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山中老，乾坤此際懸：陳文燭與武當山的二三事
隆慶四年六月份，這是個夏天，陳文燭由大理寺卿到江蘇淮安任職，他回家看望父母經過襄陽，太和山離襄陽也不遠，他就有意上武當山看一看。這一次，他在武當山盤桓了十多天……
文/溫明 溫至鍇
明朝267年間，嘉靖皇帝在位後繼明太宗文皇帝朱棣又大修武當，也極大提高了武當山的知名度，各路文人學士紛至沓來，這這中間就有湖北沔陽（今天仙桃）人陳文燭。
明朝進士陳文燭（資料圖：圖源網路）
陳文燭何許人也？
陳文燭（1525-？）字玉叔，號五嶽山人，明朝進士，湖北沔陽人。嘉靖四十四年進士，授大理寺評事，歷官淮安知府。累遷南京大理寺卿,萬曆二年正月升為四川提學副使，五年十一月升為山東左參政，丁憂歸。十一年二月復除起任為四川左參政，十二月升為福建按察使，官至南京大理寺卿。
從以上履歷可以看出，陳文燭的仕途較為暢達，用王世貞的話說就是「玉叔（陳文燭的字）早貴」。
他在宦遊期間從事了很多文化活動，列舉如下：
隆慶四年（1570年），他到淮安任知府，淮安是周恩來總理的故鄉。他與吳承恩等游龍興寺，作紀事詩。隆慶六年，陳文燭把在淮安期間寫的詩歌定稿為《淮上詩》4卷。
萬曆元年（1573年），陳文燭編纂《淮安府志》20卷，這應該是集體創作，他作為地方長官領銜而已，這與明朝倡導修地方志的時代背景和陳本人的文史素養是分不開的。
《淮安府志》（資料圖：圖源網路）
萬曆三年到四川任提學副使，作《峨眉山遊記》。萬曆七年在成都時作《都江堰論》。
萬曆八年，在奔父喪後（古人稱丁憂），又任職漕運官員，巡視到淮揚一帶，作《瓜州大觀樓記》，瓜州就是北宋時王安石寫「春風又綠江南岸」的地方。
萬曆十八年，他任南京大理寺卿。明朝實行的是兩都制，北京有的官員和職務，南京都有，因為是朱棣通過靖難之役從他侄兒朱允炆手裡奪取了皇位，然後遷都北平。比較而言，同樣的職位南京比北京方面的權力小些。他作了《茅山干元觀記》，茅山那可是西漢時三茅兄弟修仙得道的地方。
萬曆十九年，他作了《下關三宿岩記》。
萬曆二十一年，陳文燭遊覽金陵天界寺，賦詩一首。
從以上敘述可以看出，陳文燭通過學而優則仕的途徑走進官場，依然有濃厚的文人習氣，為我們後人留下了精神產品。
前人評價，陳文燭的詩歌清婉典飭，意境蘊藉。散文敘次有序，典雅有則，甚見功力。據記載，他著有《二酉園詩集》12卷，文集27卷。
《二酉園詩集》（資料圖：圖源網路）
祖孫三代都與武當山有緣
陳文燭在《游太和山記》中寫道：當年他的祖父承德公在嘉靖年間登臨武當山，他祖父身材魁梧，聲如洪鐘，傳到幾十里外，遊人目睹他的風采，誇獎道「真是堂堂大丈夫啊!」在陳文燭還是小孩的時候，他的祖父常津津樂道地給他講述這段經歷。由此可知，陳文燭的祖父性格開朗，一表人才，肺活量大，有才情，多多少少有點自戀。
1536年3月，陳文燭的父親按察公在春天，這是踏春的好季節，他父親懷著虔誠的心再次登金頂祈求玄天上帝賜給他一個好兒子，並且晚上做了一個奇怪的夢。4月8日，他父親游武當回到沔陽家裡，陳文燭出生了，一家人歡喜萬分，就給陳文燭起了個小名，叫武當，周圍的街坊鄰居都感覺這個名字有些怪異。陳文燭成年後，便有一個志向要雲遊萬里，他曾經感嘆說：「名山大川在天地之間，能夠少了我的拐杖和鞋子嗎？太和山只是一個開頭罷了。」
陳文燭故居舊址（資料圖：圖源網路）
隆慶四年六月份，這是個夏天，陳文燭由大理寺卿到江蘇淮安任職，他回家看望父母經過襄陽，太和山離襄陽也不遠，他就有意上武當山看一看。這一次，他在武當山盤桓了十多天，他在紫霄宮有一個意外的收穫，紫霄宮有一個鬚髮皆白的李道長，向他詢問他父親按察公的起居，並拿出他父親給李道長寫的詩歌，墨跡還是新的，陳文燭屏住呼吸，看見他父親的詩是這樣寫的：
「已入無聲境，仍逢不老仙。彤棲翠微上，神想大初前。丹鼎君初就，紅塵我尚牽。何時婚嫁畢，來此問真簽。」
睹物傷情，陳文燭與李道長在一起回憶當年的情形，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暢遊武當
陳文燭於隆慶四年暢遊武當，從他留下的文章知道，他在武當山呆了十天。主要宮觀和景點都走到了。如遇真宮、治世玄岳牌坊、太子坡、老君殿、玉虛宮、龍泉觀、橋門岩、紫霄宮、福地岩、煉丹岩、榔梅祠、太和宮、南岩宮、五龍宮、靜樂宮等。還有一些他提到的宮觀現在已經成了遺址或沉在丹江口水庫。如黑虎廟、清微觀已成遺址。如迎恩宮，靜樂宮已沉入水底。
隆慶四年，六月六日，陳文燭由襄陽到谷城，第二天到界山，也就是現在谷城石花鎮與丹江口市土關埡鎮交界處。這天晚上下了一夜大雨，第二天清晨天晴了。他遙望周圍的山峰就像洗過一遍，碧綠碧綠的，天空中的鳥兒成群結隊飛翔著，山間的猿猴嬉鬧著。他沿著現在的漢十路，當年的土路和驛道，經過遇真宮，道長們前來與他攀談。鳳凰峰和鴉鵠嶺環繞著遇真宮，溪水潺潺，松樹杉樹遮天蔽日。六月十五日，他在龍泉觀看到有多名道人坐在樹下談論道經。
暢遊武當（資料圖：圖源網路）
與武當山高僧不二和尚的交流
眾所周知武當山是道教名山，陳文燭與不二和尚在武當山佛子岩相遇就是一段佳話，僧不二和尚是北京昌平人，明代大文學家王世貞也曾為他寫過詩歌。陳文燭這次來武當山，他與不二和尚交流甚歡，不二和尚對他談佛教教義，主要內容是度一切苦厄，照見五蘊皆空。他們進行深度溝通的地方——佛子岩，岩頂上有個蓮花池，水旱不幹，這引起了陳文燭的好奇，陳文燭準備在岩壁上題詩，不二和尚制止道：「公何色相哉？」陳文燭與不二和尚大笑別離。
游武當山看到了稀罕物件
他在遊記中提到三件我們沒法看到的事物，一是有龍頭焚香處，他如履平地。要知道龍頭香到清朝年間才裝了護欄，立了碑禁止攀爬。當然這裡不排除陳文燭誇耀自己是孝順人，因為當時的人認為能跨過龍頭焚香處的人符合孝道。二是玉虛宮東廂房有張三丰道人像，陳文燭就著月光誦讀明永樂皇帝朱棣給張三丰的誥書。三是他在五龍宮自然庵看到了朱棣賜給李素希的道衣，李素希是朱棣即位後第一時間派遣徒弟給他送榔梅果的武當山高道，引起了朱棣重視武當山，興建武當山的濃厚興趣，李素希的墓現在還在五龍宮。陳文燭把李素希穿過的道衣穿在身上一晚上，忘記了暑氣。
陳文燭這次武當山夏日行，遊歷了十天，經歷了陰晴風雨，千澗之聲在耳，萬仞之形在目，哪顧得去體察人世呢？
看到了我們平日沒法看到的龍頭香（資料圖：圖源網路）
王世貞的讚歎
王世貞與陳文燭的父親是好朋友，王世貞在為陳文燭的文集《五嶽山房文稿》作序時講：我不認識陳文燭，我認識他的父親是一位博雅長者。我從弟弟那裡看到陳文燭的詩歌，也了解陳文燭的為人。後來，陳文燭親自拿著他的文章讓我過目，我讀了以後，每每為之讚嘆不已。
陳文燭少年得志，詩文都寫得光彩流麗，但他不自滿，經常請教文章大家，包括王世貞。為的是把文章寫得更好，而不是為了擴大自己的名聲。王世貞說陳文燭「居恆自稱五嶽山人，以見志焉」。
歸有光把自己比作東施效顰，而把陳文燭比作西施
讀過中學的人都誦讀過歸有光寫的《項脊軒志》，歸有光是寫散文，寫親情的高手。明代在永樂宣德二位皇帝之後，以李攀龍、王世貞為首的前後七子，大力提倡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旗幟，以反對「台閣體」，文風為之大變。在時代風氣的熏染下，歸有光、陳文燭這一輩文人騷客非常推崇司馬遷的《史記》。
歸有光在為陳文燭《五嶽山人前集》作序時寫道：讀其文亦奇。他和陳文燭都十分喜歡司馬遷的文筆，可是歸有光說自己學不來，而陳文燭也好《史記》，寫的文章和《史記》相似。歸有光相信人的才力，有不可強求的領域。感嘆道：自古以來楚地多文人，如屈原、莊周等，應該是地靈人傑吧。
陳文燭模仿《史記》寫文章，像火光一樣，像大海一樣寬闊，就像西施一樣因為心口窩疼捂著，周圍的人認為好看，競相模仿；我歸有光就像一位醜女人模仿西施的神態，不如陳文燭啊！當然，這是歸有光的自謙之語文，但是我們也確實可以體味出陳文燭才情非凡，被同時代的文豪推崇倍至。
獲得了當時文豪歸有光的稱讚（資料圖：圖源網路）
三篇游詩
遇真宮
正有真人想，其如遇飄渺。
人言臨福地，吾意在先天。
歲月山中老，乾坤此際懸。
偶來仍駐屐，笙鶴下翩翩。
賞析：這是一篇神仙氣味濃郁的遊仙詩。笙和鶴即是道教的象徵物，也是仙境才有的樂器和靈物。他在詩歌中充分表達了對武當福地嚮往之情。
南岩宮
怪石從中起，岩扉百丈陰。
摩空驚過鳥，積雪在深林。
到此真無暑，令人發朗呤。
飛升如可托，肯復戀朝簪？
賞析：這首詩歌是描寫冬天的南岩宮景色，所謂「積雪在深林。」「怪石從中起，岩扉百丈陰。」寫的是南岩宮作為「峭壁上的宮殿」卻又建築牢固。天空中突然飛過鳥兒，這讓欣賞美景，沉浸在遐想中的詩人有回到骨感的現實。他不由感慨：這裡真是沒有暑氣，令人不禁發出輕而響亮的吟誦聲哪！倘若我可以學玄天上帝飛升上天，我怎麼肯再留戀那紛紛擾擾的官場呢？
五龍宮（資料圖：圖源網路）
五龍宮
仙子今何在?宮名尚五龍。
山深時作雨，溪響不聞鍾。
獨往無同伴，何緣覓去蹤。
諸峰羅列處，一一綉芙蓉。
賞析：五龍宮作為由政府首先賜建的宮殿是從唐朝開始的，五龍捧聖的故事一直被歷代傳揚，也成為俗世中的人們精神家園。陳文燭仰首問蒼天「神仙，你們在哪裡啊?無人應答。「山深時作雨，溪響不聞鍾。」大山裡經常下雨，流水潺潺的聲響掩蓋了廟觀里悠揚的鐘聲。環顧四周，「諸峰羅列處，一一綉芙蓉。」山峰羅列著，煞是好看，就像那一朵朵盛開的芙蓉。
壯哉，孕育了靈秀人物和佳句辭章的大岳太和山！（編輯：妙眼）
（騰訊道學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文/溫明，溫至鍇，十堰市政協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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