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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福利:塵封在抽屜里的真菌學傑作


蘑菇福利:塵封在抽屜里的真菌學傑作








利維坦按:說來奇怪,有著紅白相間顏色的毒蠅傘菌憨態可掬,一直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小傢伙,這種致幻蘑菇出現在文學作品、電影、動畫片(藍精靈)、電腦遊戲(超級瑪麗),簡直就是真菌界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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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茲·馮·施溫德在1851年的繪畫《Ruebezahl》當中的毒蠅傘


不過,對於真菌愛好者來說,毒蠅傘只是浩瀚的150萬種真菌中的一種而已。想要用人的一生來研究真菌,你真的得有聖人一般的耐心。瑪麗·班寧,一位生活在19世紀的普通女性,用幾十年的業餘時間來發掘那些神奇的真菌,要知道,和她的同時代人相比,她的喜好在當時無疑是「另類」的:大多數女性偏愛花花草草;而男性權威,又在質疑著這位「業餘真菌愛好者」的發現。


文/Alicia Puglionesi


譯/黃小譯

校對/小趙


原文/www.atlasobscura.com/articles/the-lost-mushroom-masterpiece-unearthed-in-a-dusty-drawer

蘑菇福利:塵封在抽屜里的真菌學傑作


瑪麗·班寧在其著作《馬里蘭州的真菌》中關於貝帝埃真菌(Polyporus beatiei)的插圖


真菌學家瑪麗·班寧(Mary Banning)生活於19世紀的巴爾的摩。在她的鄰居們看來,這個「真菌專家」神神秘秘,倒像個女巫。她總是推著一個手推車走來走去,車上裝滿了黏糊糊的真菌樣本,空氣里隱約瀰漫著一股腐臭的氣息。早年很多美國人都把菇類當成一種又丑又毒的植物。對於那時候的婦人們來說,真菌學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然班寧在著作中對23種新菌類進行了識別和分類,並完善了新大陸的第一份菌類介紹,但那時幾乎無人知曉她的發現,更不知道她在自己投資建造的實驗室里畫出的那些令人震撼的插圖。


儘管真菌學有著較長的發展史,不過在狹小的學術圈中它仍被不少守舊的學者所誤讀。當時的科學界對女性持有不少的偏見,班寧頂著如此巨大的壓力為真菌學奉獻了自己的一生,這幾乎和蘑菇力排眾議走上人類的餐桌一樣艱難。作為一位自學成才的女民科,只有少數科學家願意了解她的成果。若不是一個多世紀前一位博物館館長發現了她的研究,恐怕它們會繼續被塵封在書桌的抽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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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早期的萊剋星頓市場。也許班寧追求植物學的夢想是在從東海岸的小鎮搬到這個擁擠的商業區後產生的。


班寧出生在馬里蘭州東海岸的一個富裕家庭。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排行第九。1845年她的父親去世後,家境急轉直下,她挑起了養家的擔子,同時照顧母親和姐姐凱特琳。19世紀60年代前後她們三個移居巴爾的摩,就住在鬧市區萊剋星頓市場附近。班寧找到了一份教職,用薪水養家糊口。


對班寧來說,也許開始菌菇類的研究是照顧卧病母親之餘的一种放松方式,也許煤煙瀰漫,塵土飛揚的巴爾的摩讓她懷念起了故土的森林。我們或許不太清楚她是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開始對真菌學著迷的,但毫無疑問,對真菌學的研究不僅佔去了所有閑暇時光,更伴她走完了這一生。


19世紀中期是植物學飛速發展的時期,同時植物學也是個廣受歡迎的業餘愛好。當男人們供職於大學醉心研究時,一大群女性成了業餘的植物學家。這對於中產和上層階級的女性來說是個絕妙的選擇:戶外考察可以鍛煉身體,作圖可以提升繪畫水平,同時還可以欣賞生命的奇蹟和美好,這些都是女性美德不可或缺的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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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頭鬼傘(Coprinus comatus,又稱雞腿菇),班寧 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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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毛頭鬼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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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紅多孔菌(Polyporus cinnabarinus Jacq),班寧 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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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朱紅多孔菌


班寧可以用這些理由來證明她對菌菇的興趣是合理的,儘管這些理由有些許無力,畢竟腐臭的菌類和盛開的玫瑰並不能相提並論。作為一個虔誠的信徒,她堅信只有透過蘑菇的卑微地位看到它們的隱藏之美才能真正欣賞到生命的奇妙所在。她在書中這樣寫到:「蘑菇被排除在蔬菜之外,這就像沿街著小丑打扮的乞丐,除了人們的注意外別無所求。」


在這個過程當中,真菌學於她,也從一個打發時間的愛好變為真正著迷的領域。班寧自學了植物分類學的最新成果,狼吞虎咽搬狂熱地看遍了所有她能找到的關於真菌的著作。她頻繁地進出皮博迪學院圖書館(Peabody Institute Library),那兒的圖書管理員評價她「儘管行為古怪,但還是討人歡喜的」,最重要的還是她在真菌學領域做出了開拓性的成果吧。


她用20年的時間進行一個課題研究——記錄家鄉的菌種。這項研究經常需要跋涉地勢崎嶇的地方。「我會雇一輛客用馬車,要不就是貨用馬車,如果這兩種車都沒有,其他能僱到的車我也不會放過。」她說。當時已經出版的著作只有一本對美國菌類的研究,所以每次她發現一個新品種,她都會公布品種的地點並描述品種的詳細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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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80年代,巴爾的摩市德魯伊山公園的立體成像。由於交通比較便利,德魯伊山公園是班寧最喜歡的戶外考察點之一。


當時的女性「植物學愛好者」們絕大多數仍以描摹鮮花為主,班寧也因為研究聲名狼藉的菌菇而背上了瘋子的罵名。「幾乎沒人理解我的研究工作。」她如是記錄考察時周圍人的態度:「事實上,他們覺得這很荒謬。」有人威脅她:「你可仔細點兒,別把自己給毒死了!」那人甚至在以為班寧走遠的時候嘀咕:「可憐的傢伙……肯定是瘋了吧!」對於這些質疑班寧並不在意。「他們把我看成是瘋女人……而我同情他們的無知。」


隨著工作量的逐漸累積,她最後發現了二十餘個新菌種。同時,她也意識到了作為業餘愛好者的局限之處,決定尋找渠道向男性主導的科研界進軍。


班寧通過信件和外界進行聯繫,這樣她就不會受到太多的性別阻礙,而她的學術成就可以讓她很好地證明自己。後來,在紐約州立博物館任職的真菌學家查爾斯·霍頓·佩克(Charles Horton Peck)成了她的知己。


班寧在1879年給佩克的去信中這樣寫道:「在這充滿爭議的領域裡你是我唯一的摯友。你真誠的指導比什麼研究方法都好用。」班寧、佩克和其他的真菌學家推動了美國真菌學的發展,但班寧很少發表成果,更沒用學術為自己謀取過任何名利和金錢。


和許多女性作家、科學家們一樣,班寧並沒有把她的成果公之於眾。如果沒有幾十年後的偶然發現,也許這些成果現在還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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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柄囊蘑(Histilina hepatica Schaeff),班寧 繪


1888年,66歲的班寧完成了《馬里蘭州的真菌》(The Fungi of Maryland)的手稿。手稿中配了175幅鮮艷生動的水彩插圖,它們悉數出自班寧之手。班寧知道,如果沒有巨大的資金支持,發行這本書根本不可能,對於手稿能夠被列印出來也希望渺茫。


班寧對佩克吐露過自己的心聲:「這個研究整整耗費了我20年的時間。雖然剛開始的時候面臨著重重困難,但我完成它的熱情絲毫沒有消減。」1889年3月,班寧將整份手稿寄給了佩克,她決定讓這位學術界的真菌學家幫她將手稿推向更廣的圈子,這也是她唯一的辦法。


班寧在她的研究生涯中,一直在疑惑中掙扎,而這個疑惑卻來源於滿足她自己定下的嚴苛標準。沒有接受過大學教育,她在學術研究中總感覺有很多不足之處。她既沒有在現實中見過佩克,更沒有受過任何正式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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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蠟蘑(Agaricus laccatus Scop.),班寧 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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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紅蠟蘑


這也是班寧最終只把《馬里蘭州的真菌》當作手稿的另一個原因。只有「被證實書中所有關於植物的細節和描述都是準確無誤的」,她才會出版這本書。這意味著,她需要其他的專家來證明她的正確性。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班寧是書中的許多物種的首次發現者,只有她見過這些植物。


1894年,班寧的健康每況愈下,她在給佩克的信中這樣寫道:「我從來沒有因為病痛而放下對菌類和開花植物的研究興趣。我希望我能把我的一生奉獻給這個研究。」


在表達了這份憾意之後,班寧仍然覺得不安。她隨後在信中找補道:「家務也總是佔用著我的時間……我寧願死在完成工作的滿足感里……我對植物學的愛是永恆的。」對同時代的女性來說,渴求聰明才智並不是值得讚賞的一件事。在班寧看來,世俗的觀點並不都是正確的。


儘管和其他女性相比,班寧的人生並不尋常。她切斷了與親友的聯繫來爭取更多科研的時間,還將所有的積蓄用在了購買設備和田野調查上。


男性科學家們醉心學術多是為了提升自己在專業領域中的聲望和地位。但班寧只渴求能夠推進真菌學理念的知識,名利對她如浮雲。不幸的是,佩克也無法保證能幫她到什麼地步。


在寄出手稿以後,她反覆去信,想得到關於作品的反饋:「我想知道我的研究成果對你來說有沒有哪怕一點用處,」還說:「希望你能告訴我它大概能起什麼樣的作用。」目前,我們沒有找到佩克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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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綠乳菇(Lactarius indigo Schw),班寧 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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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藍綠乳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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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蓋鵝膏菌(Amanita rubescens Pers),班寧 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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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油菌(Cantharella cibarius Fr),班寧 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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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雞油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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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雞油菌(Cantharellus cinnabarinus Sc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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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紅雞油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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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蠅鵝膏菌(Agaricus muscarius L.),班寧 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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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蠅鵝膏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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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環柄菇(高柄環菇,Agaricus procerus Scop.),班寧 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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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環柄菇


《馬里蘭州的真菌》被長久地遺忘在佩克的博物館中的植物標本室。班寧她在維吉尼亞州的溫徹斯特市度過了人生中的最後幾年。她迫不得已,只能找廉價提供膳食的公寓租住下,周遭儘是嘈雜與動亂。1903年,她在那裡去世,沒有訃告,無人問津。


班寧的成果不禁引發了人們對她生活的猜想。他們試著從一些碎片去重構她的人生經歷,這也在考驗著真菌學家們之間特有的凝聚力。霍華德·凱利博士(Howard Kelly)是位於巴爾的摩的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創始人之一,同時他也是一名真菌學愛好者。1910年前後,霍華德在州立博物館參觀了大量班寧的研究成果,並複製了她的所有信件。這也是班寧存世語句的出處。


當州立博物館館長約翰·海恩斯(John Haines)發現《馬里蘭州的真菌》的時候,這部19世紀80年代的手稿躺在一個落滿灰塵,被人忽視的抽屜里,藏在一個被冷落許久的禽類標本後面。那些色彩斑斕的水彩畫並沒有被歲月抹煞,海恩斯當即決定將這部手稿展出。「我看得入了迷,」他寫道,「我迫切希望看到這本書被出版。」然而,他也沒能為這本大部頭找到出版商。


班寧為真菌學的研究奉獻了自己的一生。但在她生活的年代,女性並不能把科研當作自己的職業,副業也不行。她的主業是養家糊口,照顧家人,副業是教育家,推廣著自然科學中的確令人興奮的成果。只有屈指可數的,甚至都未曾謀面的一小群友人,知道她作為科研愛好者的第三個身份,知道她最真實的一面只展露在真菌學的研究里。


如今,採集菌菇逐漸熱了起來。但願真菌愛好者們能讓班寧曾經不為人知的工作重新回到公眾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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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班寧(1822-1903),by Artemisia Synchro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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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看更多歷史上真菌類的繪本圖片,請移步至:


vintageprintable.swivelchairmedia.com/botanical/botanical-mushroo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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