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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沒有特效大場面,純粹的台詞演技 ——《中國咖啡》

題圖來源:《中國咖啡》

有哪些純靠台詞和演技撐起來的精彩電影?

知友|RED韻


Chinese Coffee.

Prologue 序言


哈里·萊文[1]:「你知道,我真正想做的不過是把心裡的東西寫出來。」

傑克·曼海姆[2]:「多麼不體面的想法啊……尤其是在你這個歲數。如果寫出你心中所想意味著別無所求地寫出你的心……哈里,十年之後你想成為什麼?格林威治村天資聰穎自學成才的洗碗工之一?一個布利克街上的採珠人,雙手浸泡在沸水之中……最終卻吟誦著蕭伯納和普魯斯特?」

也許阿爾·帕西諾[3]將以《教父》中的表演傳世,但在我心中,真正能夠代表他個人表演巔峰的作品,是這部《中國咖啡》[4]。

《中國咖啡》最初是一部百老匯話劇,編劇為伊拉·劉易斯[5],阿爾·帕西諾在 1992 年主演過這部話劇之後,又在 8 年後的 2000 年親自指導並主演了同名電影,在話劇和電影中他所扮演的都是鬱郁不得志的作家哈里·萊文,在電影版本中扮演哈里摯交好友攝影師傑克·曼海姆的,則是傑里·歐巴哈[6]。

不論話劇還是電影,都以室內劇[7]的形式呈現,主要角色不過哈里與傑克兩人,故事發生在 1982 年的紐約格林威治村,這裡向來是藝術家聚集之地,年輕的藝術家們懷揣著夢想來到這裡,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創作出偉大的作品,出人頭地。

哈里與傑克同樣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已經不再年輕。

《中國咖啡》以哈里失去門衛工作為始,又以他尋找洗碗工的工作為結,生存這一議題貫穿始終。

年逾不惑的哈里在半夜兩點來到好友傑克的家裡討債,但他真正的目的卻並非如此,他想聽聽傑克對自己新寫的這本書的評價。

在這短短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裡,視角雖然從未跳出傑克這間逼仄不堪的公寓,卻通過兩人的對話遍歷了生存、感情、創作等一系列議題,兩人對於藝術的喜愛與追逐讓他們得以結成親密無間的友誼,卻同時釀就了兩人的齟齬與最終的分離。

這一對藝術家與評論家的身份組合,固然是全劇核心衝突的基礎,也同時映照著兩種如鏡外形、鏡內影一般相伴而生,卻最終截然不同的命運。

The Author 作家


「這鬱結就在那兒。很深的地方。

它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你……不管你做什麼,花費多少力量,堅持多久……沒有任何好事情可能、將會、應該發生在你身上。

而除非我做些什麼……來化解它……這東西,這個異物……化解掉它……而除非我現在就動手,在我還有能力的時候……它一定會毀掉我,傑克!

它會殺了我。它會殺了我身邊一切好的事物,傑克。」

——哈里·萊文

哈里所面臨的困境,屬於每一個創作者:為生存而藝術,還是為藝術而藝術?

他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創作出一部偉大的小說,出人頭地名噪一時,但與此相對,他又極為排斥獲得世俗意義上成功所必須投入的一切精力,只想將自己的生命投入到藝術創作中去,全然不顧對自身形象的構建與維護,即使他心裡如明鏡一般清楚,自己內心的兩種訴求本是衝突的。

正如傑克所說:「作家的首要職責並非寫作,而是對於自身的宣傳。」

這聽起來很荒謬,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想要依靠內容產出維生,作品品質只是其一,如果沒有大量讀者支持並付費購買,是很難支撐起這種相對純粹的生活方式的,而想要獲得讀者,除了依靠過硬的作品品質,一定的宣傳與對個人形象的打造也必不可少。

但略顯諷刺的便是,宣傳與創作也許在一個流行 / 通俗文學作家身上可以實現平衡與統一,但對於哈里這個追求創作出偉大作品的作家而言,兩者必定是南轅北轍的,這也是他始終拒絕直面的根本矛盾。

哈里幾乎是決絕地拒絕一切脫離本質的生存方式,追逐著自己的夢想,但當四十歲降臨,年輕不再之時,他也終究迎面撞上了現實。

於他而言所謂的中年危機並非生活富裕到失去意義,亦非飽食終日得患大病,他有著一份堅定的信念支撐著自己,但貧窮的生活卻在逐漸從心理層面摧毀他的人生。

喬安娜[8]之所以選擇離開哈里,絕非嫌貧愛富,而是因為現實生活已經逐漸壓垮了哈里,讓他變得神經質,永遠處於爆發的邊緣,縱使他如何才華橫溢,抑或懷才不遇,都無法改變喬安娜在他心中重要性逐漸降低的事實。

也許喬安娜在哈里的心中可以勝過天下一切女子,但又有誰,可以勝過一個理想呢?

為了藝術,一個人最高究竟可以付出怎樣的代價?是財富?是聲名?是愛情?是友誼?還是生命?也許這幾項並無高低之分,你付出的代價高低,只在於它對你生命的意義究竟有多大。

而對於哈里來說,他為了專心創作所付出的最高的代價,是他自己的成功。

「她說:『哈里,如果沒有像樣的衣服,你要怎樣成為一名成功的作家呢?』她說:『哈里,我不認為你想贏,』這個來自洛杉磯的女孩。這是她離開之前對我說的最後一件事……她溫柔地拉著我的手,含情脈脈地望著我的眼睛,她說,『哈里……』『哈里,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去賺些錢吧。』」

——哈里·萊文

錢,永遠是錢。這個詞貫穿了整部影片始終,哈里來到傑克家的理由是錢,最終導致兩人關係破裂的,仍然是錢。

但錢從來不是這部電影的主題,僅僅是推動兩人命運發展的重要要素而已。

縱然一貧如洗,哈里也從未將自己的作品當成賣錢的工具,在談到凝聚自己心血的作品時,他的自信與專註,幾乎讓他換了一個人,從那個拾荒者、殺人犯兄弟的形象,瞬間化為一個無比纖細、無比敏感,卻又顧盼生姿的作家。

只是這種瞬間在他的人生中,實在太過有限,甚至只出現在摯交與愛人之前,如果能有更多人看到他人生的此面,也許他的人生遠不至落魄至此。

他用破舊的衣服將自己包裹起來,耗盡人生中最為精彩的時光在創作之上,但他的作品的價值究竟何在?

他無法自證,即使他深信自己作品的價值,一切都只能交給評論家與大眾去理解和消化。

也許他的作品真的如傑克所說「一無是處」,又或許它意外地在傑克的建議下擁有了足夠的賣點,成為了一部偉大的作品,甚或他走到了整個社會意識體系之前,創作出了超越時代的作品,並因此不為此時的讀者所理解,只可能在哈里身後被發現,一如卡夫卡[9]。

可悲之處就在於,他永遠無法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能夠成功。

而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如果他真如傑克所言寫出了一部暢銷書,改變了自己一直以來的貧困處境,甚至由此成功躋身暢銷作家之列,他就真的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嗎?或者說,這些真的就是哈里所要的嗎?

傑克·曼海姆:「那麼用一個詞總結,你想要怎樣活著?」

哈里·萊文:「用一個詞?」

傑克·曼海姆:「你想要怎樣活著,用一個詞來說?」

哈里·萊文:「空間。我想要空間。你知道有的夜裡我會把我的摺疊床鋪好又折起來……十幾次嗎?我走出門,又走回來,一晚上十來次。是這個房間。」

傑克·曼海姆:「一切都是個房間。」

哈里·萊文:「哦,不。不,傑克。你不懂。它對我來說已經不是一個房間了。對我來說,它已經變成,一種壓迫。」

在故事的最後,哈里來到一家酒吧尋求洗碗工的工作,在與傑克的爭吵之後,他是否準備出版自己的作品,影片並未細表,但從這個橋段的展示,或許可以理解為他選擇了放棄自己長久以來唯一真正的成功可能,即使這並不能為他挽回與傑克之間破裂已久的友情。

隨後,哈里走回自己的地下室,坐在打字機前,敲下了一個新的標題:「中國咖啡」。

他最終回到了創作本身,將一切冗餘的東西拋在腦後。

或許正是與傑克的這場論爭讓他更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創作的初衷,可以回返繼續去過苦行僧般的生活;或許這場論爭本身讓他得以重新審視創作與批評之間的關係,不再執著於獲得整個世界的認可;甚至也有可能這一夜過後,他反而經歷了一次心靈上的變革,能夠以更為充沛的激情繼續自己的創作。

不論如何,他仍在寫,並未停筆,而這永遠是作家之所以為作家,最為重要的一點。

The Critic 評論家


哈里·萊文:「傑克……你是光芒最為耀眼的……你毫無疑問是我認識的最有文化的人。但你不是一個作家。很抱歉這麼說。說這些讓我很難受。你是個攝影師,如果你想好好拍的時候,是一個絕佳的攝影家。但兩篇六頁的故事並不能讓你成為一名作家。」

傑克·曼海姆:「兩個出版過的故事。在 19 歲那年。」

哈里·萊文:「自此之後一無所有。」

哈里·萊文:「傑克,你想寫嗎?那兒有一台打字機。打開它。歸根到底就這麼簡單。」

傑克不是個作家。

雖然他早就顯露出極強的創作能力,但在與女友的交往中,他如入贅一般成為了社交場中的一員,放棄了一切寫作的可能。

雖然這並未妨礙他以自己極佳的文學造詣進行鞭辟入裡的評論,卻毫無疑問是一種對其個體才能的極大浪費。

傑克雖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卻囿於安逸的生活無法自拔,雖然在影片開始處,他終於在中年危機降臨之際決心與過去一刀兩斷,但漫長的豢養生活已經摧毀了他的一切創作能力。

雖然他能夠一眼看出傑克的寫作優劣所在,並提出極具針對性的建議,但他自己早已失去執行的能力。

打字機就在那裡,但他卻再也敲不出一個字了。

困擾傑克至今,並造成他近乎創作無能的,並不是他女友所提供的優渥生活,而是在這奢華、富足、一日踏遍長安花的生活背後,生命意義的消解與空殼化。

如果說哈里的生活是沉重、悲哀、偏執的一場悲劇,那麼傑克所面對的就是另一個輕盈、空泛、羽化的喜劇。

他見識過人世間的一切,但這種對人生體驗的遍曆本身,同樣具有強烈的摧毀性,他徹底遠離了生命中的苦痛,也就隨之無法觸及生命的重量。

這絕不是說只有悲劇才是真實的,而是說對於藝術而言,對於思想而言,幸福的價值要遠遠不如衝突和對抗來的重要,因為如果我們深深探入藝術底層,會發現等待我們的,其實是人性。

這種任性可以是個體的,可以是集體的,但只要這人性是真實的,他就一定是充滿矛盾的。

作為一個人類個體,傑克是幸運的,他避免了大多數人不得不面對的生存壓力,但作為一名創作者,他卻遠比哈里可悲,因為被架空的生活就讓他的創作成為了無源之水。

即使離開女友,再次感受到生活殘酷的一面,他也已經無法找到自己生命的方向,只能蝸居在窗戶鎖死、欠著三個月房租未交的單身公寓中,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前來赴約的攝影對象。

在某種意義上看,我們可以認為傑克的人生經由哈里得到了實現,他的口頭禪進入了哈里的寫作語言,他的人生經歷進入了哈里的寫作素材,甚至他與哈里的交往,也成為了哈里著力描繪的主題。

他告訴哈里,不要去規避一切醜惡的部分,本意是希望他的作品能夠展示出生活真實的一面,但當哈里的手稿擺到他的面前時,他才終於意識到在他人眼中的自己,竟然是如此浮誇、可笑、不可理喻。

而當他面對哈里時,兩人的關係也從純粹的友人關係、經歷了評論家與作家、導師與門徒的多重轉變,最後站到了衝突的對立面。

哈里偷走了傑克的人生嗎?也許可以這樣講。

但傑克真的只在讀完這份手稿之後才意識到這一點嗎?也許並非如此。

他同樣在期待著傑克的作品,因為在某種意義上,這部描繪了兩人人生的作品,是由他們兩人共同創作而成的,只不過哈里獨自執筆將它寫了出來。

當自己的生活藉由哈里之手、通過出版小說的形式進入公共閱讀領域之後,他身為創作者的那部分自我才真正覺醒,並意識到了在這本兩人合著的小說封面上,將只有哈里一個人的署名。

身為創作者的傑克所在意的絕不是這本小說的版稅收入,當他看到自己幾十年的人生被哈里精確地記錄下來之後,才終於意識到為自己所揮霍掉的青春真正的價值所在。

雖然他怒不可遏地向著哈里咆哮,但令他無比失望和憤怒的,其實是那個曾經渾渾噩噩的自己。

「問題是,即使你擁有那枚必不可少的硬幣……也仍然無處可去,不是嗎?

直面現實吧,孩子。

你要去的每個地方,你都曾經到過。你將要敲擊的每扇門,都是你剛剛走出的那一道。

一切都是一成不變的陳腐破爛。這又算哪門子的生活?到底算什麼?

你輾轉反側,你撓撓、喘喘氣,如果運氣好,某天造成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死了。一切有什麼意義呢?

我是說,一切都毫無意義。但如果一切都沒有意義,而且真的一點兒意義都沒有,那這一切意義何在呢?」

——傑克·曼海姆

雖然哈里看似毫無疑問是整部電影的主角,故事圍繞著他的創作與人生展開,但編劇卻傑克身上灌注了更多的矛盾。

哈里所要面對的不過是商業化與文學性之間的矛盾,而他最終的選擇仍然是堅守後者,並在最後收穫了作品;但傑克所必須面對的卻是虛無,如其所言,一切本就毫無意義,他無法像哈里那樣藉由作品尋找到立足於天地之間的原點,更可悲的是,他甚至會從心底質疑創作的價值、作品的價值,甚至生命的價值。

在體驗了生活最為美好的一面之後,傑克陷入了對於生命本質的否定情緒里,他需要尋找到能夠讓自己感覺到生命重量的那塊石頭,否則他的生活將永遠漂浮在空中。

顯然他無法效仿哈里勤勉的寫作生活,那對他而言太過辛苦,更何況哈里本身也處於不知未來將向何往的迷茫之中;他也無法在攝影中尋找到自己的價值,因為前來拍照的人們沒有一個是以自己原本的姿態現身的;而他之所以對戴上面具的戲劇演出嗤之以鼻,恐怕最根本的理由就在於,他自己也一直在戴著面具過活。

如果說哈里在盡一切努力躲避成功的話,那麼傑克就是在以一切理由躲避自己的才華。

不論是富家女的擺布、抑或虛無主義的侵蝕,歸根結底都是借口罷了,他舌綻蓮花地斥責哈里竊取了自己的想法和語言,卻從未坐下來,認認真真敲下哪怕一個字。

哈里和傑克都是自己的囚徒,但在這場綿延半生的徒刑之後,哈里完成了三部小說,而傑克卻只擁有 19 歲時寫就的兩個短篇小說。

縱然游遍世界,體驗過繁花似錦的生活,一切終究會如過眼雲煙般消散,當青春不再之時,傑克的手中空無一物,而他僅存的記憶和情感,也統統被哈里寫進了自己的作品。

傑克·曼海姆:「你偷走了我的生活。」

哈里·萊文:「我偷走了你的生活?」

傑克·曼海姆:「而且不管多少辯解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哈里·萊文:「我並沒偷走你的生活,傑克。我只是以一種充滿想像力的方式使用了它。」

傑克·曼海姆:「難道不應該是我先寫嗎?」

哈里·萊文:「這些不是在你心裡已經五十年了嗎!」

傑克的生命萎縮成了一具空殼,但這難道不是他相信一切本無意義的最終結果嗎?

傑克並沒有錯,生命本就是毫無意義的。

我們無法控制自己的出生,也無法預判自己的死亡;我們無法期盼成功的奇蹟必然降臨,也不會永遠與厄運相伴;我們無法理解彼此、永遠孤獨,卻不得不與他人群居一處。

傑克有無數的理由去相信這個世界的虛無,但他忘記了一點,生命的意義本就是又人類自行賦予的,而寫作,就是哈里賦予歲月以痕迹的方式。

可惜的是,傑克從未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條路。

Friendship 友誼


哈里·萊文:「你介意我更直率一點嗎?」

傑克·曼海姆:「哈里,能夠回應愛的答案,只有愛本身。」

在提及自己對第三本書的規劃時,兩人有過上面一段對話,傑克鼓勵哈里選擇一種更為個人化的視角去進行創作,並鼓勵他說若干偉大的作家都是在尋找到自己獨特的聲音之後,才最終成就了偉大的作品。

從藝術角度來看,傑克確實有著極為驚人的洞察力,他可以準確說出欺世盜名的流行作家背後抄襲的文本源頭,也可以敏銳地察覺到哈里在創作層面的潛力,這恐怕也是兩人得以結成莫逆之交的根本原因。

雖然在主要情節上依從了室內戲劇的脈絡處理,但電影版得以運用更豐富的手段在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上去拓展這個故事。

與傑克公寓場景中兩人關係的冷熱冷的變化相對應的,則是兩人過去交往的片段,從喬安娜向哈里介紹傑克,到展示四人同游時的意氣風發,再到回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我們以類似的節奏,看到了年輕時代的兩個人,也看到了讓他們得以相識的機緣,讓他們得以結成摯友的關鍵。

是對藝術的共同熱愛讓他們走到了一起,但兩人的關係卻未盡於此。

哈里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是與他的力量相輔相成的,對失敗的畏懼讓他努力至今,傑克的指引可以幫助他修正方向,逐漸實現夢想。

而傑克所恐懼的,和他所擁有的,恰恰都是他自己的才華,他之所以願意給予哈里指引,既可以視為一種對自身遺憾的彌補,亦可以當做他在這份友誼中的付出。

這從來不是一份平等的關係。

雖然看上去哈里同樣付出了自己的時間去陪伴傑克,以自己的存在安撫他失去重心的生活,甚至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他的夸夸其談,但哈里早已將這一切都融進了自己的創作,與其說這是朋友之間的互動,倒不如說是寫作素材的積累。

而傑克看似是兩人關係中絕對的主導者,卻是極為被動的,但他之所以會成為主動終結兩人關係的那個人,也是因為他已無法在這段關係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哈里已經完成了他的作品,用盡了傑克的人生,而傑克本身也終於從置身其中的參與者,變成了一個旁觀者。

從某種意義上看,兩人的關係也同時對應著評論與創作的關係,哈里坦言傑克在文學層面的造詣要遠高於己,但這種能力卻並未能轉化為創作,反倒是一根筋的哈里一步步向著自己的夢想前進,儘管未必能夠實現,仍舊堅定地舉步前行。

也許正如真正偉大的作品往往不會為其所處的時代所接納,真正的才華也未必能夠催生出偉大的作品。

《中國咖啡》所呈現給我們的,恰恰是藝術創作最為令人費解、也最為細微的一面:它的不確定性。

對藝術價值的探討與對友情價值的探討,在這部影片中並行前進,在故事的最後交匯在一起。正如哈里終究無法確認自己最新的小說能否帶來成功一樣,傑克對這部作品的看法也同樣曖昧不清,他固然承認其具備了暢銷小說必備的一系列要素,但成功與否卻不是他個人所能夠預言的。

而兩人的關係又何嘗不是如此,縱然相處甚久,傑克卻從不知曉哈里對於人物生平細節的記憶力是如此強大,若非閱讀哈里的手稿,他恐怕也沒想過自己生平所具備的藝術價值。

從這層意義上看,哈里對藝術與現實界限的打破,也許就是他得以成為一名作家的能力所在,只是當這份能力的釋放,將以傷害友情的形式完成時,他也就同時陷入了一個無法可解的悖論。

在藝術與友誼之間,是否存在平衡?我想這也許就是《中國咖啡》所探討的主題之一,只不過對於這個問題,影片並沒有給出答案。

兩者之間存在著根本性的差異,藝術是沒有邊界,它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極致,但真正的友誼卻或多或少建基於人類彼此的需要,哈里最終是否選擇了撤回這本書我們不得而知,但也許這已經不再重要,哈里對這本書的「認可」,恐怕才是處於創作低谷中的他更加需要的東西。

雖然兩人的關係以破裂告終,但傑克仍然在最後以自己的一腔憤怒佐證了哈里的創作能力,也許這也是他送給哈里最後的一份禮物。

假以時日,也許哈里真的能夠成功吧,只是對於傑克而言,這已經不再重要了。

Epilogue 結語


哈里·萊文:「我也越來越老了。」

傑克·曼海姆:「可憐的孩子。」

哈里·萊文:「大多數我這個年紀的男人已經經歷過第一次心梗了。他們開始回顧人生了。」

傑克·曼海姆:「你用不著擔心心臟病。你從來都食不果腹。」

夢想似乎總是屬於年輕人,當時光荏苒,曾經的意氣風發漸漸為生存的壓力所取代之後,還有多少人能夠堅守初心呢?

即使如哈里這樣純粹至極的人,也幾乎被現實徹底挫敗,遑論你我。

我們會為年輕人的豪情萬丈而鼓掌,卻只會叱責一個中年人對於夢想的執著追尋為不負責任和幼稚任性。

時光改變著我們對於同一事物的評斷標準,但藝術本身的價值卻並不會因此而有絲毫改變,即使有些作品無法在其所處的時代得到認可,但是金子終究會發光。

每個投身創作的人都必須面對這種不確定性,正如每個人也都要面對人際關係中的不確定性,但就像哈里對於創作的執著能夠賦予他的人生以意義一樣,如何去維繫和定義一段關係,同樣取決於處於一段關係中的兩個個體。

傑克遍尋不著自處之道,便唯有將自己一生的挫敗歸咎於他人,而哈里之所以失去喬安娜,是同樣的道理。

但也許這就是追求藝術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並沒有什麼道理可言,你唯一需要捫心自問的,只是你究竟是否願意為了這在完成的一瞬間就不再屬於你的作品,獻出自己唯一真正擁有的,那不可再得的人生。

哈里點了點頭,而傑克不太堅定的搖了搖頭,卻再也無法回首。

[1]: Harry Levine
[2]: Jake Manheim
[3]: Al Pacino
[4]: Chinese Coffee
[5]: Ira Lewis
[6]: Jerry Orbach
[7]: Chamber Plays
[8]: Joanna
[9]: Kaf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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