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李商隱,喜歡在秋天讀他的詩
文 李漢生
喜歡他詩中飄散的秋天的氣息。他的詩是用竹簫吹奏的中國的漢字,純靜而又聯綿。他詩中的每一個字都和下一個字牽著手,月下戀人一般在月影竹聲中散步。他的詩是唐詩長律中,頷聯上掛著的一顆最圓潤的韻腳,這韻腳是用藍田玉石(李商隱有「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詩句。)打磨而成。
李商隱出生在812年,在唐四季的初秋。
一個精緻的小園,但裡面充滿的是唐的大度。唐的風,唐的雨,唐的月,唐的情緒。李商隱走來了,踽踽地,高高地。向左傾斜著身子,讓人想起後他700年站在遙遠藝術之邦比薩小鎮上的斜塔。比薩塔站著沉思,沉思得疲倦,彎了腰;他走著默想,想得心痛,仄斜了身。他的心裡裝著太多的無題,紙上無題,心裡有題,這無題與有題糾纏著,矛盾著,墜得他身子左傾。他臉色蒼白,似溪底洗過的月色,血液不在他體內循環,他的血沿著他糾纏不清的感情的網路流向了他的無題的深潭。
他的詩難懂,但是人們又都懂他的詩。就像風,誰也聽不懂風說些什麼,但是人們懂得風的意思,風用柳的纖指的搖動,招呼走入春天;用秋的落葉,傳遞遠方的思念。李商隱用「西窗燭」、「巴山雨」、「蠟炬淚」、「春蠶絲」……告訴我們他的痛苦。李商隱用他纖細如女人之指為我們挑選了一串語言的珍珠,讓我們用眼睛撫摸他的心。
李商隱出生在812年,死於858年,只活了45年。他只為那兩句詩而來,那兩句詩是他的生命的地平線 。那兩句詩,一共才十四個字。十四個漢字,在中國文人的硯池的墨香里等待幾千年。等待一種有生命的組和。李商隱找到了那十四個字有生命的組和。這時十四個字有了生命,活著,活在後來人讀起它時的語音里。隨著這句詩的誕生,李商隱的心隨著他手中的筆一起滴下了最後一滴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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