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最後的名媛，中國「最後貴族」的精神與堅守
「一位真正的貴族不在他生來就是個貴族，而在他直到去世仍保持著貴族的風采和尊嚴。」—福樓拜
在中國，「名媛」之說因是與西方的「教會」、「鴉片」和「大炮」一同而來，滿打滿算不過百來年歷史。而民國時期，中西文化劇烈衝擊碰撞，那時的女子或溫婉或熱烈，千般風情、萬種故事，在上海更是出了許多民國名媛。
而鄭念，就是其中一位具有「貴族」特質的名媛。上面的照片，八十幾歲的她，身著藍調祺袍，頭髮花白微卷，透過歲月的煙塵，依然清晰地浮現出坦然堅毅。是怎樣的女子，老年如此端美？
她是鄭念，原名姚念媛，1915年1月28日出生於北京。 她父親曾留學日本，後任北洋政府高官。 她一生下來就註定是一名名媛。 看的是英文書，吃的是精緻瓷器盛的茶和英式三明治，從不知人間愁苦。
姚念媛後來畢業於燕京大學，1930年因家裡安排去了英國留學。 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上學的她，陰差陽錯的認識了同在英國留學的中國學生鄭康琪。 鄭康琪對姚念媛也十分中意，使用了一下追女生慣用的方法。這一來二去，使得姚念媛情不自禁的愛上了們不當戶不對的鄭康琪。
鄭念夫婦完成學業歸國時，抗日戰爭已經爆發，夫婦兩人投奔重慶，鄭康琪加入了外交部，駐澳長達7年。1949年之後，兩人沒有選擇入台灣，而是留在上海。1957年，鄭念在丈夫去世之後繼其夫在上海任職殼牌石油公司，擔任英國總經理的助理，直到「文革」爆發。 「鄭念」這個筆名就是為紀念1957年去世的亡夫而起。
她曾這樣憶起自己解放後的家：吊扇、乾隆古瓶、白沙發、綢面靠枕……你能想像，這是上世紀50、60年代嗎？那時候大多數人還住在沒有風扇、人均幾平米的舊屋裡。不僅如此，她的生活方式也一如淑女般講究：只穿旗袍而不穿當時「流行」的藍灰布解放裝，出門有車接送，喜好研究古玩，家裡陳設全是明清時期的古董瓷器，朋友也以外國人居多。
「一個炎熱的晚上，女主人坐在自家靜靜的書房裡看報。檯燈的光照下，柔軟的沙發，織錦緞的墊子，牆邊裝著中文英文書籍的書架。傭人前來通報有客來訪，然後，會客廳里，主人和客人聊著天，傭人端來用精緻瓷器盛的茶和英國式薄三明治……」這是1966年夏天的上海，鄭念還保持著名媛的生活方式。這種自小熏陶的優雅風骨，使得後來她在獄中竭力保持著令人喟嘆的精神面貌。是的，1966年她還曾鋃鐺入獄過。
在臭名昭著的「第一看守所」里，大部分囚徒萬念俱灰、狼狽不堪。鄭念卻依然保持著體面乾淨。借掃帚打掃屋子，給貯存水用的臉盆做蓋子防灰，甚至在看守員嫌麻煩時振振有詞地背出毛主席語錄：「以講衛生為光榮，不講衛生為可恥」，使得看守竟無言反駁。
鄭念身陷絕境，卻絕不接受任何強加的罪行，她奮力講道理、擺事實，為自己抗辯。 看守所認定，沒有一個犯人像她那樣「頑固和好鬥」。 為了讓她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罪行，鄭念曾經有十多天雙手被反扭在背後，手銬深深嵌進肉里，磨破皮膚，膿血流淌，度日如年。
她每次方便後要拉上西褲側面的拉鏈，都勒得傷口撕肝裂肺的痛，但她寧願創口加深也不願衣衫不整；有位送飯的女人好心勸她高聲大哭，以便讓看守注意到她雙手要殘廢了。 而鄭念想的是：怎麼能因此就大放悲聲求饒呢？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才可以發出那種嚎哭之聲，這實在太幼稚，且不文明。」
在知識和道德上，她都壓倒了審訊人員，以至於居然能得到某些局部的勝利。在交代材料的底部，落款照例是「犯罪分子」，鄭念每次都不厭其煩地在「犯罪分子」前面加上「沒有犯過任何罪的」這幾個字。在多次重寫交代材料以後，再給她的紙上終於不再有「犯罪分子」這個落款了。
她透過細讀報紙的隻言片語分析形勢，與看守人員周旋。 基於自己的冷靜，她可以感知外面世界的各種變遷。 雖然她常常因為拒絕認罪而受苦，卻始終守護自己的女性尊嚴。 她也學會了如何利用對手的自身矛盾來防護自己，終於在亂局中找到可以生存下去的狹窄地帶。所有的這些，如果沒有良好的教育和自我意識，是做不到，也根本堅持不下去的。
她甚至拒絕被釋放，除非當局向她道歉。這是極其罕見的場景。她拒絕了所謂的釋放決議。她要求宣布她根本就是無罪，並且要求賠禮道歉，還要在上海、北京的報紙上公開道歉。這種要求只能讓專政人員感到好笑。他們當然永遠也不會理解這種堅持背後的信念和價值觀。
好不容易捱過這段時期，卻傳來女兒鄭梅平不堪嚴刑審訊、跳樓自殺身亡的消息。 殘酷的生活對她如此心狠手辣，樂觀的她還是時常把「Let the past rest」(讓往事過去)掛在嘴邊。而後來，鄭念以劫後餘生的母親身份在美國含淚寫了《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來獻給自己心愛女兒。
閱讀鄭念的自傳是需要勇氣的，但實際上也是美妙的過程，因為她的英文文字過於優美和文雅，需要更衣沐浴提著氣端坐著讀。她的英文是從腦海里自然流淌出來的，有民國時代走過來的人獨有的純正英式英語的考究用辭和儒雅表達。
1980年，鄭念以看望在美國的妹妹的名義申請出國。七十歲高齡的鄭念，獨居異邦，沒了丈夫，失去女兒。 一個人去超市購物，一個人駕車高速路上，一個人做菜，一個人睡覺。 孤寂的生活還常常伴著病痛，那是可以想像的艱難，即便那樣，見過她的人，無不感嘆她的美麗。當然，她不否認「……當落日漸漸西沉，一種惆悵有失及陣陣鄉愁會襲上心頭」，但她仍「次日清晨準時起床，樂觀又精力充沛地迎接上帝賜給我的新一天」。
八十歲她，依然精神抖擻地穿梭於各大高校做演講，和學生們一起談論東西方歷史，同時也拿自己為藍本鼓勵海外遊子努力學習。 還把多餘的稿費捐給了美國的一所大學，資助那些中國留學生，讓他們能夠在外學習減輕一些負擔。
1989年，《上海生死劫》中文翻譯程乃珊在華盛頓首次與鄭念零距離接觸。已74歲的鄭念開著一輛白色的日本車，穿著一身藕色胸前有飄帶的真絲襯衫和灰色絲質長褲，黑平跟尖頭皮鞋，一頭銀髮，很上海……以致程乃珊感嘆：「她是那樣漂亮，特別那雙眼睛，雖歷經風侵霜蝕，目光仍明亮敏銳，只是眼袋很沉幽，那是負載著往事悲情的遺痕吧！」
2009年11月，鄭念病逝於美國華盛頓家中，享年94歲。
今天的中國，還有貴族嗎？
讀了她的書，久久不能平靜。 我感念上海出了這麼一個「貴族」，她在身體力行的告訴我們，中國傳統知識分子骨子裡應有的東西。就是這麼一位堅韌高貴的女性，無情殘酷的歲月沒有把她擊垮，反而讓她變得容光煥發，在美麗中增添了一絲堅強與樂觀。
「最後貴族」的精神與堅守在於：
1.無論身邊是什麼環境，都要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好過（鄭念女士面對刺眼的電燈時，用布做了一塊「眼罩」；一進牢房就打掃衛生；開批鬥大會，房間悶熱，只有她敢拿出扇子）；
2.生活一定要有品味，而有些品味是需要努力去獲得的，它需要長時間的對美的積累和認識，最重要的是尋找一個環境或營造一個環境（如鄭念女士家裡的收藏，吃飯的桌布都是某省美術學院院長的繪畫作品、中西方文學著作的書櫃、不同顏色的地毯、中歐式的飲食方式）。
參考資料：
http://www.mmmono.com/item/221280/
http://book.ifeng.com/gouchenlu/shanghaishengsijie/wenzhang/detail_2011_03/31/5487720_0.shtml
http://book.ifeng.com/gouchenlu/shanghaishengsijie/wenzhang/detail_2011_04/01/5510793_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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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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