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作家張悅然未脫青春寫作的愁滋味
摘要說《繭》是「青春文學」與「傷痕小說」的嫁接或曰「植入」,不僅僅因男女主人公(李佳棲和程恭)均為年輕人,且要注意其對另一重要人物——李佳棲祖父李冀生的處理。
若說張悅然的新作《繭》是部失敗的小說,或未免失之過苛,不過其距離令人滿意的程度,卻遙遠了些。作者的野心是大的,意圖有所突破——何以見得?原本無甚歷史感的作者,在此作品中,不僅要書寫個體,還要處理個體所在的家族及家族所纏繞錯節的歷史中——且是那段棘手的歷史,不由得讓人為其捏把冷汗。我相信,《繭》的作者一定做了許多功課,不管是翻閱史料記載、讀新時期的傷痕文學作品,乃至訪問曾經滄桑的老人。不過,成品仍是讀之有些尷尬的,似為先前的「傷痕小說」與目下的「青春文學」之混合體,不能說不倫不類,卻是怪異的。
《繭》借用了傷痕文學一個殼,迅即向青春小說滑落。
《繭》的故事乃為兩分:過去的,與現在的;而現在的,全然籠罩在過去的陰影底下。過去的,是動蕩歲月的故事,有加害者,有受害者,還有各自的後代;加害者並非惡人,受害者亦非一點錯沒有,加害行為在公眾層面是隱匿的,施加人未受懲罰,且日後成就極大、躍居高位,而受害者變為植物人,一生全休。對歷史的交代就是如此,此後的故事皆發生於後代之間——通過不同途徑知曉真相且反應各異的後代。
這樣的歷史故事不排除存在的可能,但給人的印象總有些二手感,似曾相識,模稜兩可,似是特定時段的傷痕故事,又或什麼時候都可能發生的通俗人性故事,其作用,只是為後來的男女主角「少年要識愁滋味」提供前奏曲或背景板而已。作者的勃勃野心建立在一個動亂年代的離奇刑事案件之上,好處是便於將各個面向的關係湊合到一起來,恩怨情仇便宜從事,諸般情緒呼之即來,不好處呢,即討巧,太討巧。
刑事案件為素材,以之寫成小說的甚多,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陀氏的寫法極拙,僅以殺人之事為酵母,舒展開之後,全然拋棄編織情節,簡淡的故事,在極有限的角色間作靈魂詰問,痛徹肺腑,重劍無鋒,與「巧」有多遠離多遠。當然,以《罪與罰》的高度,於張悅然未免有些不公平,不過,文學標準的大致基準是要的,既然對文學有所追求,不能長久地依戀於「巧」,否則,省力倒是省力了,卻戕害著內里的質地。
說《繭》是「青春文學」與「傷痕小說」的嫁接或曰「植入」,不僅僅因男女主人公(李佳棲和程恭)均為年輕人,且要注意其對另一重要人物——李佳棲祖父李冀生的處理。李冀生之重要,乃因他即是那位加害者——將鐵釘釘入受害者頭顱內。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但,他卻是有後的,孫女李佳棲背負這個沉重的精神枷鎖,一輩子不得掙脫。這樣的一位人物,如同《罪與罰》中的拉斯柯爾尼科夫,罪惡與救贖可集於其一身,然而,《繭》對李冀生作了影子化處理,即極少正面描寫(多為平板寫來或紀錄片腳本回溯),更無心理刻畫,他是其餘所有人物及悲劇的導索,自己本身卻蒼白得無任何立體感。或說,小說是要寫李佳棲的心靈創傷、精神糾葛,淡化李冀生乃為文的技巧,或許可以存此一說吧,但我總感覺,避開李冀生是小說無法更深一步的缺失,且作者非不為,是不能也。(寫青春人物自然駕輕就熟,面對年老的「問題人物」是否束手無策?)
如此這般,《繭》借用了傷痕文學一個殼,迅即向青春小說滑落。諸如負罪感、尋父,糾結於往事,不能忘記「歷史」等等元素,纏繞著書中人物(主要是李佳棲和程恭),至此,所謂「繭」字,也就可以索解了,無非縛住人之心靈而已。不過看看李佳棲們的表現,以何來應對這種痛苦之纏繞呢?漂泊、酗酒、性愛、頹廢,又是似曾相識——或是青春文學諸要素吧。如這樣的描寫:
《繭》 作者:張悅然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6年8月
「我早就習慣了這種移動的生活。對於怎麼在最短的時間裡讓自己的痕迹從某個地方消失頗為在行。平日購買生活用品,除卻價格,還有一個重要的衡量參數,就是體積。在具有同種功能的同類物品中,我一定會選擇體積最小的那個。吹風機、直髮夾板、電熨斗、揚聲器,所有這些都是最迷你的。香水都是五毫升的小試管。此外,盡量選擇兼具多種功能的物品,摺疊的開瓶器能開紅酒、啤酒和罐頭,便攜充電器可以給手機、電腦和相機充電,一罐乳液既能搽臉又能塗身體。我像節食的女人計算卡路里那樣對物件的體積斤斤計較,把自己所佔據的空間縮小到不能再小,如同生活在一隻勒緊的胃裡。」
為何不厭其煩將整段錄下?就是想清晰地看看「物」的展示:香水、乳液、開瓶器、吹風機、直髮夾板、電熨斗、揚聲器等。我只能說,在傷痕文學裡無論如何是讀不到這些的,只能存在於「物」時代的小說里。苦痛糾結的李佳棲,無依,過的乃是波希米亞式的生活,說她痛也好,說她瀟洒也無妨,卻總是有點刻意的儀式化,說我沒體味出人家的苦痛也罷,我是確有些不大習慣的。
一入某種模式中,就難免出現某些陳詞濫調,還有膩煩人的描寫,看得人也不免有些尷尬。如苦痛糾結的李佳棲,和父親的學生偶然相遇,說起往事:
「『不只是青春,好像一個時代就這麼結束了。』他說。『一個時代就這麼結束了。』我小聲重複了一遍,緊緊捏住這句話,彷彿終於為我爸爸的死找到了一個隆重的意義。」
諸如此類,說者似為痛,聽者卻似曾相識,全無新鮮。
小說中有段對李佳棲的質問,倒是切中肯綮:
「你非要擠進一段不屬於你的歷史裡去,這只是為了逃避,為了掩飾你面對現實生活的怯懦和無能為力。你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價值,就躲進你爸爸的時代,寄生在他們那代人潰爛的瘡疤上,像啄食腐肉的禿鷲。」
作者本意當然不是真的要質疑女主角生存之意義與小說之立意根基,僅為增加一個「聲部」而已,不過卻無意中道出了一些弊病。某一個體的存在多半不足百年,但或許沒有太多人不去觸碰「不屬於你的歷史」,否則,《戰爭與和平》的歷史不屬於列夫·托爾斯泰,《百年孤獨》的歷史也不屬於加西亞·馬爾克斯,他們難道就不可以進入么?自然不是的。但,若硬性「擠進」,就會出現問題,《繭》選取了當代史中最糟糕的一段,沒有歷史是孤立而存在的,作者很機敏地將其後續與自己親歷的時代連接了起來,這種做法是聰明的,也有極大述說的空間。然而要做得好,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對歷史有著深刻的認知,再有要找到歷史與現實微妙而恰如其分的「橋」。可惜的是,《繭》的作者在這兩面或淺嘗輒止,或拉郎配混搭,不能盡如人意。(文/遆存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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