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立太子殺其母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文化丨旗袍里深藏著，脈脈的暖香
文/翟曉潔
原題《用情猶如用兵：晚年的漢武帝與鉤弋夫人》
誰都不記得，那日，漢武帝是如何行至河間，如何隨意一瞥，望見那個清幽絕美的女子。
唯獨艷陽的暖意，提醒著那位白髮蒼蒼的帝王，春將盡，人已老，更應樂享所剩不多的華年。微風輕拂武帝的白髮，即便白髮也是稀稀寥寥，哪裡比得上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柔滑黑亮的青絲隨風而盪，層層疊疊，厚密如雲。她的臉頰白嫩透粉，雙眸閃閃，柔赤的唇色就像四月里飽滿香醇的櫻桃。女子的雙手先天握拳無法伸展，只能用拳頭撩開野草，欠身聞一聞芙蓉香。
（鉤弋夫人，姓趙，西漢東武垣——今河間縣行別營村人。漢武帝東巡過河間，望氣者向武帝報告說此處有一奇女，武帝召見，此女容貌美麗，但兩手緊握，皆似拳形，武帝輕輕一掰，手即伸開，自此伸縮自如，因而得寵，稱為「拳夫人」。後封「婕妤」，因居「鉤弋宮」，亦稱「鉤弋夫人」。）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武帝輕輕走近她，這位雄才大略、功高至偉的男人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如此小心和用心，生怕擾亂了她的神仙氣。
武帝柔聲輕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趙無名，大家都叫我趙兒。」她第一次面對天子，卻表現得無拘無束。山野里，她的聲音細柔溫暖，緩緩回蕩，像春風掠過他的耳畔，也繞上了他的心尖。
武帝再走近一步，握住她的兩隻小手，輕輕揉搓，蜷縮了十幾年的手居然慢慢展開。他低頭看去，女子的掌心竟然握有小玉鉤，滴露玲瓏，溫潤剔透。真是一個奇女子！
「你跟朕回宮吧？」一向殺伐決斷、強權霸氣的武帝第一次以徵求的口吻和一個女人對話。
趙兒眼神純靜，雙頰俏紅，她微幅點頭，算是答應。漫山遍野的鮮亮，裝點著初夏的光景，而這自然所有的美好疊加在一起，都抵不過面前這個玉凈花明的美人兒。
武帝命人將女子扶入隨行的軺車，車子朝著無上的榮華，馳騁得一往無前。
入宮後，她被稱為「拳夫人」，又稱鉤弋夫人，後被封婕妤。成為漢武帝一生中寵愛的最後一個女人。
（肅寧文化廣場東側的鉤弋夫人雕像）
他心底的柔情不多，唯獨對她，算是前所未有的洶湧澎湃。那是鉤弋夫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她獨享這份令全天下女子艷羨的榮寵，無所顧忌，心安理得。她曾親見好些寂寞的嬪妃，每日數著宮牆上的青磚和地面零落的花瓣，滿懷希望地盼來黃昏，又絕望地面對曉晨。還有那個如枯葉般腐敗的衛皇后如何被冷落，連面見聖上都難如登天，曾經她和她的家族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啊，那時民間都這樣唱：「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
人啊，再高的榮耀，都抵不過「曾經」二字。它讓你從美好的記憶，跌入現實的谷底。最凄涼的是，它讓你永難翻身，斷絕希望。
痛哭的舊人太多，歡笑的新人只此一個。武帝日日逗留於鉤弋宮，對她呵護備至，難捨難離。60歲的天子邂逅10多歲的美人，陳腐的生命開始煥發出蓬勃的活力，他長出了新的眉毛和牙齒，從前他那麼執著於通神求仙，期盼長生不老，哪裡知道這個世界上唯有愛情才可讓人回春。
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鉤弋夫人產下一子，取名劉弗陵，號稱鉤弋子。弗陵和上古堯帝一樣是懷胎十四月而生，於是她所住的鉤弋宮，又名堯母門。她的心總算安下了，這個世界最不牢靠的，就是帝王的愛情。唯有生下皇子，下半輩子才算有了依靠。
（雲陵，以西漢昭帝劉弗陵母鉤弋夫人趙婕妤葬雲陽，被追封為皇太后，發卒二萬人建起一座陵，邑三千戶守護。雲陵又稱「陽陵」、「思合墓」、「女陵」。）
（乾隆《淳化縣誌》記載；「舊志昭帝發卒二萬人築陵，號雲陵，自漢始元迄今一千七百六十餘年，遺冢巍然，俗呼大圪撻。」圖為鉤戈夫人墓——漢雲陵。）
老來得子，武帝對幼子的疼愛無以復加。他常常用自己的鬚髮逗得弗陵咯咯大笑。在歡笑中，他用滿盈慈愛的眼神打量這個很像自己的孩子，誇他壯大多知，必成大器。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一場始料不及的巫蠱之禍突如其來，太子劉據遭江充陷害，不能自明，自縊。武帝派遣使臣去未央宮，收繳衛皇后的印璽和綬帶，皇后不願受辱，或為子擔責，或以死明志，懸樑自盡。
太子死後，武帝開始徹查「巫蠱」之獄。一件件檢舉、一條條詛咒、一宗宗血案，陰森恐怖，駭人聽聞，細究下去，卻沒有幾個屬實。浮出水面的冤案越來越多，追悔越來越痛。太子是冤枉的，並無謀反之意。漢武帝，一夜之間，老了。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真相之前，是承受親子叛逆的剜心之痛；真相之後，冤情澄清，太子與皇后都下了黃泉，剜心之痛夾雜了懊悔之恨。痛的不過是往昔，懊悔的是未來。大漢的赫赫江山、朗朗乾坤究竟應當託付給誰？
太子死後，三子劉旦上書父皇，自願進京擔任皇宮保衛，希望得立為太子，武帝大怒，立殺劉旦派來的使者，並削其三縣。
四子劉胥為人奢侈，喜好遊樂，舉止乖張，毫無法度，自然不能立儲。
五子劉髆系李夫人所生，李廣利的外甥。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李廣利和丞相劉屈氂謀劃立劉髆為太子，事發後李廣利投降匈奴，劉屈氂被腰斬。兩年後，劉髆倏然病逝。
諸子都不成器，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劉弗陵，可是幼子不過7歲，鉤弋夫人還青春年少，等到龍馭上賓，她必定獨居驕蹇，淫亂自恣，莫能禁也。如果這樣，唯有，唯有……他蒼老的眉宇變得越來越凝重，突然眉間蹙動，心生一計。
甘泉宮，武帝躺在病榻上，看著站立一旁的鉤弋夫人，指指桌上的湯藥，鉤弋夫人嫻雅地點點頭，起身端葯，誰知葯碗太滑，加上過燙，艷黃的瓷碗連同苦褐的湯藥摔落在地，濺起蓮花一樣的優美弧度，繼而灑碎了一地。
「大膽！」武帝責罵她，氣勢洶洶，「你是不是想害死朕？」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鉤弋夫人趕忙跪下。她一邊請罪一邊卸掉頭上的絨花、珠釵。
武帝看看此時的鉤弋夫人，淡妝朝天，如一朵不染纖塵的芙蓉花，這副模樣是不是像極了他們初識的情形？武帝定定神，逼著思緒從往昔中拉回，方才柔軟了瞬間的心頓時回復強硬，揮揮手：「來人，給朕拖出去，立斬！」
「皇上，皇上，臣妾知錯了。」鉤弋夫人驚恐萬分，花容失色。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一直以來最憐惜她的天子，會因為一碗湯藥而置她於死地。
「你必須得死。」武帝從咬緊的牙縫裡迸出了幾個字。他臉上掛滿冰霜，眼神中閃現如蒼鷹般銳利的光芒。
（鉤戈夫人故里）
鉤弋夫人被侍衛拖曳下去，在邁向死亡的路上，她用沾滿淚花的雙眸不停地回望武帝，央求他念在夫妻一場，網開一面。可惜，再悲痛的淚水也漾不開武帝心頭的絕決。
那一年，鉤弋夫人27歲，漢武帝69歲。
君王必得胸有天下，不可為一人一物而制肘，心要剛硬決烈，必要時殺伐四起，屍骨如山亦是尋常。在雄才大略的君王前面，女人是點綴，是陪襯，是犧牲，縱然有天仙之貌，也難逃此律。只是，可憐的鉤弋夫人到死也無法參透這歷史的真相。
目斷魂銷，當年粉黛，何處笙簫。美人已遠，蒼天無語地不言。
那晚，芙蓉花孤獨地綻放，回憶著曾經的過往。黯淡的月光灑下無盡凄涼，是否早已料到而今的絕望。
第二日，甘泉宮裡一切如常。漢武帝命內廷畫工描繪了一張周公懷抱成王接受諸侯朝拜的圖畫，賜予了奉車都尉霍光。
後元二年（公元前87年）春天，武帝立鉤弋子劉弗陵為太子，拜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四天後漢武帝駕崩，霍光等人扶劉弗陵繼位，是為漢昭帝。
晚年的漢武帝曾發布罪己詔，向天下臣民反省自己所犯的過錯：窮兵黷武、祭神拜仙、苛捐雜稅、任用奸臣……唯獨沒有提及他曾經傷害過的那些女人。對漢武帝本人，當代史學家翦伯贊曾評價他——用劍猶如用情，用情猶如用兵。
自古帝王遺命多矣，未有如漢武之奇者。鉤弋夫人被殺，開中國立子殺母的先例。此後，這個原本無奈的權宜之舉在南北朝時期的北魏居然成為了慣例，持續了一百多年，北魏先後有八位帝母做了這種制度的犧牲品。
（河北省肅寧縣的窩北鎮薛村，鉤戈夫人故里）
【作者簡介】翟曉潔，湖北荊州人，武漢大學新聞系碩士研究生。曾在中國國際廣播電台負責采編工作，在「國際在線」官網、《寫作》、《散文詩》、《荊州晚報》等媒體發表新聞、散文、詩歌等近百萬字。新浪博客訪問量已突破130萬。現居深圳，目前在一家500強企業的宣傳策劃部任經理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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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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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洪與、姚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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