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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人:問題出現我再告訴大家

在「五條人鐵脯粉第一次鄉試」的考卷中,阿茂出了一道簡答題:「如果五條人的新專輯完全以粵語和英文演唱,是否能在主流市場流行開來並走向國際化?請簡述和分析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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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人:問題出現我再告訴大家


文 葉三


1


2016年6月5日,廣州大雨。鷺江商貿樓二樓的琴房,仁科和阿茂正在排練。

這是一間十平米的正方形小屋,沒有窗。阿茂擰亮夾在架子上的閱讀燈,光射向天花板;四周的牆壁工整地釘著紅白藍三色橫條紋的塑料袋,那是仁科和阿茂用一天完成的裝修。起初他們買來隔音材料貼在牆壁上,「估計甲醛超標」,阿茂說,「裝完後屋裡臭得進不去人」。


這二樓原本是個大排檔,每個小屋都是個鋪位。大排檔倒閉後,鋪位被改建成聯排單間,不少廣州搖滾青年租來做排練室,月租1000元。


雨打在鐵皮屋頂上,造成紊亂的鼓點。吉他、貝斯、鍵盤、手風琴、鼓和音箱站著,效果器攤在腳邊,音頻線整齊地掛在牆上。仁科和阿茂拿起琴,擺好架勢。此時屋裡剩餘的空間大概還能容下一隻貓。


「他是個畫畫的,他是個畫畫的,手筋斷了你讓他怎麼畫啊(《走鬼》)?」合著雨聲,抱著吉他的阿茂在唱。他們的現任鼓手小宇在深圳,架子鼓後面的凳子空著。唱到副歌,仁科停下手風琴,前跨一大步,倒拿鼓錘加上一串鼓點——在結尾,他乾脆將鼓錘丟向他夠不著的軍鼓,補齊最後一拍。


大股大股的雨水絞成粗麻繩,不管不顧地澆下來。一個濕漉漉的青年背著貝斯在走廊上經過仁科和阿茂。他們同時丟掉煙頭,相互點頭問好。隔壁是個重金屬樂隊,阿茂笑眯眯地介紹道,這裡隔音太差,「他們一開始排練,我們就只能休息了」。

2009年,一張名為《縣城記》的唱片讓人們認識了這兩個用海豐話寫歌唱歌的青年。初版《縣城記》的CD裝在大信封里,信封內還有個戶口薄,紅色封面一本正經,內有仁科和茂濤(阿茂)的履歷和照片——仁科細瘦,阿茂精壯,兩人都是南洋青年的典型面孔。唱片的歌詞印在一張假報紙上,「縣城記」三個大字下面八字真言:「立足世界,放眼海豐」。他們的音樂古怪而才氣橫溢,像莽莽大地上忽然綻放出的一朵奇葩。那一年,五條人被譽為「廣東民謠音樂圈最大的驚喜」。


「條」在粵語中常被用為量詞。名為「五條人」,《縣城記》出版時,這個樂隊只有仁科和阿茂,共計兩條。關於樂隊名字,仁科有各種各樣的說辭,最為文藝的一個是,這個名字出自杜可風的電影《三條人》。


看《三條人》是在2005年,那時19歲的仁科和24歲的阿茂一起住在石牌村。


石牌村是廣州138個城中村裡最大、歷史最長的。它位於繁華的天河區中部,周圍是CBD的高樓大廈和商業街。進得寫著「石牌」的牌樓,右手是池氏大宗祠;再往裡走,視野驟然收縮,目光所到之處全是樓。樓與樓之間距離不足一米,開窗便能貼面,當地人稱石牌村的樓為「接吻樓」。抬頭,密密麻麻的樓群之上不見天光,樓與樓間,一百多條羊腸古巷網羅無數商鋪、小飯館、燒烤攤、理髮廊、診所、修鞋鋪、碟片店、租書店、成人用品商店……這裡的空氣滋味曖昧,混雜著花香,飯菜香,泥土氣,汗味兒,還有各種生肉和熟肉的腥味兒。


一平方公里的石牌村內住著五萬多人,人均居住面積1.3平方米。居民絕大部分是外來戶,他們之中有學生、IT從業者、「走鬼(擺地攤)」的小販、站街女、作家、酒鬼……當然,還有音樂人。

在搬出石牌村的時候,廣州音樂人王磊寫過一首《石牌村》:「我樓下是防盜門的加工廠/生意特別好/聲音特別響……天剛蒙蒙亮/困意上了床/太陽是希望/白日真緊張。」來到廣州的第二年,仁科和阿茂一起住進了石牌村。大半年後,仁科一個人租了個月租300的單間,有時候他會在六樓的天台上俯瞰這個城中村落,彈著吉他唱歌。


2006年,盤古樂隊的前貝斯手李文楓作為監製,將仁科這個時期的作品收錄進仁科的第一張個人專輯《春就很好聽了》。李文楓也曾是石牌村的居民。


十年之後的夏天,石牌村傳來消息,改造計劃又一次被推遲了。雨下起來的時候,池氏大宗祠的門口南方花朵開得恣意,年輕的姑娘撐起了雨傘,看宗祠的大叔們正在乒乓球台上激戰。接吻樓的牆壁上,房屋出租廣告仍然貼得里三層外三層。


仁科和阿茂結束排練的時候,雨已是尾聲。他們斯文的牛仔褲和帆布鞋都還乾乾淨淨的。阿茂將吉他收入琴盒,背上帆布包,擺手召車,回他大學城的住所去。而仁科沿著新港西路,一路向西。「我喜歡走路」,他說。

在博爾赫斯書店,仁科買了一本吉爾.德勒茲的《運動-影像》。他熟練地在扉頁上蓋上博爾赫斯書店的鋼印。收款台旁邊的書架上擺著菲利普圖森全集,封面是仁科的女朋友設計的。其中一本《急迫與忍耐》的封面上,一個人安詳地躺在遠去的公共汽車旁,雙手放在胸前。仁科說他是這幅畫的模特。


仁科雙子座,他說自己眼下29.7歲,還沒有人到中年的感覺。來了廣州近十年,他似乎活得很得章法。指著路過的學而優書店,他說他有打折卡。又指著不遠處的一家老牌酒店,他說他每天都去酒店裡只對賓客開放的泳池游泳。「我有辦法」,他平和地解釋。雨已經完全停了,他決定散步回家。夜幕降臨到廣州,路口此起彼伏亮起了燈,他左右望望,倏忽消失了,既像是一滴水,也像一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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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科、鼓手小宇和阿茂在排練室中。


2


仁科生於1986年,阿茂生於1981年;兩人都在少年時期隨家人遷居到海豐。


2003年,阿茂已到廣州兩年,靠賣打口碟為生。從中學開始,他就在聽哥哥大茂從廣州帶回的唱片,國內的崔健、祖咒、舌頭、盤古;國外的平克、槍花、涅槃;各大牌搖滾樂隊還有港台音樂,阿茂混起來,什麼都聽。開始賣碟之後,他也聽自己進的貨,除了英文唱片,還有阿拉伯語的、法語的、西班牙語的,各種小語種都有。剛開始寫歌時他用普通話,歌詞叛逆又稚嫩,多是「我的兄弟,我明天要走了」之類。


忽然有一天,在買菜的路上,阿茂哼著一個旋律,發現自己自然而然地用海豐話唱了出來。


阿茂的哥哥大茂有個朋友網名「區區500元先生」。500元先生比阿茂大4歲,當時在海豐中學當美術老師。有一次在廣州,阿茂跟500元先生聊天,提到他寫的海豐話歌曲,說打算在街頭唱著玩玩,500元先生聽了說,那乾脆搞個大型的,聯繫一下其他有寫歌的本地人,搞一個「首屆海豐原創音樂會」。


那個時候,仁科16歲,在工藝美術班裡學畫畫,老師告訴他,拿畢業證要交五十塊錢。他說:「還要五十塊?那我不要了。」 聽到「海豐原創音樂會」的消息,又聽到500元先生說「只要是自己寫的歌就可以參加,什麼歌都行」,仁科馬上躲進房間去練吉他。


報名來參加音樂會的人不少。演出場地在定在文化局的門口,當時文化局的領導說,過年做這種活動是人民喜聞樂見的好事,節目可以搞得豐富多彩一些。另外,歌詞要交上來審查。有一首歌叫《海豐雷鬼》,某領導看了說:「過年過節的,雷鬼這兩個字看著很不吉利,改個名字。」500元先生告訴他,雷鬼嘛,就是海豐天上的雷公……其他不知道歌詞的歌500元先生就現場瞎編歌詞,或者寫「純音樂」,報上去。


大年初三,海豐原創音樂會如期舉行。海報是500元先生和朋友們用廣告顏料手繪的,貼得滿街都是,像牛皮癬;音響設備也是500元先生四處搞來的。文化局的老式樓大門寬敞,門口兩隻大柱子,幾級台階,台階上就是舞台。怕社會上的人搗亂,公安局還派來一隊人坐鎮。


文化局在海豐的主幹道旁邊,趕上過年,路過的年輕人、中年人、阿公阿婆、摩托車、小孩貓狗,聽見熱鬧,又發現免費,都忍不住停下來看看。阿茂的演出曲目中有一首叫《高等教育》,那是他在華師大宿舍里寫的歌,最後一句是「高等教育狗屁狗屁!」一聽這個,全場興奮地一起高喊「高等教育狗屁狗屁!」還有觀眾衝上舞台一起唱。 500元先生在台下捏了一把汗:「幸好是過年,要不然被人舉報我們就慘了」。《高等教育》唱完,觀眾大聲問:「怎麼樣快演完了吧?後面還有沒有?」一邊吵一邊往台階上擠,包圍著舞台的圈子越來越小,觀眾和演員混在了一起,幾乎面貼面,場面極為混亂。在阿茂後面上台的仁科看著,心想這還能演嗎?——500元先生一把拉過他說「到你了,趕緊去!」


這場音樂會讓仁科認識了阿茂。在他們的記憶中,那是一場很成功的演出。


那一陣子,仁科不上學也不上班,每日在家畫畫彈琴,還有就是跟一個叫楚雄的朋友聊天。


一天,500元先生從海豐中學下班回家,在路邊看到一張賣刻錄CD的手繪海報,聯繫人就是楚雄。楚雄認識了500元先生,經常去找他借書讀。500元先生對楚雄的感覺很複雜,在他看來,楚雄是個理想化的人,「而且是一種很混蛋的方式」。楚雄博覽群書,酷愛思考,也是個搖滾迷;他吉他學得不錯,但總是對自己不滿意,也看不上其他所有的吉他手;他與家人關係惡劣,向很多朋友借錢以維持生活。500元先生說:「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很多東西說不通,但是他的整個理論系統還挺完整的。如果用理性的方式跟他聊天,會覺得是跟一個瘋子在聊。但是我很尊重他的思維和他的世界。」


仁科在500元先生家裡認識了楚雄。楚雄推薦大量的音樂、小說和詩歌給他,讀完聽完,兩人認真地討論「哪裡好」和「為什麼好」。除了文藝,仁科還會和楚雄聊哲學,聊生活中遇到的一切具體問題和形而上觀念。「有時候聊到早上八點鐘,不睡覺,那時候不睡覺也不會困。」


兩人聊天的地點經常是海豐烈士陵園。有一次,他們聊到裸奔,仁科說他覺得要考慮到身材,「如果身材好一點,可能我會裸奔」。楚雄說,你這樣想錯了,裸奔的點不在這兒,真正裸奔不會考慮身材。為了證明他的觀點是對的,他馬上站起來把衣服脫掉,在烈士陵園裡走了一圈。「很醜,他的身材。」仁科說。「當時聊了很多,他的觀點我不一定所有都同意,也不一定所有東西馬上都懂。但是他唯一跟我很強調的一點就是人不能假,一定要真。」


有的時候談話密度太大,仁科會跟楚雄說,我太累了,不聊了,我們一個星期別見面。二人就不見面。除了仁科,海豐沒有人會跟楚雄聊天。


仁科說,楚雄是個很聰明、很頹廢又很絕望的人,「他給我灌輸了很多知識」。在16歲的年紀,與這個朋友的高強度交流為仁科許多本質上的觀念定了調性,譬如,「生活是沒希望的,這就是命運」。在之後漫長的歲月中,仁科經常想,如果現在跟楚雄聊天,肯定兩個人會聊得更好。


2004年,認識楚雄八個月後,仁科決定去廣州投奔阿茂,「我要走了,還經常給他打電話——不是給初戀打電話,是給他打。當然那時候也沒有初戀。」


仁科有個同學哥哥是開黑車的,雙層卧鋪大巴從海豐到廣州,走國道要走六個半小時。同學想去廣州玩,仁科就跟著,他根本沒告訴這個同學,他到了廣州就沒打算回來。前一天,仁科住到了同學家裡,身上帶了140塊錢。仁科的油畫顏料還剩不少,一瓶十多塊錢賣給別人,湊夠了這筆錢。他跟爸爸說還要點錢,但家裡一分錢都沒有。臨走那天晚上,爸爸有點不好意思,出門買了一袋香蕉給他。


第二天早上六點鐘,在烈士陵園門口,仁科拎著一袋香蕉上了車。


500元先生最後一次見到楚雄,是好幾年之後在海豐的麥當勞。在廁所旁邊別人最不喜歡的位置,楚雄和一個女孩面對面坐著,什麼都沒點,「好像在談理想」。聽說他曾經去了好幾個城市打工,也去過蘇州的一個酒吧駐唱,但是經常和別人合不來。


離開海豐後,仁科和楚雄緩慢地失去了聯繫。仁科在廣州,楚雄去找過他兩次,仁科將這事兒寫入了《瘋馬村永恆的一天》。「從前你們都說楚雄他瘋了/他居然跟馬在賽跑……今天楚雄來石牌唱歌/戴著墨鏡身材高大/他和我們不一樣/ 唱著最美麗的歌謠」,第一段之後,歌詞變成了唱名。「拉西都米都西,拉西都米都西」,在輕快的手鼓伴奏中,仁科悠然而認真地唱完了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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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陳炯明「將軍府」,現為老幹部活動中心,海豐。攝影: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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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科和阿茂在廣州石牌村住所,牆上是仁科的畫。2005年。攝影:雲勝。


3


仁科在廣州落腳的第一站,是華師大小北門附近阿茂的住處。「很好,第一個月免租。」仁科說。


阿茂高考考得不好,又不想復讀,就在2001年來了廣州,投奔他在華師大讀書的哥哥大茂。最初的一年半,他住在華師大的男生宿舍里,混大學裡的的的各種電影課程,還義務參與了華師大甘小二老師的電影拍攝。之後阿茂想著應該掙點錢,於是開始賣打口唱片,檔口設在華師大西門的斜對面。


仁科有兩個舅舅在廣州打工,一個賣手機,一個賣傢具。家裡人想讓舅舅們給仁科介紹工作,到了廣州,他給舅舅打電話。三天後,一個舅舅來和仁科見了一面,給了他200塊人民幣做本錢。阿茂想,自己在賣打口碟,不能讓仁科也賣,「這樣會搶生意,打架也不好」。於是建議仁科去賣盜版書。


仁科的攤子擺在阿茂旁邊,挨著賣,不衝突。第一天仁科就賣了一百多塊錢,生活問題解決了。


那個時候,仁科和阿茂一起住在一套只刷了牆壁的毛坯房中。兩室一廳中的廚房也被用作房間,常住人口五個,峰值時期達到十人。一夥年輕人滿屋亂睡,天氣熱的時候,大家一塊兒睡天台,睡到早上太陽曬屁股時起來,想做生意就出去轉轉,大多數時間還是一起胡玩。家裡有幾把質量很差的吉他,隨便誰都能撿起來彈一段,唱一會兒。「那時候如果有人提出,我們搞一個樂隊發展發展,」仁科說,「肯定會被笑死。」


2004年夏天,賣打口碟攢了500塊錢,阿茂夥同一幫朋友出門遠行。在天河立交橋下,十個朋友每人花80塊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阿茂個子高,車矮,他把車座鋸掉,再用電焊增高,騎上試試,「舒服了一點,出發」。


十個人的出行計劃是一路騎到雲南。「我們什麼也沒帶,沒錢,沒睡袋,每人就帶一件厚衣服,就十個乞丐的樣子。」白天使勁蹬車,晚上睡停車場,用洗車的水龍頭洗澡。騎了五六天,一行人終於出了廣東省。同行的朋友里有幾個是學生,到陽朔,他們掏出學生證,到教育局的科室里睡了一覺。


到了陽朔,由於意見不一致,團隊分裂了。五個人往回走,阿茂和另外四個人繼續前行,騎到三江,二手自行車壞得差不多,實在騎不動了。阿茂改坐火車從桂林出發,坐十幾個小時到昆明,再轉到他喜歡的大理。「那是我第一次坐最破的綠皮火車,幾十塊錢,髒得一塌糊塗。現在想起來都可怕……青春無悔。」阿茂把單車放上另一列火車運回來,交給留在廣州的仁科。


這次出行仁科沒有參與。他當時的理由是「我在廣州也是旅遊的狀態,在一個陌生城市街上走,和我在廣州街上走是一樣的——實際上是沒錢。有錢就去了,沒錢要想各種邏輯,來說服自己這是對的。」仁科邏輯很多。


阿茂出發的那天,仁科目送他們到了火車東站,心想:「這幫人走了,廣州就屬於我了。」


仁科賣盜版書,自己設計了一個很大的書包,裡面放書,城管一來他不跑,鎮定地站在原地,把書包起來。結果某日,他的包和書一併被沒收了去。他跑去城管樓想把書包要回來,無果。「剛好我那天下了重本,拿了很多貨,全部被收了之後,我就覺得差不多了,手頭沒錢,這個事情就結束了,因為我不是要靠這個一路發展的。」阿茂奮力蹬車的時候,仁科佔領了阿茂留下的市場空白,把阿茂的打口碟拿出去賣,「但是我沒坑他,賣一張分他一半錢。」


四輛自行車回到廣州,仁科帶了個哥們兒,一個人踩兩輛從東站騎回來,完成了阿茂的冒險。仁科說:「這個,以後我要拍成電影。」


阿茂回到廣州後,打口碟的生意更上一層,他成了發貨的上家,有了更多的空閑,他和仁科一起混在街頭,打各種各樣的零工玩。他倆最為津津樂道的「項目」,是為某運動品牌做校園推廣。


那年,這個品牌設計了新LOGO,要在大學裡貼海報,貼貼紙,發傳單。「它讓我們在大學宿舍、教室宣傳欄各種貼,那個東西一貼上去撕不下來,我們發現這個很沒公德心,就發明了一招,在地上磨了砂一貼,貼完拍照,再撕掉。」


仁科做包工頭,他和阿茂一組,阿茂的表弟和阿茂的弟弟一組。每人拿著海報拍兩張照片,拍完換身衣服,再拍兩張。海報拍幾張,撕掉,傳單也是。整個大學貼完後乾乾淨淨,一張海報都沒有。然後照片發回傳播公司驗收——「這可能是我們第一次用了攝影技術」,仁科說,「一沓傳單扔在垃圾筒,這是很缺德的,但是他們付的錢只夠這麼干。」


做完這個「項目」,仁科分了一千多塊錢,他獨自出門旅行。這是仁科第一次坐火車。上車前,他根據電影發揮想像,帶了吉他又帶了書。車開得慢,人很少,很舒服,仁科對著窗戶,在一個本子上寫了很多東西。 「本來還打算賣唱掙錢,但是火車上人太少了,而且火車上播音樂。所以想像和現實是有差距的。」


仁科在外面待了一個星期,一千多元全部花光。


說起賣打口碟的歲月,阿茂對仁科有一點愧疚。有次仁科介紹了一個澳大利亞人去找阿茂,一次性買了一千多塊錢的碟。「我自己覺得我平時都是不會虧待人的,但那次不知怎麼回事,我沒給他錢。」阿茂看著仁科。


「沒事, 我不記仇的,你現在給也不遲,都說出來了,快給。」


「對,算一下這筆賬——那些錢就用利息抵了。」


來廣州之後,仁科幾乎只管阿茂一個人借過錢。借錢的情況一定是他沒錢吃飯了,借的數目不大,二十、三十、五十、很少超過一百。「我放心借給他,」阿茂說,「因為總是有借有還。」 看那時候的照片,仁科身上的衣鞋不是大就是小,有一些是阿茂給的,有些是老同學寄來的。除了房租、吃飯和看演出,仁科的想法是盡量不買任何東西。


「因為對生活沒要求,就不會為了錢發愁。」仁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窮,他說,這種觀念,大概還是來自16歲時跟楚雄的討論。「現在年輕人去參加歌唱比賽,他是有希望的,不管他玩得怎麼樣,他會希望這個東西發財。我一直到出唱片都沒有對這個抱過期望,而且我當時還有一個概念,就是也許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出唱片。」


2007年,為籌辦亞運會,廣州開始嚴打「走鬼」。擺不成攤,仁科和阿茂在廣州美院旁邊的大學村租了一棟老房子,做了個唱片店,專門賣唱片給大學生。那段時間,他們就住在那棟房子里,整理幾年內兩人積累下來的作品。這些歌,普通話和海豐話都有。他們第一次有了意識去完成一首歌,但是還沒有做唱片的概念。


第二年,周雲蓬到廣州領「青年領袖」獎,通過李文楓,仁科和阿茂認識了周雲蓬和他當時的經紀人佟妍。周雲蓬在「喜窩」酒吧演出,仁科和阿茂作為暖場嘉賓,唱了《阿炳耀》、《十年水流東,十年水流西》和《綠蒼蒼》。


聽了三首歌,佟妍馬上表示,要幫他們出唱片。仁科想,這可是北京過來的人,這麼牛。


北京奧運會開幕之前,拿著迷笛音樂節500元的邀請費,仁科、阿茂和另一個朋友去了北京。音樂節因為奧運會被取消,但仁科和阿茂還是很開心,他們第一次來到了首都。「北京太漂亮了,交通又好,天啊雲啊,特別舒服。」他們去了故宮,又在故宮後面的胡同里修好了仁科壞掉的手風琴,還辦了暫住證。在北京,仁科和阿茂又給周雲蓬做了一次暖場嘉賓,隨後在江湖酒吧演了兩場專場。回到廣州,兩人用佟妍提供的經費錄了一張6首歌的小樣,第二次來到北京時,交給了佟妍。


2009年3月,仁科、阿茂在廈門朱芳瓊的錄音棚錄製完成了他們的第一張專輯《縣城記》。錄唱片時,兩人為樂隊起名,覺得「兩條人太少了」,想起之前在天台上胡玩的年月,他們將樂隊定名為「五條人」。唱片文案包裝由老朋友區區500元先生設計,7月份,佟妍創辦的獨立廠牌「刀馬旦」發行了這張專輯。


當年年底,五條人當選《南方周末》的年度音樂人。樂評人李皖給《縣城記》的評語是:「他們用家鄉土話歌唱著縣城裡的人和故事。地域如此之小,世相卻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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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科、鼓手小宇和阿茂為「大時代歌廳演唱會」拍攝宣傳照,2015年,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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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二張專輯《一些風景》中,五條人在《踏架腳車牽條豬》里這樣唱:「阿朋友/汝嘜問我/有嘸聽過海豐個公共汽車/摩托車聲/路口彼個聾耳還科咋啊驚」。2012年,上海人梅二第一次來到海豐的時候,覺得所唱不虛。


梅二出生於1977年,曾在電視台工作多年。2001年,他與大學同學陸晨等幾位朋友組建了「頂樓的馬戲團」。這是一支風格多變,以搞怪著稱的朋克搖滾樂隊。與五條人一樣,他們的大部分歌曲也用家鄉方言,也就是上海話來演唱。


聽到《縣城記》的時候,梅二對海豐的想像是「街上走著豬的小縣城」。後來他想,必須去一次海豐,才能知道他們到底在唱什麼。


海豐吵。走在海豐的市中心,梅二感覺他堅持不了十分鐘。路上的大貨車、公交車、私家車、計程車和摩托車,還有被當地人稱為「泥克西(Naxi,Taxi的戲仿,Na在方言里義「踩」)」的三蹦子,沒有一輛不在使勁按喇叭。每個商店的門口都有個大音箱在放歌。負責接待外來文藝青年的地頭蛇500元先生指指點點地告訴他,你看,這個公園只有一個門,門後面什麼都沒有。那個天橋,也是個擺設,從來沒人走……梅二說,海豐其實跟中國其他的南方縣城沒什麼區別。它有一個CBD,有飯館,有麥當勞,有大商場,有網吧。他跟500元先生兩個人去看了一部電影。


五條人的《彭阿湃》寫的是彭湃,海豐縣的名人。史載,彭湃本是大地主家的公子,在海豐鬧革命,搞土地運動。五條人將這首歌處理成一出荒謬的獨幕劇,半說書半吟唱、仿地方戲、方言對白……在結尾,官與民渾渾噩噩地合唱了起來。梅二去了老城區彭湃當年鬧革命的紅場。紅場就在當年開「海豐原創音樂會」的文化局旁邊,大門紅色,裡面掛著五顏六色的領導題字。


梅二說:「去了海豐,再回頭聽他們的歌,就會發現對家鄉,他們沒有鄉愁,也沒有讚美,完全是……自嘲。」


2015年春節,梅二第二次來到海豐,為五條人拍攝新專輯《廣東姑娘》中《像將軍那樣喝酒》的MV。這一次,他趕上了五條人已持續7年的「回到海豐」春節專場演唱會。


兩個小時的演出,仁科和阿茂全程用海豐話,觀眾約七百人,舞台上下氣氛熱烈。為拍攝MV,五條人事先借好了服裝和道具,演出結束後,阿茂拜託觀眾再留十分鐘。「結果觀眾很興奮,特別配合。原來演這首歌的時候沒有那麼激烈的反應,一聽說要拍MV,大家都開始Pogo……」拍完演出現場,再拍海豐街頭,工作全部完成已是凌晨四點,而海豐街頭的大排檔仍然熱鬧,一行人一起去吃了個牛肉火鍋作為夜宵。


500元先生說,海豐人民的生活重心在消費,在吃,在玩。海豐的夜晚,KTV、酒吧和夜總會燈光閃爍,大排檔鍋鏟鏗鏘,人群熙來攘往,街道上喇叭長鳴。梅二在海豐完全睡不著。500元先生告訴他,這就是海豐。


每一年,五條人「回到海豐」的春節演唱會都由500元先生和一夥當地朋友促成;選場地、搭舞台,音響或借或租,從廣州開車拉過來。500元先生說:「我希望在海豐,或者是朋友中,有越來越多的人可以跟我聊這些事情。」


直到幾年之前,500元先生都承擔著類似於五條人「幕僚」的角色。他是他們的第一聽眾、文案、唱片包裝設計師和宣傳。當年 「立足世界,放眼海豐」這句話就是500元先生想出來的,他甚至還捏造了一句:「有媒體評價,五條人的民謠,就如一部音樂化的侯孝賢電影」。後來這句話被各種媒體反覆轉載引用,沒人深究出處。


500元先生說,仁科和阿茂喜歡廣州。「過年的時候,仁科在家裡是坐不住的,有一年他搞完音樂會,第二天就跑回廣州了」。


仁科和阿茂覺得廣州自由。但其實,他們在廣州的朋友很少。有哪個樂隊邀請他們當嘉賓,除了他們的前鼓手老尾的沙漠樂隊,他們都要先聽,聽完以後不認同就堅決不去。《中國好歌曲》邀請過五條人幾次,他們拒絕了。中央七台有一次活動,要他們去唱《綠蒼蒼》,仁科問:「有沒有出場費,多少錢?」導演尷尬了半天,說我們中央台邀請人,一般人家跪都要跪著來,你還問我要出場費?仁科說,沒有就算了。


與國內的大部分音樂人,五條人幾乎全是泛泛之交——包括曾經影響過他們的那些。仁科說:「交流沒用,要靠作品去交流,因為有一些人他未必能把話說好,但是他可以把歌寫好。」


500元先生說:「他們有這方面的優良品質。他們本身很有自己的尊嚴感。」


無論在海豐,在廣州,還是在其他地方,仁科和阿茂之間一直說的是海豐話。「他們沒有脫離過海豐,也沒有進入社會,也沒有加入圈子,」500元先生說,「除了自己跟世界對話,他們就兩個人這樣對話。」他不覺得「立足世界放眼海豐」是誇張,「他們真的是聽了很多世界性的音樂才來創作的。他們從來不覺得方言是必要的條件,也從不標榜。」


五條人粉絲有一個名為「五條人鐵脯粉」的微信群。目前群里有將近兩百人,大部分是汕尾海豐地區的文藝青年。群里聊行為藝術、傳統文化、美食、哲學、詩歌,甚至電腦技術,什麼話題都可以聊得很深入。2016年6月,群里舉辦了「五條人鐵脯粉第一次鄉試」,題目包括選擇、填空、簡答和作文,一群人玩得很開心。


幾個朋友提議五條人經營一下自己,爭取更紅更受歡迎,然後賣賣周邊產品,五條人拒絕了。「他們並不想著讓更多人喜歡他們。」500元先生說,「以前仁科說他不希望用自己喜歡的東西掙錢,他寧願去搬磚來維持生活。」


外來的文藝青年接觸到500元先生和他身邊的朋友,會產生誤解,好像他們就是海豐青年的代表。「實際上我們這樣的人仍然是很小的小眾。在海豐,看夜生活就知道,普通青年的生活就是晚上吃宵夜,唱K,讀書沒什麼用,到時候跟著堂哥去賣手機,跟著表哥去賣衣服,就這種心態。」市中心高唱著的大喇叭中,沒有一首是五條人的歌。


2007年,500元先生從海豐中學辭了職,過上了自由職業者閑散的生活。他住在海豐某個高檔小區里,小區內花木青蔥,露天泳池裡孩子們在嬉水。500元先生沒有動過去廣州或者其他大城市的心思。他覺得海豐的生活很輕鬆。每過一段時間,他會去採購唱片,影碟和書籍。他最大的心愿是身邊的朋友能發財,「發財之後拍電影、投資、搞音樂會,然後找我當個顧問,每個人給我幾千塊錢就行——個個都搞藝術就完蛋了。」


這幾年,500元先生開始慢慢把自己當成五條人的一名普通聽眾。在他看來,仁科是個讀書人,「天分極高又很勤奮,這很恐怖」。而阿茂性情,比較世俗,「他可以跟每一個人都打交道。回農村的時候,他碰到乞丐都會聊上半天。」


2016年的春節,文化局沒有批准五條人「回到海豐」演唱會。


在很多年前的海豐,剛剛設立紅綠燈的時候,路口經常有老鄉因為違法交通規則被罰站,傻乎乎要站兩個小時才讓走。聊天時,五條人和500元先生曾構想過一個故事:一個老鄉從農村騎單車到海豐,交通規則不懂,被交警逮住了,他很緊張,又自卑又茫然,現在該怎麼辦?然後他就說「警察叔叔我是從農村來的」。這個故事,後來被五條人寫成了《上縣城》。500元先生說,這是五條人很喜歡捕捉的狀態。「在走鬼的時候,他們已經對底層人士有很多判斷。很多人從他們的作品裡讀出對政治或者體制的批判,其實他們兩個骨子裡面沒有這個意識。」


「總有人覺得五條人挺屌絲,很底層,」500元先生還說,「在我看來他們高貴得要命。咖啡手沖的,對麥當勞文化特別了解,喝茶也不會隨便,三餐很正常,女朋友固定,這些都是正宗中產階級生活方式。所以很多人都看錯他們了,他們生活得很自由,很自然,而且很高貴。」

五條人:問題出現我再告訴大家


五條人:問題出現我再告訴大家


五條人:問題出現我再告訴大家



仁科、鼓手小宇和阿茂為「大時代歌廳演唱會」拍攝宣傳照,2015年,廣州。

五條人:問題出現我再告訴大家



2015年,「回到海豐」演唱會,《像將軍那樣喝酒》MV拍攝現場。攝影:游粵飛。


5


「頂樓的馬戲團」剛開始用上海話寫歌唱歌時,他們只是覺得好玩。而後才發現,這是一把雙刃劍。


梅二說:「北方的樂隊比如二手玫瑰和蘇陽,他們用方言唱歌,大家還能聽得懂。南方唱方言的樂隊就非常痛苦,至少演出的時候,觀眾沒有快感。用方言唱其實對我們來說是一條捷徑。我們通過方言出名,但是在全國範圍內不太可能達到所謂一線樂隊的位置,因為大家還是聽不懂。」


2010年10月,第四屆雪山音樂節在雲南束河舉辦。頂馬演出的時候下著暴雨,氣溫很低。他們在台上唱著一首快歌《快遞員》,台下全是一動不動的雨傘。遠遠地,梅二看到有兩個沒打傘的身影歡樂地在Pogo。


吃飯的時候,頂馬在飯館裡遇到了兩個渾身濕透的人。「你們是不是那兩個在雨里Pogo的?」「對對對……」那是梅二第一次見到仁科和阿茂。音樂節結束後,梅二買了張《縣城記》仔細聽。


同一年,五條人巡演到上海,頂馬主動提出為他們暖場,阿茂說「好好好,謝謝謝謝」 。自此形成慣例,頂馬去廣州,五條人暖場,五條人來上海,就是頂馬做嘉賓。2012年,五條人到上海錄製《一些風景》,錄到最後一天,頂馬找了幾個女孩一起去了錄音棚唱和聲。專輯完成,大家喝酒,仁科喝多了,阿茂也喝多了。阿茂握著手機給女朋友打電話,打著打著人就不見了。後來梅二才知道,阿茂永遠這樣,一喝醉就會不見。「但是你明天還能見到他,他會很安全地回到旅館。」


梅二一直在跟阿茂建議,演出的時候要有歌詞PPT,「否則觀眾完全就是在聽外語,不會有任何感覺。」


「使用什麼語言唱歌,是音樂問題而非意識形態問題,」摩登天空的藝術總監張曉舟這樣說,「怎麼舒服怎麼來。」2008年的廣州「喜窩」酒吧,在仁科和阿茂為周雲蓬暖場的時候,張曉舟認出了那個「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高個青年。多年前,他活躍在廣州各酒吧操辦演出的時候,那個青年作為資深歌迷,曾出現在盤古、舌頭、美好藥店……和其他很多很多場演出中。


唱《綠蒼蒼》的時候,張曉舟聽出來,那個青年的吉他弦沒調準。一曲唱完,台上的阿茂重新調好弦說:「我自己不能接受。再來一遍。」


2014年12月,在深圳的舊天堂書店,張曉舟聽到了五條人已經完成前期錄音的新專輯,也就是後來在摩登天空出版的《廣東姑娘》。隨後,五條人成為了摩登天空的子廠牌BadHead旗下樂隊。張曉舟說:「五條人是目前最有趣的樂隊之一,他們不僅僅是民謠那麼簡單」。當時,他對他們的判斷是「他們有可能掙錢,但不可能臭大街。最重要的是,他們生氣勃勃。」


在「五條人鐵脯粉第一次鄉試」的考卷中,阿茂出了一道簡答題:「如果五條人的新專輯完全以粵語和英文演唱,是否能在主流市場流行開來並走向國際化?請簡述和分析原因。」阿茂自己的回答是:「我覺得是可以的。首先,我們的英語先過四六級。再把口語練得滾瓜爛熟,粵語也是同理,過八級。其次,可以讓仁科去接拍一些洗髮水的廣告,提高知名度。這樣就有可能走向國際化了。」仁科的回答則是:「五條人無論用什麼語言都不可能在主流市場流行開並走向國際化。你看人家五月天一直以五個人的形式老老實實在演出,而五條人到現在才湊到三條。」


2016年5月2日的北京草莓音樂節上,五條人在摩登主舞台上唱了一個小時。那是個暴熱的下午,龐大的舞台前有人Pogo,也有一小撮一小撮的人群被音樂吸引,打著遮陽傘緩步聚攏過來。唱到《像將軍那樣喝酒》時,仁科和阿茂背後的大屏幕上放著梅二導演拍攝的MV,歌詞的字體被放得很大。


「我們喜歡小舞台演出,主舞台我們人太少了,又沒有貝斯,像三隻老鼠一樣。」仁科說,「說真的,在主舞台演,我猜台下五分之四的觀眾是在等著別人。」五條人演出後,IZ在主舞台旁邊的小舞台登場。仁科站在觀眾之中,雙手插在牛仔褲兜里,專註地望著台上。


直到如今,仁科和阿茂也沒有明確的「音樂人」的自覺。創作的意識和表達慾望,這些在五條人還不存在的時候就早已有了。以音樂為生,有演出費,可以靠這個生活,不用去工作,他們覺得挺好。說到對音樂的理解,「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標準。」阿茂說,「比如像《廣東姑娘》,我們覺得沒錯,這是我們覺得好聽的標準。」仁科則認為:「要做獨一無二的東西,把它當做藝術來看,它不是為了掙錢。唱片公司將我們做成音樂人,我無所謂,因為做音樂的過程也是在經歷人生,在這個過程中要思考。更多我們可能是在玩我們想要玩的東西。我們一直跟生活是密切相關的。音樂形式沒有好壞,沒有對錯,就像六合彩一樣,所有號碼是公平的,只是剛好那組號碼中了而已。」


2006年秋天,仁科曾錄了一首《時間是某天上午》。2008年五條人進京時,500元先生挑了這首歌,用一夜時間配上手繪圖和照片,做成了五條人的第一個廣告式MV。《時間是某天上午》旋律優美,歌詞浪漫中帶著嘲諷:「要知道我是風的兒子/死於高貴的憂鬱……眾人驚嘆無語/因為我確實是死於憂鬱」。仁科說,他怕死,但不怕老。那麼,怕不怕失去才華或創造力?「早就失去了,現在靠智慧,」他用將來完成時回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概在我47歲那年」。

五條人:問題出現我再告訴大家



在深圳舊天堂書店。攝影:鐵梅。


題圖:五條人「回到海豐」春節演唱會。


攝影:胡鎮超(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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