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漁人：我從未懼怕大海，因為我懂得敬畏

挪威羅弗敦群島在透徹的北極海水中上演著自己的靜謐與靈秀。岩石裸露的山景、質樸的漁人小屋、遙遠離奇的恐怖傳說，紛紛倒映在涌動的流光中，成為被領航鯨大口吞入腹中的一首長詩。

挪威羅弗敦群島（LofotenIslands），漁民們簡陋的小木屋似乎難以抵禦島上複雜多變的氣候。花崗岩山峰巍峨聳立，一幢幢紅色、黃色的小房子隨意地散落在岸邊，就像一堆樂高積木塊，被狂暴的巨人隨手擲在地上。但要與島上最早一代民居相比，這些樸素的小屋算得上是華麗的宮殿了。在1120年第一座漁人小屋建起之前，羅弗敦的漁民們白天出海打魚，晚上就把漁船翻過來扣在地上當床睡。

來自挪威內陸的旅行者佔據了一部分漁人的小木屋。他們來此短途旅行，只為瞻仰壯觀的「羅弗敦之牆」（Lofotenveggen）——島上群山兀立海中，形成一道似乎堅不可摧的巨鏈，還有荒蕪的海灘、隱蔽的峽灣以及掩藏在每座銳利的山峰背後那原始風貌的綠野。

漁業對島民生活的影響處處可見。幾乎每家餐館外都擺放著海鮮菜譜，港口附近的巨大「A」形風乾架上，一對對去除了內髒的鱈魚整齊地懸掛著。在歷史上，鱈魚乾花朵在高大的木架下生長，在1月到4 月間，人們會把鱈魚掛在這些架子上風乾，斯沃爾韋爾鎮（Svolv?r）漁民的小屋曾是挪威最珍貴的出口物資——這些生物雖然醜陋，卻為挪威帶來了財富。

莫滕·尼爾森（MortenNilsen）是羅弗敦第5代漁民，他15歲便中止了學業，隨父親在他的漁船Hellv?g號上幫忙。從1月到4月本地的捕魚旺季，莫滕要在海上忙得不可開交，有時一周只能睡上20小時，每天從凌晨3點開始忙到晚上8點。不過，縱然是在這樣豐饒的水域，鱈魚產業的利潤也不如從前了。過度捕撈導致產量下降，再加上鱈魚乾的需求又不像從前那樣旺盛了，像莫滕這樣的普通漁民，都開始籌劃著多元化發展。

夏天，莫滕會開著Hellv?g號，收費帶乘客去莫斯肯斯特羅門海峽（MoskenstraumenStrait）遊覽。這裡是美國恐怖小說家埃德加·愛倫·坡（EdgarAllan Poe）寫出《莫斯肯漩渦沉浮記》（ADescent into the Maelstrom）的地方。著名的莫斯肯大漩渦可不是小說中虛構出來的漁人的噩夢，而是由莫斯克內斯（Moskenes?y）和韋島（V?r?y）——羅弗敦群島中的兩座小島之間的潮汐海流相衝突形成。

莫滕被迫與海水的怒濤和平共處，因為要到達最佳捕撈點，他每天都必須駕船穿越這片海域。只有在風平浪靜的天氣，他才敢帶遊客來參觀。「在海面上，我感到無比自由。不了解這裡的人不喜歡這兒，而我並不懼怕大海，因為我已學會敬畏。」莫滕的生活態度來自於祖母的教誨。在這裡，大自然每一天都在向人類強調誰為生命之主宰，漁人的生存智慧便顯得彌足珍貴。

老祖母的智慧或許源自遙遠的漁家傳說。她曾經告誡莫滕要小心Draugen，那是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漁人的死神：一個無頭人，穿著油布雨衣，乘著半截破破爛爛的船，逢人溺水便會出現。相比而言，另一則關於美人魚之子——Marm?le的傳說則顯得輕鬆一些：他和母親一樣下半身為魚形，是大海之音。他帶來深海的奧秘，並靜靜守護那些聽從他忠告的漁人。

挪威人深愛著自己的土地，他們從未將自己所擁有的壯觀戶外美景視作理所當然。這個國家制訂了嚴格的環境政策，國民們恪守古老的allemannsretten法（字面上的意思為「每個人的權利」——即保護公眾進入野外區域的權利）。夏季，許多僱主都會縮短員工的工作時間——如果你在暮色漸起時遊覽羅弗敦群島，你會看到很多早下班的僱員們，他們或是騎著車，或是劃著船，或是步行，快樂地享受著最後的陽光。這些島嶼常年暴露於風雨之中，熱愛戶外運動的島民一年到頭鮮有機會享受到晴好的天氣。

在羅弗敦群島，大海無所不在。整個群島只有E10一條路，用一架架橋樑和堤道將各個島嶼之間串起，在這條路的每一處拐彎，都能看到海岸。深深的峽灣使得海水與內陸河流相通，表面上看起來是巨大寧靜的淡水湖泊，細看卻發現岸邊沿掛著隨著上漲潮水一起湧來的海藻。這裡超自然的風景和天上幻化的北極光為藝術家們提供了無限的創作靈感，羅弗敦群島面積雖小，島上的文化社群卻大得不成比例。

在羅弗敦群島，無處不可看海景。當你漫步在這似乎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景色之中，就更容易相信神話。山精和巨人，無頭的海中幽靈和恐怖的大漩渦——只有在此地，這一切才會顯得如此真實。

文 | 奧爾拉·托馬斯（OrlaThomas）

攝 | 馬特·芒羅（MattMun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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