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著火的人

當人體著火會發生些什麼呢？Linda Geddes遇到了這樣一個工作組，他們有著一項可怕的任務，那就是去探尋人體著火的原因。

火災始於一根纏繞在人體腰部的棉毯下的火柴。兩分鐘內，火苗竄遍他躺著的整個床，並且燒及他棉質汗衫和褲子。

一群在現場的旁觀者中——包括警察、火災調查人員、死亡調查人員--然而他們所做的僅僅是觀察。畢竟，那只是他們的工作。"受害者"事實上在一段時間之前就已死亡，早就已經把他們自己的遺體捐獻給醫學研究之用。

他的屍體到了由Elayne Pope率領的一個特殊的工作組手中，Elayne Pope是位於彭薩科拉的西佛羅里達州大學的法醫科學家。她的工作組花了大量的時間嘗試在不同場景下點燃屍體，以弄清楚人體究竟是怎樣燃燒的。他們似乎是唯一一個在這一領域開展此項系統性研究的工作組，當然也是唯一一個將他們的工作成果公之於眾的工作組。

直到現在，有關燒焦的遺體的科學知識仍然是有限的。那些並非基於推測而得出的結論，有些源於對燒傷的屍體進行事後檢驗--但火災現場確切的場景通常是模糊不清的，另一些是源於蓄意對豬的屍體進行燃燒，而這與人體的燃燒有著本質的不同。"沒有太多的文獻可借鑒，"Pope說道，"這一領域的科學還很年輕。"

Pope曾經在醫療檢驗所工作過--類似於英國的驗屍官--在那裡，她常常看到燒焦的屍體被一堆無法回答的問題圍繞著。許多人死於家庭火災、汽車燃燒、或者人為縱火，有時候在一些謀殺案中為毀滅證據，受害者的屍體常被焚燒。"火災死亡的性質使得它們看起來非常令人困惑。"Pope說道。

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是，火災中的死亡是出於意外還是精心謀劃的。在法醫學的其他領域中，一些教科書中的定論從未經過測試。這使得某些原因不詳的火災被標註為"事故"。更糟糕的是，這可能導致無辜的人基於某些不充分的證據而被控有罪(New Scientist, 28 February, p 6)。

八年前，田納西州孟菲斯的醫學研究所同意為Pope提供捐贈的死屍，她便展開了那不尋常的任務。到今天為止，她利用了約30具整屍以及另外多種身體部位。

有時候，工作組會選擇一個常見的情形，例如讓屍體坐在車子里被燒。根據她所擁有的資源以及所感興趣的問題，她也可能焚燒一組屍體，用來分析同一主題下各種變數或是在一系列不同場景下可能產生的不同效果。

在他們將火點燃之後會發生些什麼呢？"人體軀幹的燃燒有點類似於樹的枝幹，"與Pope一起工作的加里弗尼亞巴列霍滅火所的火災調研員John DeHaan說道。他說首先，當火苗竄遍皮膚表面時，皮膚外的薄層灼傷並開始蛻皮。接著，大約5分鐘之後，皮膚較厚的真皮層皺縮並開始裂開，使得皮膚底下的黃色脂肪層漏出。

"消失了的手"和其他荒誕的說法

說法一：手和腳燒掉了，留下了只能是殘肢的手臂和腿

手指和手由於受熱而彎曲蜷縮起來，根據Elayne Pope和她的同事在彭薩科拉西佛羅里達州大學中所作的研究，一旦所有的支持性軟組織燒毀後，手指、手、手腕中的許多小骨頭就變成了碎片並脫落下來。由於這些骨頭通常被埋在骨灰和廢墟中，它們可能會被忽略。但手常常是人生前用來抵擋侵害的，所以它可能保留了有關在受害者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的重要線索。

說法二：皮膚上充滿液體的水泡意味著在燃燒當時，這個人是活著的

Pope的工作組已證明這是不對的。要在死亡的皮膚上形成水泡需要更高的溫度或者更長時間暴露在高溫下--但這確實可能發生。暴露在高溫下，從組織中溢出的水蒸氣就形成了死後的水泡。

說法三：完全燒毀的屍體意味著使用了易燃的液體

人們時常認為，除專業性的焚燒外，如果一具屍體或者屍體的某些部分被火完全燒毀的話，那肯定是使用了易燃性的液體 --很可能將某次意外火災變成了一場謀殺。事實上，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許多東西都可能產生極端的高溫。一種與此相關的錯誤概念是，僅僅使用易燃性液體就足以燒毀屍體。"如果你把汽油澆在某人身上，只會燃燒約一分鐘，"Pope的同事John DeHaan說。"那足以導致局部燒傷，但卻不足以使皮膚裂開，並使脂肪流出。"屍體要在大火中暴露約5分鐘，這種情形才會發生。

說法四：燃燒時屍體往往會坐起來

這一說法在火葬場很普遍。Pope的工作組已經發現，肢體在燃燒過程中會彎曲甚至移動（see "Body of evidence", p 34），但屍體實際上不會直直地坐起來。

"這是火災最有趣的地方，"DeHaan說道。身體內的脂肪可以成為很好的燃料源，但它需要像布或者已燒成炭的木頭那樣的東西作為燃燒的"燈芯"。就像在蠟燭中，蠟燭心吸收脂肪並把它推入火焰中氣化，從而使它能夠燃燒。

假設有足夠的像蠟燭心這樣的東西，屍體的燃燒可以維持大約7小時。在這段時間內，高溫致使肌肉燒乾並皺縮，使軀幹移動，有時還會採用特有的姿勢(請看下面的圖示)。骨頭需要花費更長時間來燃燒，所以通常最後只剩下赤裸裸的骨骼，像一個已燒成焦炭的解剖學模型，被燒焦的肉體那層含油脂的殘餘物覆蓋著。

除非有人搖動骨頭（在加熱的過程中，骨頭已變得非常易脆）來把它們彼此分散開來，這樣做才有助於骨頭繼續燃燒。通常仍然會有一些剩餘物殘留下來--牙齒或是骨架--這就為還原燃燒過程的情景提供了線索，"在大多數情況下，總有一些東西能留下來，"DeHaan說道。有一樣東西是DeHaan無法進行描述的，那就是氣味，因為他沒有味覺能力。正因為此，他特別注意其他人對此的描述："有著各種各樣的描述，從"這種味道聞起來像是在燒烤豬肋骨"到"這是最令人反感的氣味，它將一直纏著你 。"DeHaan懷疑，腐爛的屍體燒起來更難聞，儘管他尚未驗證過這一理論。

"每一種環境都是獨特的，它會使屍體產生非常迥異的燃燒模式，"Pope說。例如，如果屍體在車子的前座燃燒，那麼它最終會懸掛在座位的金屬架子上，這正是暴露在從車內的裝飾材料中竄出的火焰的位置。相比之下，后座的屍體會在某種程度上受到車內裝飾材料下方的金屬座椅的保護。

如果屍體被塞進汽車後部的行李箱內，尤其是躺在橡膠輪胎上的話，那將被完全燒毀。當橡膠燃燒時，屍體將懸於金屬輪緣上而完全暴露在內部高溫之下。"當屍體在行李箱內呆上四、五個小時之後，我發現骨頭已經完全燒毀，"Pope說，"這就像一個小型的焚燒場。"

爆炸的頭骨

工作組的某些研究對有關屍體是怎樣燃燒的普遍說法進行了驗證。例如，在許多教科書中是這樣講述的，如果最初頭骨是完整的，大腦將會燃燒至沸騰致使頭骨炸裂成許多小的碎片。因此，如果調查人員看不到這種頭骨炸裂的現象，就可能將之歸為謀殺。Pope的工作組通過系統性地燃燒40個人類頭顱--有些是受傷的，有些是完整的--來驗證這一理論。他們發現，頭骨並不會爆炸，不管有沒有外傷，也明顯地以同樣的方式燃燒進去。工作組還證明，當高溫使一些碎片變脆而砸落在頭骨上時，頭骨看上去就像爆炸過一樣（Journal of Forensic Sciences, vol 49, p 431）。

工作組還反駁了其他一些有關身體燃燒的說法（see "Vanishing hands and other myths", page 33）。為有助於引導火災調查人員將來的工作，他們還正在創建新的"公理"。如果身體嚴重燒壞只留下已燒成炭的骨骼，那是否謀殺就很難建立了。在同一篇論文中，Pope的工作組還證明了如果某人被槍擊或刺傷，傷口會在火災中早早地裂開，使受傷的骨骼部位暴露在更多高溫下，並在骨頭中留下了永久性的標記。" 我想要尋找的是，屍體上是否有嚴重燒開的傷處。"Pope說道。

該工作組常常被要求協助一些特殊的調查任務。有這樣一次，一個男人被逮捕，他被懷疑謀殺他的妻子，並在一個金屬桶中焚燒她的屍體，再把骨灰從懸崖上倒下。工作組試著重複上述焚燒過程以視其實際上是否可行。"我們想要看看，究竟需要多少時間、多少熱量、多少燃料以及多少焦慮與不安的情緒，"Pope說。"如果僅僅是把火點燃就走開的話，那麼火勢很快就會停止（在骨頭被燒毀之前）。"

研究人員證實，從懷疑的角度出發，認為他很可能回來煽動過燃燒著的屍體，以使屍體完全熔化。他們並不清楚最終嫌犯是否被控有罪。

一個很大的問題是，法庭上的證據常常在有生命威脅的犯罪現場丟失。"當救火人員趕到火災現場，目的往往是將受害者救出火場，"賓西法尼亞州伊利市的Mercyhurst學院的法醫人類學家Steven Symes這樣說道，他曾是Pope的老師。當然，這在受害者還有生存的希望時確實很重要，但有的時候，很明顯受害者已經死亡很長時間了，可救火人員還在對他們實施營救。

來自屍體的證據

長時間的灼燒可以導致肌肉收干並皺縮，有時候軀體移動後會擺出一些特徵性的姿勢。

0~5分鐘

5~20分鐘

10~40分鐘

30分鐘~1小時

手臂可能上舉，就好像在對襲擊者做出反抗，這有時候會使得調查人員懷疑這是場謀殺。

人體自燃

1998年，在Oregon一片森林的灌木叢中，有人發現了一具燒焦的女孩屍體。她的頭部和軀幹部分被燒成了焦碳，幾乎已無法辨認，這表明遭受了強烈的高溫，然而她周圍的東西——甚至她的鞋子——似乎未曾遭到任何破壞。女孩燃燒卻並沒有點燃她身邊的任何其他東西，這是怎麼發生的呢？加里弗尼亞巴列霍滅火所的法醫學家John DeHaan被請來了，當地的警察向他彙報，說他們認為不均衡勻的燃燒殘骸是人體自燃的經典標識。在室內發現的SHC實例中，通常的情況是，除了傢具和牆壁稍有油跡等沾污，房間內的其他地方鮮有或根本沒有火災的跡象。受害者似乎就是在他們所站立的位置掉下去的，表明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猛烈的燃燒。對於這些實例，已經有各種各樣非超自然的解釋被提出，但根據DeHaan的說法，「一些經過訓練的火災調查員仍然堅信SHC。」所以他的團隊用豬開展了一系列實驗研究，最近還使用了人體進行實驗，這有助於最終揭示事實的真相。

對於不均勻燃燒殘骸這個現象，長期以來最好的解釋一直是燈芯效應。一旦皮膚灼燒到一定程度開裂之後，表層脂肪就會跟著燃燒起來，布或者其他已燒成焦碳的材料吸收脂肪，並起到導火索的作用，使脂肪在火焰中充分受熱，直到氣化並燃燒。由於在人體中，大多數脂肪儲存在軀幹和大腿周圍，因此這些區域大多是燒傷最嚴重的地方，也並不讓人驚訝了。「一種爭議是：只留下手和腳的現象太不尋常了——但那就是屍體燃燒時的實際情況，」彭薩科拉的西佛羅里達州大學的Elayne Pope說道。

另一種錯誤的概念是：如果不點燃周圍環境或者缺少氧氣，人體是不能在一個有限的空間內燃燒的。DeHaan的團隊顯示，如果僅僅由身體的脂肪助燃，通常會釋放出40~80千瓦的熱量——只是一場大型廢紙簍的火災——這非常可能根本不會點燃周圍的物體。「大多數房間都有有充足的氧氣，」DeHaan說道。

許多被認定為SHC的實例的另一個特徵是缺少點火源。在最近的一個實例中，在一個已燒成焦碳的女人家前門旁發現了她的屍體，而房間的其他地方絲毫沒有受到破壞。但進一步的檢查揭示了燒焦的塑料和布料的細微蹤跡，這些痕迹通向廚房，而廚房裡火爐還在燃燒。DeHaan相信，是受害者的食物引起了火災，她抓著食物往前門走去，在路上把她自己的上衣點著了。如果她吸入火焰的話，這可能導致她暈倒和死亡。

「由於這一現場被完好地保存下來，你可以看到其中的蛛絲馬跡，」DeHaan說。「但大多數現場並非保留了原來的面目，火源在一個房間，屍體卻在別處，人們就無法理解了。」

意外還是縱火？火災調查人員通常持有的錯誤觀念可能會把他們引入歧途。

Symes正在監督一項研究，該研究是調查如果燒焦的屍體在火災現場就被檢驗，而不是被送往醫學檢驗中心，那麼可以多收集到多少相關信息。在今年的晚些時候，他還希望開展與Pope類似的燃燒實驗。

由於這項工作已經變得更廣為人知了，Pope希望他們可以獲得更多的屍體，那樣她和她的同事們就可以進行更多有挑戰性的重複實驗。她那些可怕的計劃之一包括點燃一輛在不同車座上放有幾具屍體的公交車。下個月，他們打算在一架小型飛機上焚燒屍體。

正如消息傳說的那樣，Pope和DeHaan希望火災調查人員將會更加立足於證據說話。"我們不能半途而廢，然後說 別人就是這樣教我們的 ，"Pope說，"我們需要一種更為科學的方法來獲得事實的真相。人們的生命就賭注於此。"

譯者：so隨心

原文：The body burn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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