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讀書不識字的妖怪不是好妖怪

（前文書說到，自以為已經長生不老的孫悟空，竟在一日酒後被索命鬼使索去了魂魄，身不由己地被帶到了地府森羅殿。清醒過來之後，悟空暴走發怒，不但打死了兩個鬼差，還對酆都城中的牛鬼蛇神痛下殺手，驚得十殿閻王連忙出來解勸。）

十王還沒出殿門，正碰上悟空兇狠狠地打將進來，只見他相貌兇惡，出手凌厲，棍影到處，又是幾個鬼差橫屍就地。十王硬著頭皮連忙勸止道：「上仙且莫動怒，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說著不住地拱手作揖。

悟空見十王身著袞冕，知道是閻王來了，便停了手，瞅著他們上上下下地打量。

十王搭訕道：「上仙法力高強，小王等十分佩服！請問上仙高姓大名？在何處安家？」

悟空一聞此言，不由更怒：「你們既然都不認得我，卻怎麼差人來勾我的魂，索我的命！？」

十王無言以對，只道：「誤會，誤會，一定是下面辦事的人搞錯了。上仙息怒，我們一定查個明白，將出錯的差役治罪。」

悟空怒氣略平，乜斜著眼看著十王說道：「我是花果山水簾洞天生聖人孫悟空，你們是誰？在冥界任什麼官職？」

十王忙自我介紹了一番，悟空指責道：「你們既然身為冥王，也應當有靈顯感應的本事，怎麼這般不知好歹，不知我我老孫是何等人物？告訴你們，我老孫已經修仙得道，壽與天齊，哪裡就會壽終了？況且我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早已不歸你冥界地府管轄，卻又怎麼派人來抓我？」

十王賠笑解釋道：「原來是花果山的孫大仙。大仙息怒！據我們想來，普天下同名同姓者甚多，必是那勾魂的差役眼岔，沒有細細分辨，錯勾了上仙來。上仙得道高人，心胸寬廣，且饒恕了那小小差役吧！」

悟空見閻王客氣有禮，解釋倒也合乎情理，便收了怒氣，正要說幾句客套話圓場，卻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名字是我師父菩提祖師根據我的相貌所取，怎麼會有同名同姓的另一個孫悟空？況且，鬼使神差找人，必有個住址，既是去到花果山索命，那裡只有我一個孫悟空，怎麼會搞錯？莫不是這閻王搞鬼，想騙我去了再做勾當？不行，老孫不能上當，一切弄明白了再撂開手不遲。」

想到這裡，悟空就逼視閻王搖頭道：「怕是沒這麼簡單吧，我聽聞地府索命全依生死簿，快拿生死簿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十王無奈，對視了一下只得點頭答應，請悟空上大殿來查看生死簿。

悟空也不客氣，手提鐵棒進入森羅大殿，徑往南面正中央的閻王御座中坐下，十王早命司掌文案的判官取生死簿來。

判官心思活泛，心想是否不要拿真的生死簿給悟空看，但他不敢擅專做主，便目視秦廣王。秦廣王剛欲使眼色，卻見悟空已經把目光瞟了過來。秦廣王看出悟空精明，不敢弄鬼，只好苦笑一下。判官會意，不敢怠慢，一溜煙地奔到文房去了文簿，捧到悟空面前，心中暗想：「諒你一個猴精，縱使有些法力，難道還能識得幾個字不成？」

卻不料悟空在靈台山曾讀書寫字多年，能寫一筆好書法，更不消說識字了。當下悟空用心翻看，卻見這生死簿是按類索引，共有十類聖靈，猴類是其中單獨一冊。悟空看那冊子上寫道：猴類貌似人相，但不入人名；體似裸蟲，卻不拘國界；狀若走獸，但不伏獸王麒麟所管；行同飛禽，然不受禽王鳳凰所轄。

悟空拿定這猴冊細細翻閱，直到那「魂」字一千三百五十號上，終於看到「孫悟空」的名字，後面注著：天產石猴，該享受命三百四十二歲，善終。

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壽命赫然在冊，悟空心頭大震：「一向聽說這生死簿是生前就已註定的壽算，我乃是天生，當時又無名字，怎麼也登記在冊？再有，師父傳我長生訣，我已修習得道，該與天地同壽，只防著三災利害便罷，怎麼卻壽終正寢，只該三百四十二歲？難道師父教我的長生訣竟不是長生之術？」想到這裡，當年靈台山學藝時的種種難解之處，更加疑霧重重，似乎師父竟然是在欺騙自己，不由冷汗直冒，一股寒意透上囟門。

閻王們見悟空發獃出身，臉色古怪，也不敢驚擾，只得靜候。過了好一會兒，只見悟空笑了笑，自言自語道：「老孫也記不得自己活了多少歲，既然你們按照冊子定人生死，我就消了我的名字，讓你們管不得我便罷。」說完，瞪著判官大喝道：「拿筆來！」

判官被這一聲爆喝唬得猶如雷擊，渾身抖了幾下，連忙起來毛筆，蘸滿了濃墨，捧給悟空。悟空接過毛筆，先把自己的名字給抹了，隨後也不細看，但凡猴類有名在冊的，一概塗抹得一塌糊塗，讓閻王無法對號入座，按榜索命。

悟空毀了簿冊，心裡大感快意，大笑道：「閻王老兒，今番猴爺爺們可再不伏你管了！」說著，把冊子一丟，擎起金箍棒一路打了出去。

十王心中十分鬱悶氣惱，自忖法力不及，無法和猴王爭勝，便一起都到了西嶽華山的翠雲宮，請地藏菩薩為他們做主。

這地藏菩薩是西天如來佛祖的大弟子之一，得道前原是個凡人，名為目犍蓮。他為人至純至孝，篤信佛教，誦經行善，深得佛祖嘉許，受封成為尊者。後來老母病逝，目犍蓮哀痛不已，憂慮母親在陰間受苦，便求了閻王，進入森羅殿探望母親陰魂，方知母親犯了貪戒在地獄受罰挨餓，不論何種食物，近輒自焚，不能入口，飢餓難熬，形銷骨立，卻又不得餓死，一了百了。

目犍蓮束手無策，心中大慟，哀告佛祖，情願以身代母受罪。佛祖感念他的孝心，許他七月十五盂蘭盆節，借眾僧功德超度其母亡魂。目犍蓮感念地府慘況，發下大心愿：「地獄不空，我不成佛！」佛祖壯其心愿，晉陞他為地藏菩薩，命其引六道輪迴於地府，以審查超脫亡靈。

地藏菩薩廣有法力，十殿閻王一向敬畏。只是菩薩與閻王不相統屬，地藏菩薩平日只在九華山翠雲宮道場修行。今番十王受了悟空的氣無可奈克，便要請地藏菩薩出面。

地藏菩薩哪肯插手此事，只勸十王息怒消氣，將猴王大鬧地府之案呈報天庭玉帝，聽憑玉帝發落便是。十王料想玉帝必不肯寬縱猴王撒野，便就消了氣，力請地藏菩薩具名奏表上報。地藏菩薩只得允了，草書一封奏表，奏明花果山猴王孫悟空如何大鬧地府、打死鬼差、毀滅簿冊等事，領銜署了自己的名字，十殿閻王附名，遣地獄夜叉火速送往天庭，報與玉帝知之。

（本文節選自《大聖心猿》第八回：石猴壽終遭索命 心猿不忿鬧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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