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觀察，錢很難賺

文史 07-24

據我觀察，錢很難賺

正午的老師們，展信安。

最討厭的事中，填寫同學錄絕對是排在第一的，光是想到一連串用最喜歡作為形容詞開頭的填空，我就頭皮發麻，手腳發軟。「你最喜歡的顏色」「你最喜歡的明星」「你最喜歡的食物」「你最喜歡的歌曲」諸如此類，讓我感到難度係數直逼高中數學試卷最後那道證明題。

高中時有一個同學，關係挺好，卻不太親近，她是怎樣的人呢，討人喜歡，助人為樂，脾氣挺好，開朗活潑，和大多數人都可以成為朋友，對新鮮事物總是抱著無窮的好奇，聽起來很不錯對吧。可是在一段關係中，你會發現，你永遠都不會跟她爭吵，你不會了解她的喜好，她看起來熱情似火，其實性格中庸，她總會鼓勵你大膽勇敢，但自己卻很少做出格的事，她即使很生氣很生氣也很快自我平復，並且即使錯在於對方，她也會因爭吵感到難受，她可以忍耐最糟糕的環境，在你們一起吐槽環境的惡劣不如意後，她轉身積極面對這個環境，空留你一個人在原地鬱悶。你常感到她是一個異常聰明的人，可她自己卻將自己定義為兒童般幼稚又愚蠢。

高中時的班主任，是個將數學上升到哲學高度的數學老師，同時他也是我的初中老師，教導我6年，我卻感覺我從未真正和他交談過。他的人生信條第一條「開放包容」，在我最糟糕的時候，高三成績直線下滑，做作業全部靠抄答案，並滿嘴謊言欺騙老師的時候，他常找我談話，但從未罵過我，甚至未說過一句重話。但是我並不感謝他，亦不討厭他，即使他帶我度過中學的6年漫長時光，回憶中他的面容是模糊的。

最後介紹一個人，她是我的母親大人，我愛她，但我不喜歡她。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在她生日的時候，你完全不知道送她什麼禮物。她擁有急躁脾氣和火爆的脾氣，但是從未與人爭吵過，很矛盾吧。她常感到渴望，可是很難將自己的渴望具象化到一棟房子，一次旅行，或者銀行存款。她常以一種貌似客觀的，卻帶著極強導向性的話語去陳述一件事。她從不直接的否定我的要求，但會採用一種迴避消極的態度，當我事後抱怨她沒有滿足我的要求時，她會馬上跳出來說是我自己選擇放棄的。大體上她是快樂幸福的，但具象化的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快樂幸福。

我喜歡我高中時的另一位同學，她曾和她男朋友在教室後旁若無人的摟摟抱抱，打架決裂，滿身傷痕，但下份感情到來時，又不管不顧的投入。我喜歡我的另一位老師，她會直接將同學過長的頭髮拉到辦公室剪下來，50米開外都可以聽到她急促的高跟鞋聲，但我們離開時，她哭花了濃濃的睫毛膏。我喜歡我的父親，他對任何人都沒有惡意，但對於他不喜歡的人他會保持距離。

像棉花糖一般甜美，她是一個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的人，但從未有過對某一樣東西產生過執念。她從不沉浸於失敗，她從不讓身邊的人難堪，將她放在任何一個環境里她都可以生活的很好，她從來沒有真正討厭過一個人，也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她帶著以出世之心入世的準則總可以幸運的避開生活的黑暗面，她常想釋放天性，可她不知道的天性是什麼。

朋友們總是來尋求她的建議，可她總是支持朋友們的各種決定，因為對於她來說沒一件事都是被當做單選題的多選題，沒有一個答案是滿分也沒有一個答案是零分。於是朋友們總覺得她溫柔而不真誠，她常感到委屈。

帶著愉快的生活的粗暴決心，她生活的很好。

但她的面容是模糊的。

希望得到淡豹老師的回復，其他老師亦很好

謝謝老師們，回信辛苦了。

一個面容模糊的人

NOON回復：

你好，面容模糊的人，

估計以後你會發現比寫同學錄討厭得多的事。到時候回憶起來，高中的這些自我追尋也許會顯得更有趣和有意義。身邊是一個由同學、老師、朋友、父母構成的人數不多的世界，但這個世界的豐富性以及這些樣本與自己之間關係的切身性有時已經足夠幫助一個人考慮自己想成為誰，想靠近誰，又想避免成為誰。

人經常是在對他人的臧否中慢慢獲得自己，建立關於價值的體系，找到自己認為正確、有意義的道路。讀起來，你正走在通向那條道路的小徑上。我相信你的這些敏銳的觀察和價值判斷會讓你逐漸清晰。

祝好，

淡豹正午

剛剛畢業不久，我來到上海，現在在一家少兒足球培訓學校當教練。也不是說這裡不好，老闆也還不錯，同事也蠻隨和，工資一開始雖然低，但也有一個很不錯的上升空間，一位同事做了一年，現在的工資已經有一萬多了。按理說剛剛來到上海，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已經不錯了，可是我沒辦法打心裡開心起來。

工作的時候總是不興奮，沒有一種奮鬥的動力，死氣沉沉的。

我想寫作，想一直寫下去。大學裡寫了四年，卻從來沒有入圍過新概念作文大賽，從來沒有上過雜誌，從來沒有拿過什麼有份量的獎。即使這樣，我還是想寫;畢業了，也還是想寫。

里爾克說，如果你覺得不寫也能活下去，那就不要寫了。

我嚴肅思考過這個問題，想過要不真的放棄，偶爾讀讀書就好了，全身心去想法子掙錢。但這段時間下來，我處於一種奔波的狀態，心亂如麻，居無定所，我沒有時間寫作，只能拿出一點零碎的時間閱讀。

我覺得我要死了。

每個人都說，一定要讓自己快樂起來。可我開心不起來，我覺得很壓抑，我對眼下的這份工作沒辦法心甘情願。我想過辭職，可是我一來沒有名氣，二來沒有足夠的實力，我怎麼可能拿寫作掙的到飯吃呢？

我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走上了這條路，可既然愛上了，既然走上去了，開弓便沒了回頭箭。我可怎麼辦呢？

很抱歉打擾你們，但我真的真的很迷惑。

困擾的香川

NOON回復：

你好，香川，

「嚴肅思考」要以對問題作準確診斷為前提，我覺得你在感受到生活的困難之後，過快地滑向了幻想與自憐式的人生化約。別太慌張，先避開那些』必須』』只能』』不然』式的人生判詞，解決實際問題。

剛畢業，剛到達新的城市，剛工作，這時的生活狀態可能有些亂。不要太焦慮。先別想什麼「要不要徹底放棄寫作這個我生命中唯一的火」之類的大問題，現在的心情和狀態可能與「奔波」「居無定所」有關，這時心神不定是很正常的。把自己生活安頓好，找到在相對較低的工資下能維持生活安定的辦法（譬如合租也比四處借住要穩定），確定每天生活的節拍，給閱讀和精神生活爭取時間。

另外，大多數人包括我，即使決定了要像你說的那樣』全身心去想法子掙錢』也是掙不到的。據我觀察，錢很難賺的。你不要把賺錢當成一條方便的次等選擇，「不然就去賺錢算了！」這樣想基本賺不到錢。賺錢那是要把自己獻祭上去，拼了命紅掉眼睛才行的。

你先好好上班，在工資和開銷之間找到平衡，等著漲工資，同時找房子，讓生活樸素安定一點，省得生活為瑣事佔去太多時間。

祝好，

淡豹正午

正午，

你好。這封信可以懇請淡豹回復嗎？（因為都是瑛太的粉絲都愛看最高の離婚，哈哈）不過說真的，很喜歡淡豹寫的話和回的信（粉絲星星眼）。

幾乎每一期信箱都會認真看，即使是個旁觀者，也好像總能從這個人那個人身上，找到點自己的影子，然後在回信里看到一兩句自己想聽的話。就像今天謝丁回信里說的吧，「我們所看到的、所書寫的、所表達的，都是自己」。

那今天就表達下自己吧。

剛參加完一個婚禮。到了二十幾歲的年齡，需要參加的婚禮太多了。作為單身狗協會的成員，每次婚禮都好像會被那麼一兩個moment觸動到。今天的這個moment是，新娘在台上說，"I can"t wait to spend the rest of my life with you". 這種話浪漫愛情電影里聽太多了，但在現實世界裡真聽人說出口，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吧。回家路上忍不住想，這到底是種什麼感覺呢？到底遇到什麼樣的人，才會使人講出這樣的話呢？

談過兩場戀愛，第一次還是懵懂中學生不值一提，第二次轟轟烈烈，到後面也幾乎確定要結婚了，但那時候我的感覺也只是，I"m OK to spend the rest of my life with this person. 現在回頭看，那個時候的確愛著那個人，但已經不是濃烈的愛情，而更像是一種經歷了很多之後的愛。我願意和那個人結婚，因為我有著這份愛，也珍視我們共同經歷的一切，我想跟對方一起生活，也願意一起組建一個家庭。但can"t wait, 好像真的談不上。後來我們分開了，原因很狗血，對方劈腿。分開的時候我很痛苦，對方問我，「既然你愛我，為什麼不能原諒我？」，「你不能接受我，這就不是真正的愛」。

當時我覺得好像對方說得是很有道理，但我沒辦法這樣說服自己，總覺得感情還是應該純粹，就分開了。其實時至今日我也還是沒想清楚這回事，關於愛情，關於婚姻。有時候我的想法挺現實的，覺得婚姻，就像是corporate business, 其實是兩個人共同經營的。這種經營，是有很多現實考慮的，這裡面就包含了很多忍讓、妥協、還有前任所說的原諒。比如我自己的父母，我在家裡電腦里曾經發現過離婚協議書，都寫好了只是兩個人沒簽字。我想他們當時決定繼續經營這個家庭的其中一個原因，也許是因為我吧。現在我們家庭也還算和睦，彼此感情很好，我在想，這算不算是把婚姻這個business經營得不錯的一個樣本呢？瀕臨破碎，最後也還是挽救回來了。

最高の離婚裡面，光生這麼一個孤獨的人，到最後也會寫，「和你結婚後，我懂得了很多事。洗手台上並排著的牙刷，被窩中碰到的腳，不知何時消失掉的冰箱中的布丁，先下樓梯，和在你的後面上樓梯」。戀愛最後變成生活。

所以真的是這樣嗎？愛情是愛情，婚姻是婚姻。同樣的兩個人，既是愛人，也是夫婦，所以愛情和婚姻被混在一起討論了。但現實如此，又不得不放在一起考慮。老是有人說，「你還沒有遇到對的那個人」，可是對的那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也許並沒有「對的人」，只是有「對的時間」。兩個人在一起，某個時刻，突然有了衝動說出那句"can"t wait", 然後剩下的，就變成組建家庭，維持一段婚姻生活了？

也許這就是愛人和家人的區別？愛人可以自由來去，家人是要stick together的？

有時候並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愛情？可愛情總會消散，兩個人相處久了就變成柴米油鹽。合適的人成為親人一起經營一個家庭？但沒有愛情的人生我很難想像。

Anyway, 也許只是目前的我還處在需要愛情這種personal heroin的階段吧。聽起來會很像不成熟的煩惱嗎？

感謝正午給我帶來的故事。

祝好，

NOON回復：

你好，S，

結婚當然要和自己非常喜歡的人才行啊。

讀起來，「珍視我們共同經歷的一切，我想跟對方一起生活，也願意一起組建一個家庭」… 我覺得你就是不夠喜歡那個前男友。那分開沒什麼可遺憾的。

我不認同經營婚姻如同經營一筆買賣的說法。讀起來，你也並非真那樣認為，而是在說服自己那是種更成熟的感情觀。我覺得沒必要拿這種世故的、彷彿看穿一切的話說服自己。尤其在這個不誠懇、以發展為準繩、求穩定、統計學化計算利潤的時代，沒有必要把自己的私人生活都奉獻給如上意識形態。

我的看法：

【愛情】：當然存在。當愛情真的發生時，我覺得人會很清楚地知曉它在發生。沒有那麼多不確定。

【愛情和婚姻的關係】：我們中大多數人受過浪漫主義的洗禮，已經視愛情為婚姻的前提（即使不視其為唯一基礎），並不容易把愛情和婚姻徹底分離。是有些人可以締結和順利「經營」無愛的婚姻，但那需要雙方都有很特別和堅強的心性，以及執著地認為幸福充分存在於婚姻之外的人生觀——譬如認為幸福存在於工作、婚姻帶給自己的收益、革命、對子女的愛、甚至婚外情之中。大多數人做不到。對我們這些凡人而言，最容易靠近幸福的選擇其實倒是基於愛結婚。

【愛情總會消散嗎？】：也許吧。但對於家庭這樣困難的關係而言，即使愛情的餘味也有用，而沒有愛過就完全不行。——其實我也不覺得愛情會消散，它會變化質地，如同瓷器由白變黃，可陶瓷不會化成煙。

【需要對自己戀愛的前景感到失望嗎？】：不需要。它每次出現時都令人驚異並以為是唯一的奇觀，但閃電有可能兩次襲擊天空，在人生這場非凡的暴雨中。

祝好，

淡豹正午

正午君你好。

颱風要來了。我在想，這個世界也能一起毀滅就好了。

剛剛從三年的初戀中抽身出來，過了幾天撕心裂肺的日子。

默默關注正午很久，寫這封信希望能向你們尋求一些建議。

最初與男友在音樂現場相遇，之後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共同經歷了許多溫暖美好的日子。

去年，我們與朋友成立了一個很小的工作室。大家天天玩在一起，晚上回不去了就睡沙發睡地板。今年六月，我們集體搬進了一個明亮的大房子，一樓做工作室。所有人住在一起，沒活兒時各自在房間躺屍，早晚都打個照面。工作室剛起步，全憑人格吸引與興趣相投，雖無盈利但也樂在其中。

我和其他小夥伴因他認識，但彼此都成了很好的朋友。也悲觀地預見過一定會有分開的一天，沒想到這麼快。因為男朋友愛上了別人，他向我提出分手。新認識的姑娘要他別再與我那麼親近。

我們一定是不能住在一塊兒的了。我從原來的大房間搬到了隔壁書房。我不知道該不該搬離這個房子，儘管留戀的已經不再是他，而是這些朋友。大家要我留下來，要是現在自私地一走了之，對他們來講也是一種傷害。也許是我主觀傾訴而他一直沉默，導致這件事摻雜了許多我的個人情緒，要克服大家目前對他的認知，並不易。他的壓力很大，默默地搬了出去，有工作時再過來。但我想，或許我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他會繼續住在這裡，領著大家做很好的事，也會慢慢忘記這些不愉快。也許我回到家，會被家人的意見左右，過著平淡的生活，變成無趣的人，但不相往來，我的內心也能獲得安寧。

我希望工作室能繼續做下去，因為能遇到一群互相欣賞、喜歡的人，又恰好趣味相投、熱愛著同樣的事情實在不容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想能一直留在這裡。大家說把工作與感情分開，對現在的我來講，太難了。

寫了很多，亂七八糟。其實我有些難過，但不該讓陌生人無來由地替我承受負面情緒。權當是個諮詢信吧。也希望夏天能快些過去。

願正午推我一把。

感謝，祝好。

2016.7.10

一個昨夜擦地板的醉漢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得到淡豹老師的回復。要是不行的話也沒有關係^^）

NOON回復：

你好，醉漢，

減少接觸的壓力來自他那方，那就算逼到不行實在得有個人離開工作室，也應該是他啊，為什麼是你考慮離開。而且也未必到那份兒上，分手以後可以做工作夥伴，現在事情剛發生，緩緩再看。

你這樣：

第一，你作決定時，不要去考慮他的未來、你和他之間的關係問題，他未來怎麼樣都沒準兒，興許過半年他和這個女孩又吹了，你不要讓她的意志影響你未來的道路。也用不著想「我走是不是對他更好」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