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邦：知識分子要「把真理置於現實的利益之上」

文史 07-24

育邦

作家是不是知識分子？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是，至少在廣義上而言。從提供或傳承人類理想價值的角度看，作家無疑從屬於知識分子的範疇。但一名作家一旦要進行創作，他是「棄世而獨立」。

育邦：知識分子要「把真理置於現實的利益之上」

《潛行者》｜育邦

馬爾科姆?考利在《流放者歸來》中言，我恨透了，也最看不起文學生意和文學生意人。這是一個最簡單價值判斷，即作為作家的知識分子的價值認識。

關於知識分子的留言條

育邦

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知識分子呢？如果是，是在何種意義上所言的知識分子呢？朱利安?班比認為：「知識分子的作用不是去改變世界，而是忠實於理想，我以為這對於人類的道德是必要的（對於人類的審美，更是如此）。」如果這樣的說法成立的話，那麼我們要忠實的「理想」是什麼呢？

「知識分子事實上也食人間煙火，對於實踐利益也有感觸。」「輕視人間的幸福，高揚某些知識分子的價值，特別是公正價值，這些人的目的如果是為了『拯救自己的靈魂』，那麼他們也不是知識分子。」——這裡他無非在說明知識分子也是人，就如同說佛陀首先是人一樣。知識分子難道也是彼岸的嚮往嗎？像所有的宗教信仰一樣，知識分子的理想世界必須是現實生活價值的對立面嗎？它摒棄對生活的種種傲慢之舉，摒棄現有的共同的世俗價值理念，只能去踐行彼岸的生存方式。知識分子要「把真理置於現實的利益之上」。

我不是純粹的知識分子。但也不是非知識分子。

我既是知識分子，又不是知識分子。有時候，我站在反知識分子的岸邊。

在確切和妥協的意義下，我可以（且只能）成為知識分子和反知識分子性質於一身的人。知識分子對人的社會性和道德感作出了要求，而反知識分子則強調個人的精神譜系。

作家是不是知識分子？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是，至少在廣義上而言。從提供或傳承人類理想價值的角度看，作家無疑從屬於知識分子的範疇。但一名作家一旦要進行創作，他是「棄世而獨立」。福樓拜說，創作者必須摒棄整個世界，以蟹居於作品之中。他本人也是踐行此道的。他讚許放棄人世的姿態，以便更好地投入到「作品的玩石」之中。作家正當的形象應當是以自己的背影站在人世地平線的盡頭。也就是說，假如這一形象能夠存在的話，就意味作家的意願是：一是對世事的厭倦；二是隱遁於自己世界的要求；三是對彼岸世界的慾念。

那麼，接上，薩特的文學行動、文學介入是違背創作原則的，是虛假的。或者他說的偽命題，或者說他的理論在本質而言是對文學的反動。在法國曾經出現過這樣的思潮，如果小說體現了作者「介入事件」的意志，特別是介入當下事件的強烈意志，那麼它就會被捧為最偉大的作品。這種「知識分子」思潮顯然是對知識分子「堅持真理」這一基本原則的全面否定和背叛。當下，介入，這是極其虛假的價值表象；用它們來評判文學的價值是多麼惡劣的行徑啊！

知識分子的背叛是必然的。從知識分子價值的形成、發展，到今天，它已像佛教所言的進入了「末法時代」。在末法時代，知識分子能夠做的就是不斷地背叛那些公正、理性的價值理念。同時，詩人們也走向背叛自己階層固有價值的時代，而且是一路狂奔，勢不可擋。

作家作為知識分子，不應該簡單地歸結於道義上的擔當，而是真實地呈現自己。他不該是個說教者，他也不該認為自己是啟蒙者或道德典範，救世主的理想也許是美好的，但事實上他只有寫出作品的能耐，而沒有宣教的權威。阿多諾直到晚年才明白：知識分子的希望不是對世界有影響，而是某天、某地、某人能夠完全了解他寫作的原意。

作為批評者的知識分子，似乎要擔當更多的道義。真正的知識分子批評那些「軟綿綿的、遲鈍的、溫吞吞的、沒有稜角的思想」。批評成為知識分子呈現的最顯著方式。薩義德說，批評必須把自己設想成為了提升生命，本質上反對一切形式的暴政、宰割、虐待；批評的社會目標是為了促進人類自由而產生的非強制性的知識。（《世界?文本?批評家》）我不得不清醒看到「設想」是薩義德的立足點。縱觀20世紀直至當前，薩義德概念下的知識分子（也包括他本人）無不落入了意識形態（民主和共產主義）、社會組織（高校和學術團體）設下的陷阱，或者說在資產階級提供的豐盛的午餐中盲目自信，在市場經濟的環境下製造或販賣各種適銷對路的文化產品和精神價值。

馬爾科姆?考利在《流放者歸來》中言，我恨透了，也最看不起文學生意和文學生意人。這是一個最簡單價值判斷，即作為作家的知識分子的價值認識。

對於那些被班比定義為純粹知識分子的人，必然是某種意義上的流亡者。即是薩義德所謂的諤諤之人（nay-sayers），「這些個人和社會不合，因此就特權、權勢、榮耀而言都是圈外人和流亡者。」流亡是一種可以讓他們繼續保留和發展自我的方式，甚至在現代社會中是一個了不起但又富有挑戰的選擇。「對於受到遷就適應、唯唯諾諾、安然定居的獎賞所誘惑甚至圍困、壓制的知識分子而言，流亡是一種模式。」（薩義德《知識分子論》）流亡者喪失了自己的故鄉，那些有形的物質基礎和無形外部氣息，他唯一的安身之處就是在那些潔白的尚未展開的紙上。阿多諾作為一名真正的流亡者，他指陳：「對於一個不再有故鄉的人來說，寫作成為居住之地。」

知識分子的熱情是構築一個烏托邦。但他們從不期望彌賽亞的誕生，他們明白救世主是不存在的，他們只依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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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邦：知識分子要「把真理置於現實的利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