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理一間死過人的房子時有些意外發現

回想起來，那股難以形容的味道我絕對忘不了 —— 我只能稱之為 「人皮味」 。進屋之前，這棟房子已經用殺蟲劑里里外外噴了三天，地毯上落了足有幾千隻死蒼蠅，客廳正中有一攤黑色的粘液痕迹，那正是科林（Colin）的人形。他在這房子里過世，死後三個月才被人發現。

大概一年前的時候，我通過中介公司聯繫到一份臨時工作，給一家 「清潔公司」 打工掙點辛苦錢。活不好乾，掙得也不多，但為了糊口，什麼活我都願意干。

一般來說， 「清潔公司」 的工作就是收拾那些遭了水火之災的房子。常見流程就是開麵包車過來，收拾、清理、打掃，再開車回去。但是我上崗第一個禮拜，就發現事情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一位房東找到我們，讓我們給他的房子做一次徹底清理，以便他重新裝修，更換地毯重新粉刷什麼的。在那之前，我們要動手做一大堆工作，務必抹除 「這兒死過人」 的感覺。我們會進科林的家，收拾他的遺物，看看有哪些東西屬於 「真情流露」 值得留存，又有哪些東西應該扔進垃圾堆。

室內陳設真是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完全就是科林在客廳撒手人寰那個時候的樣子。屋裡沒有駕照和其他身份證件，但散落的醫師處方表明，科林已有七十多歲了。

站在客廳里，我隱隱覺得這個老頭是個怪人：他在披風上放了一個企業號星艦的模型，模型上方的牆上用畫框裝裱了一盤講述古埃及歷史的錄像帶掛了起來。走到廚房，冰箱上貼了一塊 「勿忘越南」 的磁貼，標語旁邊還有幾個大妞。跟我一塊過來打掃的同事詹姆斯（James）跟我一起走到了卧室 —— 一進來，我們感覺一切更詭異了。

地板上的印記

床單被卷到了一側，床頭櫃抽屜都開著。牆上是一些裱起來的女性照片，都是《女性周刊》（Woman』s Weekly）的封面。他似乎對某個女星情有獨鍾，收集了4張她的照片，情深似海啊。另一張裝裱起來的圖片吸引了詹姆斯的注意力。那是一張小圖，尺寸跟銀行卡差不多，放置在床頭櫃頂層的抽屜里。圖是從色情雜誌上剪下來的，內容是一個年輕男子給另一位年輕男子口交，丁丁就在嘴裡叼著。

這老爺子夠髒的啊。

這個時候我發現，我這趟合法窺探隱私之旅的滋味變得有點五味雜陳。我跟詹姆斯費儘力氣在幹什麼呢？我們正在把科林在世上的痕迹一點點抹去，把他的整個人生扔進垃圾堆。

詹姆斯接到科林家人的電話。打電話的人是科林的女兒，他們已經失去聯絡很多年 —— 她剛出生不久時科林就拋棄了她。我跟詹姆斯就這事討論了一會兒：科林在生活中是不是一個混球？幾十年里都沒有家庭成員跟他聯繫啊。

我們到了卧室後面的儲藏間，發現了整箱整箱的陳年錄像帶和已經不能使用的遠古科技產品。打開某個大箱子，一個金色假髮映入眼帘，詹姆斯把假髮拿走，之後的景象讓他覺得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 箱子里是我們見過的最豐富的 A 片收藏。世上 A 片種類何其多，這裡面幾乎都有涉獵，同性、異性、變性，什麼樣的都有。裡面不少片子按照人種和體重分門別類歸檔，還有相當數量的肛交影片。

詹姆斯見狀大笑不止，我實在找不出有什麼好笑的 —— 這個怪怪的老傢伙居然已經變態到如此地步了。獨身一人幾十年，沒什麼正經事情做，結果就變成這樣了。我倆商量了一下，決定在他女兒過來之前還是把這些 「精神食糧」 處理掉為妙。

科林的女兒跟她一位歲數不小的鄰居一起過來。我們挑出來的那些留下來的玩意都放在房間的門廊里。他的私人儲藏箱、軍裝、筆記和書籍都整整齊齊碼放在一邊，列成一排。他們拿走了那些 DVD，找了個人當天晚些時候運走了電冰箱，就這樣，就算把這事了結了。

不用說，我們倆面對他們表現得相當規矩，跟專業葬禮司儀差不多了，待人接物都輕聲細語不敢怠慢。此情此景也沒人想多說什麼 —— 跟他女兒一起來的那老哥除外，那哥們總想進屋再仔細看看。他一直在搞一個紀錄片，講什麼屍體早期的劇烈腐爛過程、怎麼腸穿肚爛這套玩意，他對此簡直真愛啊。

最後他們倆叫了輛車離開現場。我跟詹姆斯也算是幹完了活，在門廊抽了袋煙慶祝一下。除了那些有點情感價值的東西以外，剩下的遺物都被扔了出去，屋子裡空空蕩蕩。這時，有一沓舊紙片從垃圾堆里散落出來，我輕輕翻了翻那一摞故紙堆，發現裡面都是私人信件，內容叫人心碎。

從信里找到的一首小詩

這些信件有一個共同的主題：愛情就是謊言。科林寫了一大堆不相信愛情、不熱愛生命的東西。這讓我想到他對色情雜誌和錄像帶的偏執，還有得不到滿足的錯位的性衝動。他在內心深處似乎是一個徹頭徹尾矛盾的人，至於他寫出來的東西、他對愛情存在的否認，應該是他心底的真實寫照。

我不認識科林；就算我想，他也已經在某年某月某一天從我眼前的這個地方消失不見了。我跟詹姆斯雖然是給他打掃身後事，但說不定比不少科林生命中的匆匆過客還要了解他。有沒有人會對他的離世表示哀悼？我不知道，但那天晚上我搞了瓶啤酒，向這位老者致哀 —— 我真的覺得應該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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