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一間民間流動圖書館，改變更多人的命運

開一間民間流動圖書館，改變更多人的命運

文|潘蔓玲

（財新實習記者）

從鼓樓東大街轉進草廠胡同，在一百多米的胡同深處，一間十分不起眼的小屋外掛著「民間流動圖書館」的牌子。

這是全中國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民間流動圖書館，網店2009年開張，實體店開設於2010年，地點在國子監附近的官書院胡同。不同於傳統的圖書館，在這裡，讀者不需要辦理借閱證、交押金，只需簡單登記姓名，即可帶走自己喜歡的書。拿回家的書可借可捐，可還可送，全憑讀者意願。

2016年5月20日，因為房租問題，民間流動圖書館由官書院胡同搬至草廠胡同。新址面積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小房間十幾平米，是柜子隔出來的。曾經滿屋子的書籍，如今只剩下一個大書架上面的數百本。

2016年5月，民間流動圖書館搬至東城區鼓樓東大街草廠胡同10號

「做一個永久的贈書館，這是我的理想」

2010年，做生意賺了錢，33歲的徐大偉就背著家人租下了官書院胡同的一間小院，創辦了這間以「公益贈書，人人傳閱」為宗旨的民間流動圖書館。

決定創辦流動圖書館有兩個原因，一是徐大偉通過讀書得以進入廣告策劃一行，他一直信奉「閱讀改變人生」；二是流動圖書館的寬鬆規矩，可以讓更多人從中受益。

規矩寬鬆，對讀者自是方便，但對於圖書館本身，要艱難許多。開辦七年來，民間流動圖書館已向外贈書85085本，加上購書和房租，創辦人徐大偉投入100多萬元，負債逐年增加。

2016年5月中旬，因為資金的壓力，堅持七年的流動圖書館悄悄關閉了。停業的最直接原因，是房租上漲到每個月7000元。

圖書館室內

對圖書館本來就不看好的親戚朋友們都勸他關門算了，「又沒人讓你開！」眼看著小院房租的錢都湊不出，徐大偉找做企業的朋友借錢周轉，對方只問了他：「你贈書怎麼賺錢？你什麼時候能還上錢？」

「那段時間是我最痛苦的時候。你說中國這麼大，難道容不下一個贈書館嗎？」徐大偉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自己。

採訪那天下午，他的手機一直倒扣著放在手邊，幾乎沒有響過。「這幾年公司都快乾不下去了，沒活可干。」受經濟形勢和互聯網創業浪潮衝擊，徐大偉的廣告策劃公司也面臨轉型，「太難了，我整夜都睡不著覺」。

其實贈書館也並不是沒有賺錢的機會。

有咖啡廳找上門來想合作，徐大偉知道這是賺錢的機會，但最終還是拒絕了。「這樣會給讀者造成壓力，覺得我來白拿你的書，不買杯咖啡不好意思。這樣就會很尷尬，慢慢會變成以贈書為名頭來吸引人喝咖啡，這不就是商業花招嘛。我從創辦開始就沒想過這樣的東西。世界上不缺少咖啡館，就缺少一個贈書館。」

改變規則開始盈利，或者放棄，這兩個選擇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規矩不改，永遠不改。沒有書我可以買，沒有錢我可以借，但是絕對不改規定。如果不做贈，書館還有什麼意義呢？做一個永久的贈書館，這是我的理想。」

徐大偉身上有一股憨實的正氣，帶著山東人的耿直。在採訪過程里，他特有的大嗓門總會吸引胡同里的鄰居們。鄰居們起初覺得他「太傻」，了解他的經歷後，開始慢慢理解他。

徐大偉與民間流動圖書館

507塊闖北京

2002年，25歲的漁村青年徐大偉從山東來到北京，一心想做廣告策劃。他在這裡誰也不認識，除了天安門廣場哪裡也不知道。清晨下了火車，他數了數錢包里的錢，507塊。火車站的地下通道有很多出口，他不知道哪個出口才是對的，於是按照習慣，他選擇了右邊的出口。

走到北京站外的大街，徐大偉對站在車邊無所事事的計程車司機說：「我要找一個二三百塊錢的地方住，最好是在天安門廣場附近！」司機聽後，提起他的皮箱邊走邊大聲說：「沒問題，三星級怎麼樣？」他忙說：「我說的是二三百塊錢一個月。」司機一聽，把他的皮箱向路上重重一扔，轉身朝他嚷：「開什麼玩笑，二三百塊錢一個月，北京城就根本沒有那麼便宜的地，自己去找吧！」

他只好拉著皮箱在計程車河中一個一個地問，問了二十幾輛車後，他住進了西直門附近的一個地下室招待所。環境還不錯，租金一天12元，四張木床，一張桌子，一台電視，被褥雖舊，但也乾淨，就是手機沒信號。

這是徐大偉「北漂」的第一個夜晚，至今他記憶猶新。

2003年，「非典」襲擊了北京城。徐大偉丟了工作，生活一下子沒有了基礎。他清楚地記得結束工作當天的天氣：陰有小雨轉中雨。「天就是我的心情」。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身子不由靠住椅子，視線向上抬起，微微眯起眼睛，好像那天的雨此刻就倒映在天花板上。

從工作地點坐公交回家需要兩塊錢，「當時掏了掏口袋，只有六毛錢。」於是他背著包從大北窯開始走，低著頭，「不敢看身邊的行人，我的樣子很狼狽。另一個低頭走路的原因是，我在想會不會撿到一塊錢。」走了差不多三小時，他終於走到了公主墳，實在走不動了。

鼓起勇氣，他跳上了373路公交車，「在車上我很忐忑，因為身上的錢不夠買車票，下車時售票員查票怎麼辦？」車到焦家墳時，他突然裝著十分驚慌的樣子大聲喊：「我錢包不見了，誰偷了我的錢包！」女售票員問他在哪站上的車，他說在公主墳。售票員說：「偷包的人早下車跑了。」

就這樣，他很容易就下了車，還換來了滿車人的同情。怕被人看出破綻，下車之後，他還裝著在翻找錢包。

講述這段經歷時，一位已來流動圖書館六年的老讀者在我們身後聽著，悄悄抹了抹眼淚。 「我在他上電視的時候聽說過這段經歷，」她嘆了口氣，對我說，「有個細節他沒告訴你，後來沒錢吃飯他餓著肚子還在看書。他把省下來的錢全拿去借書買書了。」

創辦圖書館後，徐大偉曾在地鐵上贈發圖書

算命先生說，我的命就是雞蛋碰石頭

來北京之前，徐大偉是一個學會計的大專畢業生，畢業後分配到了山東煙台海陽市裡的一家罐頭廠工作。突然決定做廣告策劃，外人看起來有些一意孤行，「當時我愛看廣告，我覺得，要是讓我來拍一定比別人好。」

在北京的廣告公司面試，別人問他，你懂什麼叫定位嗎？懂什麼是品牌和管理嗎？他一下子就懵了。

「我可以學，人家說誰給你時間學，我說我給我自己時間學。科班出身的找工作都不好找，你這個半路出家的怎麼可能比人家好。我不聽他的，我就看大量的書，好幾百本，比如《一個廣告人的獨白》。」

2002年到2005年在北京，他大概被十家廣告公司開除過。做過項目策劃，也做過產品營銷，但都干不過一年。

不敢有絲毫鬆懈，不敢有半點停頓，不停地學習、工作、再學習、再工作，他形容這全是因為害怕無法成功。2007年徐大偉覺得已經收穫很多經驗了，就自己開了家廣告公司。

剛開公司沒什麼名氣，他開始寫博客，每天把自己的想法、創意寫在博客上。「一個粉絲看了我的博客，他就問我能不能到鄂爾多斯去幫他們做策劃，我去了。」三天，做螺旋藻相關產品的營銷策劃，兩百萬，這是徐大偉賺下的第一桶金。他形容這種感覺「像做夢一樣」。

「這真是看書看來的，我一個會計，就是靠看書懂了什麼是品牌、什麼是營銷、什麼是廣告。我覺得我是有資格跟大家說閱讀改變人生的。」

如今已是不惑之年的徐大偉，覺得自己走得每一步都有書的幫助。「一直以來我就有一個理想：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愛萬千人，造萬世福。也許你會說我的心太大，我老家村子裡的那個算卦先生也說我的命是雞蛋碰石頭。可我覺得只要我玩命看書，玩命學習，把自己變成一個金雞蛋，不就能撞過石頭了嗎？」

他常常會拉開抽屜，看看書友們的來信和留言。「他們會告訴我，因為讀了一本好書，所以在工作中對別人的態度有所轉變。你看，讀書真的會改變一個人。贈書館的存在一直都是有意義的。」

館內的小讀者

「以後能找一個更大一點的地方，做一個永久的圖書館。民間流動圖書館以後可以做幾層樓啊，能有贈書空間、捐書空間、咖啡館，周末有講座沙龍，多好啊。」

徐大偉講這段話的時候，輕輕地，很慢很溫柔，像是陷在某種想像里。有幾秒鐘的時間，我們都沉默了。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TAG:財新文化 |

※怎麼使自己變成一座流動的美術館？
※順風車，流動的人間劇場
※性取向很難「改變」，但會發生「流動」？
※性取向很難改變，但會發生「流動」？
※因為這部動漫，異世界題材番即將成為主流動漫！
※震撼人心的流動色彩
※世界上最好的運動「走路」推動人體50％的血流動起來活血化瘀！
※然後，顏色開始流動
※一場流動的盛宴
※「流動黃金」太誘人，這些人全家出動，偷一晚等於工作十年
※技術人員大量流動帶來城市貧富不均？這個「鍋」他們背不動
※「漫畫」云為什麼會流動？
※激光碟機動液體流動新機理髮現
※就著一本《紅樓夢》，他精細地畫出了怡紅院。發現它還是「流動空間」的代表！
※日式風格：講究空間的流動與分隔，流動則為一室，分隔則分幾個功能空間，空間中總能讓人靜靜地思考
※永恆的酒店，頻繁流動的人群
※一套打開心輪的瑜伽流動序列
※多肉造型基礎課：如何干預多肉體內的能量流動！
※逆光下，流動的都是最美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