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半老徐娘惡搞的可憐皇帝

梁元帝名蕭繹，字世誠，小字七符，自號金樓子，是梁武帝蕭衍的第七子，身後被追尊為孝元皇帝，廟號曰世祖。梁武帝晚年，侯景作亂，京師危急，武帝號召天下兵馬勤王，蕭繹奉命在江陵舉兵討伐。

梁大寶三年(552)，蕭繹平定侯景之亂，即帝位於江陵（今湖北荊州市），史稱梁元帝。衍繹在位時間很短，前後不過三年，後來西魏軍隊攻破江陵，蕭繹被殺，死時年僅四十七歲。

蕭繹生下來便盲一目，在外表上，他無法與他儒雅風流的父親蕭衍與文采出眾的兩個哥哥蕭統與蕭剛相比，但他天資穎異，博學多才絕不遜色於他的父兄，甚至比他兩個才名高揚的哥哥有過無不及。

《梁書·元帝本記》稱讚他：「既長好學，博綜群書，下筆成章，出言為論，才辯敏速，冠絕一時。蕭繹從小就對經、史、詩、書、畫、天文、音律等都頗有研究，時人稱之為「奇才」「全才」。

與他父親蕭衍一樣，蕭繹也是中國歷史上著述最多的皇帝之一，他與其父蕭衍、兄蕭統 、蕭綱都是文學史有名的人物，清代史學家趙翼對蕭氏父子的才學給予了高度評價。他在《廿二史札記》卷十二「齊梁之君多才學」條說：「創業之君, 兼擅才學。曹魏父子， 固已曠絕百代，其次則齊梁二代，亦不可及也。 至蕭梁父子間，尤為獨擅千古。」可謂是中肯之語。

從曹氏父子再到蕭氏父子，我們也可看出基因遺傳的重要性！

歷史上的蕭繹，是個極其複雜的人物，史家認定他是個「才子皇帝，表裡不一」，這也許是對他不太準確的一句總評，但是事出有因。

當日，侯景之亂，蕭繹按兵不動，擁強兵於江陵，名為發勤王之師，實則居觀望之心，使父親蕭衍與兄長蕭綱身陷囹圄，以致於蕭衍被囚而死；後來他的哥哥太子蕭綱即位，但不久也被侯景殺死。這時，蕭繹才真正起兵平定了侯景之亂，並且順理成章地登上皇位。從這點來看，他有為黃袍加身而逼死父兄的嫌疑。

做為一個君主，在治理國家方面，蕭繹的作為也不值得稱道。他是一個既聰明、博學，又迷信、偏執的人。他明明知道清談誤國，但還是習性不改，在國家危急存亡之際，仍在談文論道，講不著邊際的學問。

此外，作為一個政治家，他的胸懷也不夠廣闊，不善用人，並且還好猜忌。《梁書·元帝紀》說他失敗的原因之一是「察性猜忌」，不肯把首都從江陵移到南京，致使自己過於靠近西魏前線；而且不怎麼留心政道，「不隔疏近，御下無術」。既沒有領導藝術，也不了解下情，在政治、軍事、管理方面都有欠缺，在他登上皇位之後，不思加強軍力防備，卻只留心於文藝之事，結果導致強敵西魏大兵壓境，而自己只有束手無策的份。

實話說，蕭繹實在不是個做皇帝的料！但做個文人，他卻是當之無愧的。

蕭繹一生雖然不能做到「下筆如有神」，但他確實做到了「讀書破萬卷」。 蕭繹自幼便酷愛讀書與藏書，與其父一樣，他生活簡樸，不喜聲色，一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圖書，為此辛苦四十餘載，收集起古代罕見的十四萬卷之多的圖書，他自己的絕大部分時間則都徜徉在書海里。

江陵城破之日，蕭繹命人將這自己平生苦心收藏的十四萬卷的圖書焚燒個一乾二淨，並且說「讀書太多，以致有今日之禍」，引發中國歷史上續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後最大的文化破壞事件。

焚書前，蕭繹抽出寶劍在柱上亂砍，並嘆息說「：文武之道，今夜盡矣。」柏楊先生曾解讀這句話包含兩層意思：其一，指責文武百官沒有拚死保護他；其二，自周文王和周武王以來，一脈相承的中國正統文化面臨滅頂之災。從收書、焚書這兩件事上看，梁元帝即是傳統文化的功臣，也是使傳統文化遭受巨大破壞的歷史罪人，真是知我、罪我，唯其書矣！

如其後的陳後主一樣，梁元帝小朝廷存在的時間也是很短暫，這既有與當時混亂的局面有關，也與他個人能力及性格有很大的關係。史書記載，蕭繹為人「好猜忌」。這種性格的形成，可能與他自幼便盲了一目有關。

作為普通人的他，生理上的缺陷令他背負沉重的心理負擔，屢屢因為獨眼而猜忌別人，導致與人發生諸多不快，這方面流傳著不少故事，以下就是一則：某天，當時還是湘東王的蕭繹到江邊遊玩，一個大臣見了他，不知怎麼地忽然心血來潮，開了句黑色幽默的玩笑。他引用楚辭中的一句經典話說：「今個真是『帝子兮降北渚』」啊，當場人均大笑。

蕭繹聽到這句話，氣得火冒三丈，因為下一句就是「目眇眇而愁予」。罵人不揭短，這位老兄揭短帶諷刺，真是非常的不厚道。雖然當時蕭繹忍住沒發火，但可想而知，這給他本來就敏感的心理增加了多少酸楚與無奈。

更令蕭繹不能忍受的是，連他最親近的人也因為這個生理殘疾而嘲諷他，這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傷害，這其中有兩個人讓他受傷最深。

這第一個人就是他的六哥蕭綸。梁武帝大概自身基因太好，生出的幾個兒子都會舞文寫詩，一表人才，蕭綸也不例外，經常妙語連珠，引得梁武帝誇讚不已。

有一次在家宴當中，蕭綸靈感突現，就蕭繹的「眇目「寫了一首大作：「湘東有一病，非啞復非聾。相思下只淚，望直有全功。」做成之後，他還當面抑揚頓挫地念給蕭繹聽，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一下子就把蕭繹弄了個大紅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蕭繹想不明白，為什麼受傷總是我！

這第二個是他的妻子徐昭佩，這次蕭繹受到的傷害程度更重。因為這個女人沒有用任何話語來調侃他，這方面，蕭繹多年來已培養了相當的承受能力，但他的這位妻子卻別出心裁地創意了一種行為藝術，當眾人之面惡搞他的生理缺陷，讓他更加無地自容。

下面，我們從唐代著名的朦朧派詩人李商隱的一首著名的詠史詩《南朝》說起這個故事：

地險悠悠天險長，金陵王氣應瑤光。

休誇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妝。

南朝歷史上共存有六個朝代：東吳、東晉及宋齊梁陳，這六個朝代都建國在金陵（今南京），其本意打算憑藉長江天險，永固王業。結果由於南朝歷代君主的昏庸無道，六朝建國不久就都亡國了，所謂「流水青山送六朝」（清.龔鼎孳《上巳過金陵》）。從此，金陵在後代文人眼中成了著名的亡國之都。

其實，這完全是地域的偏見，清代詩人納蘭性德說得好「中原事業如江左，芳草何須怨六朝」（《秣陵懷古》），興廢全在人事，天險不足侍，治國的關鍵在於人。

李商隱這首詩是諷刺擁有長江天險的南朝諸位皇帝都卻沒有建功立業之心，只想偏安，好象徐妃那樣，化只畫半面臉。

李商隱的這首詩具體藝術成就如何，我們不去深究。我以為，這首詩最大的妙處在於對「徐妃半面妝」的這個典故的應用，這就足以引起人們的興奮點和關注點。

徐妃就是梁元帝蕭繹的正妻徐昭佩，她的「半面妝「正是源於對夫君蕭繹的創意惡搞。徐昭佩出身名門，祖父是前齊國太尉徐嗣之，父親是梁朝侍中信武將軍徐緄，是真正的名門望族！

徐昭佩嫁給蕭繹的時候，蕭繹還沒有當皇帝，還在江陵當他湘東王，徐昭佩被冊封為湘東王妃，徐昭佩婚後給蕭繹生了一子一女。

史書記載，徐妃長得不是特別出眾，性格又很暴躁，經常喝酒，喝醉了就吐到蕭繹身上，所以蕭繹對她很冷淡，兩三年才到她房裡來一次。

一次，蕭繹準備到徐昭佩那裡，事先讓宮女通報接駕。但這位徐妃個性確實與眾不同，她不是按照一般女人的想法，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挽回丈夫的心，而是有意跟丈夫賭氣，這在以往兩人生活中也是常有的，只是這一次，她做得太出格了！

聽到宮女的通報後，徐昭佩開始化妝，準備迎接夫君。只見她故意在一側臉上精描細畫，而另外半邊臉則是不施胭脂、素麵朝天；然後又精心梳里半邊頭髮，另外半邊隨意披散，口紅也是只塗一半，一半腥紅一半無色。徐昭佩的理由很簡單，你不是只有一隻眼睛嗎？有半張臉給你看就足夠了，給整個臉上妝等於浪費。

徐昭佩的這半面妝很有創意，可說是行為藝術。蕭繹一看到老婆這不倫不類的打扮，知道她是成心噁心自己，於是大怒而回。

這位徐娘娘泄憤方式除了「半面妝」的行為藝術之外，另一方式是給不停地給蕭繹戴綠帽子，她留給中國人一個家喻戶曉的成語「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這也算是「青史留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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