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皇帝這種事兒為什麼總是窮人來干？

文/山鬼（明清史研究團隊原創作者）

在北京城東安門內，有一對兒父子，正在路邊的酒鋪里喝酒，只見父子倆誰都不說話，突然在連幹了兩半碗紹興酒和木瓜酒之後，父親帶著兒子進了故宮的東華門，又繞到神武門內，突然說道：「我跟你說一句話，我即刻就要尋死了，你可不要來認屍。」兒子很疑惑問他是什麼緣故，父親說：「一會兒你就看見了，你不用管。」過了一會兒，隨著一頂黃色轎子的到來，只見這名父親握這刀子就沖了過去。

清代規模浩大的皇帝出行隊伍

這一天是嘉慶八年閏二月二十日，皇帝為了春耕典禮，準備從圓明園回宮齋戒，可剛走進神武門內的順貞門，就見一個中年農民手持小刀沖向皇帝的隊伍。一時間皇帝的護衛們驚慌失措，百餘名大內高手沒有一人上前解救，最後只有嘉慶皇帝的親侄子寶親王綿恩、和額駙拉旺多爾濟以及四名御前侍衛挺身而出，才將這名膽大的刺客擒拿下來，其中四位御前侍衛還被扎傷了。（《清代檔案史料選編·軍機處奏片》）

本以為這次的刺客是個什麼天理教、白蓮社的狠角色，可在經歷了擰耳、跪鏈、掌摑、板責之後得出的結果，卻著實狠狠打了紫禁城內所有人的臉。以下是通過案情梳理後得到的一些信息。

兇犯姓名：陳德

家庭出身：先賣給鑲黃旗松家為奴，後輾轉到山東做官員奴僕，又給別人的奴僕做廚子，現無業。

家庭情況：父母早亡，妻子亡故，留有兩個兒子：祿兒、對兒。父子三人與癱子岳母共同度日。

社會關係：朋友黃五福，為抓帽胡同看街士兵，陳德父子借住在此。王四，為陳德鄰居。

犯罪動機：據供：「實系窮苦難過，要尋死路，我於十八日打聽到皇帝回宮的消息，就想在此時驚駕，犯了這個罪，自然立刻將我剁死，我也死的爽快，並無他人主使。」

事件發生的現場——順貞門

面對這樣的口供，皇宮上下實在是顏面盡失，所以他們不相信陳德背後沒有大人物在主使，於是擰耳、跪鏈又是頻繁使用，並且將陳德的孩子和朋友鄰居全部抓捕到案，進行拷問。隨後不知是由於嚴刑逼供的原因還是陳德真的口吐實言，他又招了。

陳德這次說，他曾在嘉慶二年做過一個夢，夢到他的一個朋友帶他來到了東宮，他正在其中遊覽，突然他朋友就不見了。嘉慶三年他又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在橋上站著，突然有人把他拉到了知府大堂，他又換上了一身蟒袍，於是就又醒了，後來參照《文昌書鈔》解夢，竟然解出了他要坐黃堂、穿黃龍袍的結果，而他自己又接連在廟裡求了幾支上上籤，所以就覺得自己跟常人是不一樣的。（《保寧等奏摺》）

雖然「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德不懂，但是他心裡已經有了「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覺悟了。所以他才在自己極度困苦之下，惡向膽邊生，買了一把便於攜帶的小刀，準備進宮「砍退幾人」之後，皇帝害怕了「自然諸事由我了。」不能不說陳德的腦洞太大，竟然如此膽大妄為，但一方面也確實說明了他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窮途末路，在自己都不知道要什麼的情況下，就動手了。

可就算陳德有膽進宮，皇宮內的安保工作再爛，也不至於能讓一名平頭百姓在皇宮裡熟門熟路，能夠準確的找到各處地方的位置吧？所以當時有很多人懷疑他是有大背景，是天理教派來刺殺皇帝的。但最後的結果是，在陳德給內務府的人做僕人的時候，曾經跟著主子進宮給妃子們送過日用的瓷器，所以一來二去，他也就對一些地方、路線熟悉了，所以當他的主子辭退他之後，他也依舊記得皇宮大內的布局。

嘉慶皇帝朝服像

事情到此才算是查明白了，可是嘉慶皇帝卻心裡很不舒服，由於自己身邊的侍衛都是滿蒙勛貴或是他們的子嗣，可紫禁城的安全工作如此之差，讓他覺得很不安全。在將神武門、東華門、順貞門的所有統領、士卒全部懲罰、議罪之後，嘉慶皇帝在這月的二十四日發布了一道上諭，其中有這樣的句子。

大意是：在兇犯前來刺殺的時候，竟然只有六個人上來護駕，是，寶親王和額駙是朕的親人，受到的恩寵最多，可是剩下的百餘人就沒有得到過我的恩澤嗎？你們就算不是我的親人，可是你們難道不是世受國恩的臣子嗎？這樣的事情你們都不能上前，怎麼還能指望你們盡心辦理國家大事呢？你們難道心裡就沒有愧疚嗎？

這段諭旨里，不但表露了嘉慶皇帝的憤怒和痛心疾首，但更深層次的暴露了清朝中晚期宮廷守備制度的鬆懈和皇帝威權的逐漸衰落，以及從上而下所暴露出階級差距和矛盾，窺一斑而知全豹，連嘉慶皇帝都知道，就算是自己身邊的勛貴官員和侍衛將來也都不能辦理好國家大事，那下層官員的做派更是可想而知了。

慘不忍睹的凌遲酷刑

至於對犯人處理的結果則是：黃五福作為國家士兵，卻收留這樣的流民，知情不報，判處流放三千里減一等、杖一百、徒三年。而陳德的岳母因為年事已高，且雙腿癱瘓，不追究責任。他的兩個兒子本來由於不到十六歲按律不能斬首，但因為此事特殊，兩個孩子乃是「逆種，豈可復留人間？」因此也被部院大臣判處斬首，但後來嘉慶皇帝憐憫他們幼小，因此改斬首為絞刑。至於陳德則是「綁赴市曹凌遲處死。」

猶記得周星馳在《武狀元蘇乞兒》中說過的一句話，大意是，決定天下乞丐數量的不是自己這個丐幫幫主，而是皇帝本人。或許這可以給誰是幕後的真兇一種別樣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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