茲出生在英國託管時期的耶路撒冷。他的父母分別來自於前蘇聯的敖德薩和波蘭的羅夫諾。這兩位成長於歐洲的猶太人，由於歐洲反猶太的傾向越來越明顯而不得不來到巴勒斯坦。
奧茲的父親是一位學者，精通十幾種語言，是希伯來語專家，但只教奧茲希伯來文，原因就是不讓他對歐洲抱有念想。儘管奧茲講一口流利的英語，他的一生只用希伯來語寫作。
他的母親是一位波蘭磨房主的女兒，小時候居住在美麗的花園洋房裡。她美麗優雅，經常引得路人側目駐足。這位大腦里裝滿詩情畫意的女性在藝術和文學上有著不凡的品味，飽讀詩書。在奧茲很小的時候就用神秘、充滿幻想的語言給他講各種各樣奇異的故事。
這兩個文藝青年在耶路撒冷相識結婚，然後他們清苦的生活、奧茲在小說中暗示的父親出軌，以及動蕩的國家都讓奧茲的母親對生活原有的夢想破裂，她的抑鬱症愈加嚴重，最終自殺身亡，年僅39歲。奧茲才12歲半。
I was twelve and a half years" old when my mother killed herself, and my father became to decline, and their only child was left alone in the world.
很多人都知道，在我12歲半的時候，我的母親自殺了。我的父親也就開始衰落了，我是留下來的唯一一個孤獨的孩子。所以，在很多年裡我是對於所有人都非常的憤怒。我恨我的母親自殺，就好像她跟一個情人跑了一樣。
So for some years, I was extremely angry at everyone. I hated my mother for killing herself, as if she ran away with a lover without leaving us a note. I hated my father I thought there must be something about him if my mother killed herself. And I hated myself I thought I was a terrible kid if my mother could no longer love me.
我恨我的父親，因為我認為我的母親自殺一定跟我的父親有關，一定是他對我的母親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並且我也恨我自己，我覺得我自己是一個糟糕的小孩，因為我的媽媽沒有辦法繼續愛我了。
I was angry and depressed, but with the years, the anger went away. And instead of anger came curiosity, compassion, empathy and humor — you will not even one milligram of anger or bitterness in the Tale of Love and Darkness.
但是，過了好多年以後，這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好奇、理解，以及幽默、耐心。在整本《愛與黑暗的故事》里找不到一點憤怒和苦澀的地方，這並不是因為我很勇敢。
This is not because I am brave, this is because I wrote about my parents as if they became my children. I wrote this book as if I became the parent of my parents. I wrote this book to invite the dead people to my home. I wanted to introduce them to my wife and children.
這是因為當我寫我的父母的時候，就好像他們已經變成了我的孩子。我寫這本書就好像我已經變成了我父母的父母。我寫這本書去邀請這些死去的故人回到我的家中。我想把他們介紹給我的妻子和我的兒子，因為他們從未謀面。
So writing the Tale of Love and Darkness was saying to the dead: 「Please sit down and have a cup of coffee, and let』s talk.」 And we have a lot to talk about.I think this is the right we to deal with the dead.
去寫這部《愛與黑暗的故事》就好像邀請這些故人回到家中坐下來喝一杯咖啡聊一聊，我們有很多可聊的東西。當我們聊完以後請便，我不希望死人一直糾纏在我的生活當中。不時我要邀請這些死去的故人回到家中，喝一杯咖啡聊一聊，當我們聊完請便，我想這是很好的處理與死者之間關係的方式。
All of us do the same in our dream, inviting the dead for a visit and in the morning we send them away.
我們每個人其實在做夢的時候做的都是同樣的事情。邀請這些死去的故人來到夢境中，到早晨的時候又請他們離開。
So writing the Tale of Love and Darkness, I wasn』t brave, I was full of curiosity.
所以，當寫《愛與黑暗的故事》的時候，我真的不是勇敢，我只是好奇。
奧茲很小的時候顯現出極高的文學天賦，他熱愛讀書，喜歡在大腦里編製充滿幻想的故事，一個人從不覺得寂寞。由於學者父親一輩子並未如願在大學謀得職位，對他期望很高。然而，母親的自殺帶給奧茲很多痛苦，在母親自殺一年後父親再婚，奧茲的成績一落千丈。14歲那年他離開父親去了以色列的集體公社組織基布茲，還改姓為」奧茲「，在希伯來語中是力量的意思。
《愛與黑暗的故事》2015年改編成電影，由同是猶太裔的娜塔莉·波特曼導演和主演。
母親的自殺和不幸家庭之謎是奧茲一生的創作靈感。他在更早的一部小說《我的米海爾》中以女性漢娜的角度來展現一個對愛情和生活抱有美好憧憬的優雅美麗的女子是如何在枯燥無味的生活困頓中逐漸精神崩潰的。
《愛與黑暗的故事》並不只是一個不幸家庭的故事。實際上，開篇60頁，奧茲以小孩子的視角以妙趣橫生的文字展現了一個有愛有趣的家庭。
正如奧茲所言，他是帶著好奇心去寫他的家庭故事，到最後，我們讀到的，是他對父母無限的愛與理解。
而我們，也從中窺到了自己的影子。
就像奧茲在演講中說的：這些小說，它們是關於遙遠的人群、遙遠的地方、遙遠的時期發生的故事。你讀著它們，就是在探索自己，發掘內心的秘密，從中了解到更多更加內在的自我。
中國日報網雙語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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