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不能缺「德」

古代書家在談書法的時候都把德放在首位，現代人僅僅從對書家人格要求的角度理解，而忽略了「德」對書技的影響。書法其實有技藝和書寫者的修養兩部分組成，技藝這部分古人認為是「道|」而書家的修養就是「德」，修「德」才能養「道」。

書法的德包含哪些內容呢？

謙虛是第一位的。謙虛不是言語上的謙和，而是由敬畏「道」而產生的由內而外的謙虛。古人認為：「道」無所不能；無所不包，化生天地萬物。有這樣的認知就會保持冷靜、客觀的心境，永遠不會自大。個人取得再大的成績也不過是贊天地之化育，任何的自滿和驕傲都是幼稚可笑的。西方的諺語：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就是告誡人們不要妄為，永遠有一種超出個體生命的境界。具體到書法上就是書道沒有止境，很多書家窮其一生也都是在路上。歷史上的名家隨著德行的提高書技會呈現愈老愈妙的現象。文徵明89歲去世前寫的蘭亭序生動文雅、筆力勁健，絲毫沒有有年齡帶來的暮氣、老態，這和現代很多書家隨著年齡的增大而逐漸退步有著天壤之別。所以任何的自滿都是封閉了自己進步的道路。

文徵明書《蘭亭序》

要敬畏天地萬物。按照傳統文化理論天地萬物都是「道」所生，都體現著「大道」，敬畏天地萬物就是敬畏「大道」。有了這種敬畏之心就不會有妄為，點畫結構皆出自天然，在書法上就會體現出天真質樸，不再生硬造作，真正的體現道法自然的最高要求。

仁愛很重要。孟子說：「仁者愛人」。仁者愛人就是讓人不要以私心分善惡，由於眼界所限強分「善」、「惡」往往不客觀。任何事情由於時空的不同「善」、「惡」是在變化的。體現在書法上就是不要分書體、筆畫的好惡，一視同仁。比如：有的筆畫在這個字中是敗筆到另一個字中就是精彩一筆，到了高境界什麼筆畫都是好的，都是一樣的，這就是「仁」在書法上的反映。有了這種仁愛、平等的思想有助於破除長期練習楷書形成的定式。楷書練習雖然能夠獲得筆力，但是每一種筆畫都有固定的形狀，結構也大致固定，這些都是行書忌諱的，所以很多人練楷書而出不了楷書，而這種「仁」的思想有助於破這種執著。點、橫、撇、捺用仁來衡量就沒有各自固守的不同，而這種不同一旦去除就是行書的面貌，到了極致就是狂草的形態，再無點畫可分。

張旭草書《古詩四帖》

靜心才能體「道」。心不要被慾望牽動而煩躁不安，道德經上說：「常無欲以觀其妙」。心靜、慾望淡就能發現天地萬物的奧妙。在臨摹法帖的過程中心靜就能體察入微，法帖的細微之處都能映照於心發於筆端。心不靜很難入帖，心性會影響臨摹的效果，筆畫漂浮躁動，原有的習慣會左右所寫的字，即使臨摹很長時間也與帖相差很遠。有意識的使自己安靜下來慢慢就能細察點畫、結構的不同，筆畫會變得沉實，字中的俗氣也會漸漸褪去。只有靜才能改變氣質，當今書法丑書、怪書盛行都是缺乏靜氣所致，所以諸葛亮說：「靜以修身」。

包容一切。包容其實就是承認差別，超出自我。人執著於自我就會排斥不同於自己的，體現在書法上包容就會風格多變，不會以一種面目把自己限制住。現代人追求個性、風格，其實恰恰被自己的風格限制住了，看王羲之的字帖無論是《蘭亭序》、《得示帖》、《二謝帖》等等面貌各不相同，但都很妙。書法史上另一位大家顏真卿的各個碑帖風格也各不相同，歷史上留名的大書家莫不如此。書法家啟功看到有人模仿他的字賺錢，只是一笑置之其實就是在習書過程中形成的包容。

王羲之《蘭亭序》

王羲之《得示帖》王羲之《二謝帖》

看淡名利。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離不開名利，書法家也不能例外，但是要操控名利而不被名利操控。這方面啟功先生給我們做出了很好的榜樣，韓國總統金泳三來中國訪問看到啟功先生的字大為欣賞，要面見啟功先生，一般人求之不得的事卻被啟功拒絕了。還有某軍官秘書更是以勢求字，也被啟功先生不客氣地拒絕了，在他身上這樣的故事很多。先生不會因為權勢和金錢而違心做書，這些都體現了啟功先生淡泊名利的態度。元四家之一的大畫家倪瓚不願意做個王門畫家，曾經拒絕了當時的軍閥張士信弟弟的求畫，為此還險些丟了性命。當然現代人不必如此固守，但也不能為了名利完全沒有自我。試想如果過多的追求名、利怎能靜心在書藝上提高呢？只要入了名利局就身不由己了。老子在道德經里說：「寵為上，辱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意思是說如果過分看重榮、辱、名、利，那麼無論得到或者失去，內心都會一陣驚恐波動，這麼強烈的刺激怎麼能靜心習書呢？所以林散之先生也說：「練書法的人早享大名不是好事」。很多書家本來很有天賦早早出名，卻到處趕場錯過了能夠提高精進的最好時光，最後淪為表演書家。學書者應該引以為戒，不能淪為名、利的奴隸。

書法體現的是傳統文化，重視「道」、「德」是並重是其根本的特徵，現代人偏重於道表現出的「技」忽略了「德」，造成了現代書法重視形式美而忽略氣韻的審美取向，越來越缺乏書法本來應該具有的韻味。其實「道」和「德」是相輔相成；一體兩面的，真正有志於書法的應該兩條腿走路「道」、「德」並重。

作者：趙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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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不是書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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